朝廷的谕旨抵达扬州后,沈纶当即将扬州治疫的后续事务交付给扬州刺史,又将江东道的公务暂付给驻扎在外的两位布政副使,便带着太医署医师和道门道师,以及部分扬州本地大夫南下泉州。
不到两日又在路上接到了朝廷驿传的第二道急令,说广州也爆发了剧烈霍乱瘟疫,令沈纶分两路救援。
沈纶便亲自率一路人员继续往泉州;另一路由太医丞胡汝邻为负责人,率领一半医师和道师转道前往广州。
其中道门的道师一部分由至和至桓率领往泉州;另一部分则由道潇子率领往广州,沈清猗便在去广州的队伍中。
广州是沿海十多个市舶司城市之首,虽然昭宗时期泉州市舶司成为后起之秀,势头逼人,但广州仍然占据龙头位置,州城的繁华和人户之众还超过了扬州,仅官府设置的两个外国人居住坊,就有超过三十万户外商,每日进出海港的唐商外商不计其数,而瘟疫就是从南洋的商船带来然后在广州城爆发并传染开去。
沈清猗一行抵达广州时广州四城已经封锁。但因为个中一些原因,城门封锁前已经有一部分百姓逃了出去。虽然岭南东道布政使会同本道防御使立即下令各州刺史和折冲府封锁干道捉拿逃逸者,但岭南山多林密,小道秘径极多,逃离的百姓很难全部堵住,这就埋下了瘟疫向外扩散的隐患。
但布政使衙门和广州刺史府已经顾不得外面的隐患了,因为广州城内的疫情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了:
全城有三分之二的坊区都出现了疫情,短短几日内疫民已经三四万人,而且每日都在增加中,包括官府的官吏和广州折冲府的府兵都隔离了一半。看守隔离区的人手严重不足,不得不从潮、惠、连等州的折冲府调兵入城。但府兵们宁愿上战场也不愿意去疫地,即使防御使下达了调兵令,折冲府也以设立防疫关卡守御本州为由,只派遣了二三十员府兵过来,还是挑拣的那些平日不服从命令的桀骜家伙或偷奸耍滑的人物,自然心怀怨言。广州城在兵力单薄的情况下,依靠弓.弩射杀了一百多人才震住暴动的人群,但在血腥镇压下面却是汹涌的暗潮,无论是关押隔离的百姓,还是负责看守的府兵衙役,心里都怀着恐惧或怨愤,绝望的死气已经在蔓延,当绝望到极点时,就有可能如山洪冲堤般摧毁一切。
岭南东道布政使崔延陵累得发病不能理事,两位布政副使一人染疫暴卒,一人必须驻守城外,不能让三位行政长贰官都困在疫城里,于是广州疫情的重任全压在了广州刺史虞廷芳的身上。
崔延陵尚未发病的时候,身为甲姓博陵崔氏的家主,还能震得住场面。但乙姓出身的虞廷芳在威慑力方面就不及崔延陵了,尤其城中有不少的甲姓戚属,暗地里搅风搅雨,给虞廷芳施加压力,威逼放“无疫士人”出城。
但虞廷芳怎敢放人?谁知道疫病的潜伏期有多久,这些目前没事的权贵是不是真的没有携疫?更关键的是,放出一人就等于开了口子,怎么压伏得了城中人心?本就暴躁欲起的暗潮很可能就会如山洪般“轰”的倾泻。
虞廷芳宁可顶住压力,得罪城中所有权贵,也不敢放开这个口子。但他能横下心当铁门杠,却抵不住手下人的蠢蠢欲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串通城门官夜里偷摸出去,那时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虞廷芳在这内外压力下,短短几日内头发就白了一半,瘦了十多斤下去,恨不得也如崔延陵般累得躺下去。但他再累也得撑着,一躺下去,广州就完了,人群冲出去岭南东道也就完了,甚至祸害到邻近道……这后果会稽虞氏担不起!琇書蛧
虞廷芳已做了最坏的打算,用吊篮给驻守城外的布政副使宋继登去了密信:出去一人,射杀一人,勿论出身。
当沈清猗一行抵达广州城外时,便见营帐一座连一座,整个岭南东道三分之二的府兵都调集在这里,还有临时征调的折冲府后备役僮人保甲,分四营持弩来回巡弋,封锁了广州城。而城下已经染了血,暗红的血渍让城外官兵也如城头上的官兵一样,沉抑得如同压了块石头。
宋继登在城外也和虞廷芳一般,饱受压力:前面的人还只是派出来试水的,身份不贵重,杀了也就杀了;但若虞廷芳压不住,城内权贵联合起来暴动,打开城门冲出来,他真能横下心全部射杀吗?
