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鹤府虽然多是从小培养的宫侍护卫,但也有皇族高手,当年高宗皇帝的控鹤府令就是仁宗皇帝的长女、高宗的皇姊楚国长公主李见素。当今圣人身边有皇族宗师为内卫也不奇怪。
李毓祯坐到她身边,说道:“东阳公主是天策书院的夫子,简宗四子许王那一脉的,和阿公是同一辈儿。”
这血缘关系有些远。简宗之后是昭宗、章宗、敬宗,敬宗即先皇,东阳公主是简宗四子的后裔,与圣人的血缘就远了。所以李毓祯没和萧琰论称东阳公主的称呼辈分。
又笑说道:“二月你进了天策书院,里面表字辈多着呢,都称夫子,不按辈分叫。不然,见着一个就得叫‘表祖’‘表曾祖’,还有‘表曾曾祖’,有得你表、曾的。”
萧琰噗哧笑出来,点着头道:“这样好。”跟萧氏讲武堂一样,祖辈、曾祖辈太多,若论辈分叫真叫不过来。
李毓祯这才说起刺客的事。
“除了为首的那位半步先天和那两个洞真境受伤遁走外,其他刺客都死了,受伤的也都自爆,没留一个活口。”
萧琰瞳孔微缩了一下,“是吐蕃人,还是死士?”跟着又皱眉,“他们怎么会有连珠弩?还是十三匣弩?我记得军器监配置最高的是十一匣弩。”
弩是大唐的军器,民间禁止持有。那些刺客所持的连珠弩是短程连射弩,五十步内可连续洞穿一寸铁甲,是军中近战和官府侦缉捕司配置,这些刺客从何得来?而且还是更先进的十三匣连珠弩?
难道是军器监最新研制的新品?
那这些刺客的身份就令人玩味了。
萧琰皱眉沉思。
“呵!”李毓祯冷笑一声,“这是军器监的新品,年前十二月才最后校准定型,还未正式下文配发——已流出去了。”
她眉毛一挑,“军器监内有不小的老鼠。”
萧琰表情严肃起来,“军器监,年前邸报,好像是划给你统辖了?”
李毓祯从吐蕃回来被册秦国公主后,圣人又下诏,授尚书右仆射,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就是副宰相了,政事堂处政,然后圣人又将军器监划给了她。
军器监在大唐的地位很重要。先是隶属兵部,高宗皇帝重视武备,将它独立出来,与九寺四监并列,始有“九寺五监”之称。从高宗皇帝起,军器监就是皇帝直辖。只是简宗朝例外,简宗册嫡女昭宗为秦国公主后,就将除了造船署之外的百司都扔给了昭宗。
圣人是遵循简宗例,册了李毓祯为秦国公主又授副宰相执政后,就将直属皇帝统辖的军器监和兵部都划给了李毓祯,昭显了要将国家大政和军国大事都逐步交予“皇太孙”的决意。
但军器监才交到李毓祯手中还没捂热,就出了外泄最新式军弩这种漏子,真个是抹黑了——让人质疑李毓祯的统御能力。
萧琰不得不怀疑:这场刺杀是冲着李毓祯来的。
心忖自己还真是如李毓祯说的,站到风口浪尖后,就要被“暗杀”了。
萧琰不担心自己,只担忧李毓祯——军器监这漏子,恐怕她要顶锅了。
李毓祯见她皱眉泛起忧虑,心情大好,眸子看着她像含了一汪水,盈盈漾动,柔声道:“你担心我?”
萧琰斜她一个“废话”的眼神,见她眼光潺潺若有情,立即又强调,“这是同伴情谊。”
李毓祯言笑缱绻,“我知道,你对我有情。”说着,不待萧琰否认,就低头亲她唇上,在萧琰瞋眉作怒时已经抬唇,眼睛都不眨的说正事,“这场刺杀是一箭三雕。针对我、针对姑母、也是针对萧氏。”
萧琰正要拍出“熊掌”,听她这话一惊,瞪圆眼睛道:“针对萧氏?”这跟兰陵萧氏有什么关系?
李毓祯冷笑道:“追杀你的那四人是钵教徒,他们的目标是杀你。有人故意透出消息,让吐蕃人知道姑母是诈死,遂将吐蕃覆灭归于姑母身上,说姑母当初与赤德松赞结亲就是为了颠覆吐蕃。
“因为是我带军灭了吐蕃,他们第一想杀我,但杀我太困难了;第二想杀姑母,但有池闳这些前控鹤卫,吐蕃人也难成事。于是有人找上他们,合作策划了这次刺杀,吐蕃人只管杀你。
“你若死了,吐蕃人就是报复了姑母——让一个女人最痛苦的事,不是杀了她自己,而是杀了她的儿女。
“但是,幕后主使是要策划你死于慕容绝剑下。所以一路逼着你向终南山。
“主谋者也算准你会往终南山去。”
萧琰沉着张脸,点了下头,“终南山南麓下有古月观和云栖寺,通往道观寺庙的方向我是不会去的。”
所以她往哪处山头去,主谋者也是算准了。
这种被算计的感觉真是不愉快。
“所以那四个黑衣人出现,是为了将我阻在千丈崖上,等待慕容绝出手?她是慕容氏之女?正在崖下闭关?”