——无论杀或放,他的仕途都是毁灭。
宋继登搁枕边的密匣中已经锁了一摞纸条,都是城中权贵递出来的:陇西李、兰陵萧、清河崔、河东裴、京兆韦、京兆杜、陈郡谢、琅琊王……除了博陵崔氏因为崔延陵的缘故没有递条外,二十二家甲姓,包括皇族宗室在内,就如同二十二座大山,压在了他的头顶上。
他急切盼望朝廷接到奏报后立刻派有分量的大臣过来:责任和压力,都有人分担。
所以当扬州一行人带着誊抄的诏旨和沈纶的签令过来时,简直就是天降甘霖,救人水火,城外城内的宋继登和虞廷芳都忍不住飚泪了,心里直道:天不弃我也!
虽然“东南防治疫制置副使”沈纶没有亲赴广州,来者最高官职只是太医丞,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瘟疫有治了!
——什么重要的大臣也不及这个。
这个好消息立即被刺史府敲锣打鼓的告知城内四方,被绝望和死气笼罩的广州城如同拂入春风,重新滋生出了生机,人们濒临崩溃的心理堤防又重新筑起了大坝,暴动的危机暂时消解了。
但好景不长,没几日,广州地震了……
正是祸不单行!
……
其实在地震前,就有征兆。
坊间一些百姓和大户家的仆役会发现猫狗之类的动物到处乱跑,圈栏里的猪和马厩里的马都烦躁不安,水池里的鱼会不断的跳出水面,翻白肚;
管仓库的发现老鼠特别多,大白天都窜来窜去;
城外民户还发现大白天蝙蝠乱飞;
山里的僮人发现夜里一只只猫头鹰挂在树上,眼睛都大瞪着,像灯笼似的,吓死个人……
但这些异象都散落在角角落落里,并没有引起关注和重视,至多看见的人嘀咕一句“奇了怪了”,而广州城内正因为瘟疫人心惶惶,活在恐惧不安中,谁还有多的心思去想这些异象呢?
最先引起警觉的是广州北城三元宫的住持知安,不仅精通道经,而且易学造诣颇深。
大唐推崇易学,从高宗皇帝起就不再禁止民间学天文观天象,只是严禁严惩以占卜星象作预言惑乱人心、散播谣言,高宗皇帝还专门设立了帝国易学院,世宗广兴文教后各道大学和各地书院都有开设易科,而道观里学易的道士尤其多,各地的道院都有教易学,三元观住持知安就是广州易学界最有声望的人物,身兼道院和岭东大学的易学教授。
知安很为近期出现的猫狗马鱼鸟这些动物的异常不安。易家讲“究天人之际”,诸如风势、云气、雷声、电光、虹挂、雾象等等,都是天地玄奥的揭示,诸如草、木、虫、鱼、飞禽、走兽的异状等等,则很可能是天地发出的有灾异的征兆。知安很想与其他易道学者联系商讨,但广州城已经因为瘟疫下了禁行令,更糟糕的是他熟悉的几位易学家都染疫隔离了,包括光孝寺的住持法性在内,这真是不幸的状况。因无量观不在城内,知安只得与城内道院的易道师商议,然后决定提醒虞刺史。
虞廷芳正为瘟疫的蔓延焦头烂额,五内俱焚,道观这封信无疑火上加油,不过他对知安住持说的“或为地动之兆”半信半疑——知安自己也说了:根据过往经验,地动出现前的异象并不是唯一的;出现异象的地方也不一定会发生地震。
再者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地震,以如今情势又能如何呢?
他只能将道观的信转呈给城外的布政副使宋继登,请这位上官决定是否下令广州附近各县采取防备措施;至于城内……还不知道地动会否在城内,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若贸贸然通知百姓有地动,那简直就是让人们在恐惧之上再加恐惧,很可能立时就会大乱,虞廷芳怎敢冒这个险?
而且,官府的人手和兵员都已捉襟见肘,又哪来人力去布置防备措施呢?
虞廷芳连城中的权贵都不敢通知,就怕这些权贵知道此事后,就铤而走险,武力冲城了。
至于这些权贵家族的事后清算,他心中冷笑,自己都抱了死在城中的打算了,反正瘟疫是死,地震也是死,通知与否有何区别?朝廷还会看在他因公殉职的份上,表彰他“顾全大局”,就算无功,也不会获罪,会稽虞氏也就保全了。何况还有姻亲裴氏,裴中书为了利益着想,也会在朝中替虞氏说两句话。当然此时虞廷芳还不知道,他的好女婿裴松之已经车马辘辘的往南赶来了。
这厢知安收到了虞刺史的回信警告,“不得妄语,搅乱人心”。知安一思量,也明白了虞刺史的顾虑——当前情势,不能在人们心上再压重担了。
他叹一声,只能通知各道观,以“夜体天心,餐风饮露,涤荡戾气,守正去秽”为由,令道士们晚上打地铺,都睡在外面的敞阔之地。又友情通知了城内各寺院的住持,隐晦提醒了近日发现有地动之兆。因三元宫是广州城最大的道观,也是最有名望的道观,知安住持更是广州大德高道,易道精深也为诸寺住持所知,是以收到三元宫的提醒信后,各寺院也都和三元宫一样,做地震预防了。
道潇子一行入城后,便住在三元宫,正满腹忧思的知安大喜过望,一下找到了道门内的主心骨,立即一五一十的告知,请道君拿主意。
道潇子带着沈清猗去见了虞廷芳。
吴兴沈氏的身份这时候就有用了,因为有甲姓世家的分担,能促成这位刺史下决断的勇气。
很快,刺史府下令,通告全城,以清除瘟疫戾气的药草有限、必须集中使用为由,在各个坊的广场和开阔地带都划出“防疫场”,焚烧清疫气的药草,并且征调城内所有商行商铺的帐篷、席子、被褥等物,尽量多的安排坊内未染疫居民吃住都在这些“防疫场”中。
……
地震就发生在三月初二的凌晨寅时二刻。
正在熟睡中的人们都被大地的震颤给惊醒了!
便听地下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仿佛地龙在下面咆哮,整个城市都在摇晃。
“啊啊!!”
“地龙翻身了!”
……
人们惊恐的大叫。
震中在南城偏北的合丰坊,由这个点向四周辐震开去,整个南城都处在强震中,并影响到东、西、北三城。所有房屋都在摇晃,有的墙面开裂,那些不坚固的民房几乎都倒塌了,地上也裂开大缝,能掉下人去,一些排污陶管被震得开裂或断成两截,污水肆流。
幸运的是,有大半百姓都睡在外面的“防疫场”,被掉下的房梁或垮塌的土墙、柱子等压死压伤的还是少数。
但不幸的是,南城的三个霍乱隔离区都处在强震带,大夫和守兵都飞快的往外跑,那些被隔离但还未确定染疫的百姓也往外跑,慌乱中不知跑出了多少“携疫者”,凌晨的黑暗中磕磕碰碰的又不知死伤了多少人。那些已经染疫的患者无力出逃,不是死就是伤,就算侥幸没死的,这种情势下也只能等死了。
地震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但给人们带来的感觉却是漫长的。
地震后仍然一片黑暗,大半个广州城一片疮痍。不知有多少人在黑暗中哭嚎。而在夜里,即使打着灯笼火把,也很难搜救。那些被压在塌墙瓦砾下的,只能在痛楚和恐惧中等死。官府只能顾及到防疫场,派兵卫以武力维持秩序,防止人们惊恐下乱跑发生踩踏事故,在地动停止后又立即派出官吏四处喊话,稳定人心。
幸存的人们在瑟瑟发抖中终于捱到了天亮,举目望去,便见四周一片凄惨景象。
“地动后,才是考验啊。”道潇子叹气。
虞廷芳脸上和官袍上都是尘灰,完全没了乙姓世家主的清贵,听到道潇子这话更是满腹苦涩,大震后往往是疾疫流行,何况还是已经染疫的城市?现在防疫场就只是简易的避难场所,这么多人拥挤着,吃喝拉撒都集中在这里,怎么不得病?地动后必定有排污管道破损,粪水横流,可能有很多水井都被污染了,必须得重投清□□。还有那些逃出去的疫患和携疫者,也是隐患,必须派人抓捕,重新投进封锁区。想起这一揽子事,他就觉得头痛。
好在,不幸中的大幸,提前做了布置,否则,会死更多的人。
这一回多亏了道门。
虞廷芳心生感激,理了理官袍,向道潇子和沈清猗各郑重的行了一礼。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这位道门地位高的道君,以及代表吴兴沈氏家主的沈道师表态支持,就不会有这“防疫场”——事实上是地动避难所的设立。而在地动后,还有更多的地方要倚赖道门医师药师的力量。他这一礼行得心甘情愿,道谢的话语也十分恳切。
道潇子和沈清猗都回了一礼。
这位刺史也真不容易。
虞廷芳带人离开后,沈清猗眸子看向北面,微微蹙了下眉,清声微沉,“这事,有奇怪。”
她的声音很低,仅道潇子听见。
他抬了下眉,心道:是奇怪。
这种烈度的地动,难道司天监一点都没观测到?——有李太虚、李嘉国、袁朴野这三人在,不可能没发现。
两人的怀疑在裴松之抵达广州后得到了解答。
但一个疑团去了,又有了更大的疑团。
朝廷的紧急信报为什么没到广州?
是信鸽出了意外?
还是靖安司鹰哨站出了问题?
……
“查!”
圣人咬着牙,平息了一下怒气,才没将茶盏掼出去。
“给朕查到底!”
靖安司彻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甲五鹰哨站没有接到编号庚申一四五的鸽讯,信鸽出了问题。
那么,是在飞行途中遭到了鹰雕的袭击,还是被人射了下来?若为后者,那是无意的猎杀,还是有意的截获?
若是有意的截获,那就是地动情报有泄露。
是靖安司,还是司天监?
负责调查的靖安司内安署令首先怀疑的就是外国谍作,毕竟只有这些居心叵测、不愿大唐好的家伙才会想在灾报上动手脚。大唐国内谁会这么居心险恶?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只是想一想有这个可能就让人心悚。
就在靖安司暗中铺开人手调查这桩事件时,却又出了另一桩让人更加惊震的事件。
南方和山东都传出了流言。
那是一首童谣。
……
……
大唐长治三十二年的疫病波及极广,帝国海外十一个州,海内从岭南、福建到山东,至河北道、安东都护府,共三十七个沿海州,以及入海河流沿岸的几十个州县,都不同程度的感染了疫病。其传播之快,传染之烈,是皇帝和政事堂诸公都始料未及的。而这样大的疫情,也是大唐建国以来头一遭。
扬州研治出疫病之方后,朝廷就立即将方子传到染疫各州县,但瘟疫带给百姓的恐慌,造成的损害却是实实在在的,难以在短时间内消除。便有流言从疫区传播开去,说“上百个州县瘟疫传染上百万人,已经死了三四十万人”。这时候,广州又发生了地动,跟着又有流言传出,说“广州地动死伤二十万人”。
这些数字当然不是实情。虽然朝廷还没有准确的数据统计上来,但根据各州初步呈报的数据:染疫者大概十一二万,死于疫病的在一万以下。
一是因为疫病的最前方,海外州多数地广人稀,瘟疫在短时间内没有传染到很多人,之后就被隔离住了;二是得益于扬州及时研究出了治疫方子。
而广州地动的死伤人数约在七万人,绝无死伤“二十万人”这么骇人。
但普通百姓哪知道实情?只听说江南和沿海的州县都爆发瘟疫了,许多商人都被禁止前往哪些哪些城市了;还有朝廷禁而不绝的小报在私下流传,这流言就越传越夸张,数字也越来越夸大,到后来就是“死伤百万的惊天骇人巨祸了!”
那首童谣就是在“惊天骇人巨祸”的流言中传出去了。
当靖安司的司卫发现苗头不对时,这首童谣已经传到了南北很多州县,没有办法去堵。
……
圣人在东暖阁内大发雷霆,抓起御案上的茶盏摔了下去。
“当啷”一声,茶盏摔在了靖安将军和内安署令膝前的白藤席上,却发出清脆的类似金属的声音,昭示了这只御贡邢白瓷的最上等品质,不过此时没人遗憾它被摔成碎片。
茶水溅了出来,几滴水溅在了孟可义和侯敏中的官袍上,两人跪坐着一动不动,只是头垂了下去。
“简直狗屁!”圣人将录了那首童谣的白宣揉成团掷地上,又骂孟可义、侯敏中,“你们靖安司是耳聋了,还是眼瞎了?养你们这群人有什么用?猎犬都比你们灵醒。”
“是!”孟、侯二臣伏拜下去,“臣等失职,请陛下降罪。”
圣人下了坐榻,赭黄罗袜踩在白藤软席上,恼怒的走了几步,“呵呵”冷笑两声,那声音就像幽深井里的水,阴森的凉。
李翊浵这会正好在东暖阁里,下了侧边坐榻,走过去拾起圣人掷在地上的纸团,展开看了一眼,“咦”一声,似很惊奇,然后“呵”一声,意味深长。
她语气轻忽带着几分调侃,“阿爹,从古至今,都不乏利用童谣作伪谶言,造谣生事的。拿天灾捏造说事,这都是用滥了的招数,没什么新鲜的。”
她呵笑一声话意一转,“但在咱们大唐可就新鲜了。若是两百年前,还能拿天灾捏造说个事;但现在,学过《自然概理》的小学生,也知道地动是自然现象。怎么就有人这么蠢,捏造个天灾谶言呢?”
圣人眉毛挑起来,“是啊,怎么有人这么蠢。”他语气冷漠,里面隐着说不出的凉森意味。
这后面的人……呵,其心可诛!
“天下无知愚民还是有的。”李翊浵轻嗤一声,眸子忽冷,“除了搅动一些无知愚民外,恐怕就是为了播种子,给后面起事打埋伏了。毕竟,这种谣言现在起不了什么用。但冒出‘天灾造谶言’这种事,却是相当险恶了。”
圣人脸色沉沉的,呵了一声,却没方才那般盛怒了。
孟、侯二人微松口气,庆幸遇上十一公主在这里。但更让这两位靖安司高官注意的是:十一殿下旗帜鲜明的表达出了对秦国殿下的支持。
这童谣就是冲着秦国公主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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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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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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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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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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