李毓祯道:“她是你未来二嫂的长姊,慕容氏嫡支庶出,行辈二,是慕容氏这一代最有武道天分的子弟,是作为护族大长老培养的。”
萧琰惊讶抬眉,跟着就沉眉了。
大唐世家都是文有家主、武有护族长老。家主一定是嫡支嫡长,但护族长老只论武道,不论出身。慕容绝作为护族长老之首的大长老培养,在慕容氏年轻一辈中的地位就仅次于慕容世子。
如果她被慕容绝所杀,可以想见,慕容氏绝不舍得交出慕容绝。圣人是偏袒辽东慕容氏,还是为兰陵萧氏主持公道?
圣人如果舍了慕容绝,必然会让一直忠于皇室的慕容氏寒心,与皇室生出隙心。但圣人保下慕容氏,萧氏不可能就此罢休,否则皇族之下第一世家的声望必然受到沉重打击——连天赋卓绝的子弟被杀都讨不回公道,世家怎么看待萧氏?族里子弟又会怎么想?萧氏必定要显出强势的一面,没准与皇室的矛盾就此激化,爆发……
萧琰打个寒噤,咬牙道:“这计谋真个狠毒!”主使者当真该死!这话在她喉咙口转了转,咽了下去。
她心里已经疑心齐王,垂了下眼睑问道:“河边死的那些刺客不会都是钵教信徒吧?”心中却是不信的。
李毓祯轻嗤一声道:“做的样子倒似——都是武道高手,脸上的晒红晕不会做得明显,后背有大鹏鸟和钵教佛陀的纹身。不过是糊弄人的表面功夫罢了。
“逻些一战,钵教余孽从地道潜逃,西蹿象雄,哪来这么多高手潜入大唐?一个半步先天、两个洞真境、四个登极境大圆满、十六个登极境后期,嚯,这么强的阵容,钵教不拿来休养生息,徐图东山再起,舍得派到大唐来做没多少回报利益的刺杀?除非从上到下脑子都被驴踢了。
“钵教的僧人虽然偏执,应该还没蠢到这种地步——钵教法王也不会对后事没有吩咐。
“唯有刺杀你的那四人,是钵教的传法僧,也就是专门教导吐蕃贵族子弟的传法者,身负传法和保护贵族安全的职责,住在贵族家里,当时和吐蕃贵族一起被俘,然后被解送长安;也正合了他们潜伏大唐之意。这次他们与人合谋刺杀,就是要挑起大唐内斗。”
她眼睛看着萧琰,说道:“幕后主使不是齐王。”
萧琰惊诧扬眉。
她本以为李毓祯也会怀疑齐王,没想到她竟否定了。
不是齐王,那会是谁?
……
李毓祯微眯了下眼,锐气如剑。
“这个计谋的关键在于情报。策划者知道姑母在长安,还知道你与姑母的关系。这倒罢了,虽说没有公开,却也算不得秘密。只是,慕容绝此时在千丈崖修枯禅心经却是个秘密,除了慕容家有数几人外,只有阿公、父亲和我知晓……”
萧琰忽然出声,“枯禅心经?”
一身杀戮气息如魔的,修佛禅心法?
她表情古怪。
李毓祯说道:“慕容绝修的是杀戮道。”
萧琰眼睛一睁,脱口道:“真是杀戮道?”
她在讲武塔时看到有提过这个道统流派。毁灭是天地法则,也是和生对立的大道,杀戮属于毁灭,是修毁灭道则。但其后也有注明,这个道修炼极艰难,随时有自毁的危险,基本上没人修行了。她当时只是觉得那女子一身杀戮气息又嗜血有点像修杀戮道入了魔的状态,但当时只是猜测——没想到真是!
想想修炼杀戮道的条件,萧琰微微抽眉,觉得有些佩服。
“所以她在崖上时是真入魔了?”
李毓祯点头,“嗯。正因为她修的是杀戮道,最易入魔,所以才需要修枯禅心经,压制魔性。但这枯禅心经却不能多修,否则魔性时时被压制,杀戮道的修炼就要受到影响。唯有在杀戮的魔性难以抑制时,才会择地静修枯禅。”
萧琰又“哦”一声,明白了为何最初她没有觉察到慕容绝的气息了。这种功法她知道,修炼有成时就如一截枯木,除了用眼睛去看外,神识和耳朵都是察觉不到的。
不过慕容绝应该还没修炼到大成,若修炼到大成,就连修行者的直觉也感觉不到危险了。
李毓祯道:“慕容绝每次修枯禅心经,就是她杀性最强的时候,不得不坐禅来压制入魔。禅宗僧人修炼此心法,只需在静室坐枯禅,她修炼却是必须在寒凉之地,压制杀血沸腾,才能入定,此时最忌的就是血腥刺激。”
萧琰表情已经恍然了,难怪慕容绝会突然爆发出气机,因为坐枯禅被飘下去的浓重血腥味打破了,原本就是杀性最强的时候,嗜血的杀性再也无法压制,瞬间入魔。
“为了安全,她每次修枯禅的地点都是绝密,仅有少数几人知道。按正常来讲,齐王叔是不应该知道的。”
萧琰却从李毓祯这话里听出些意味,似乎齐王通过“不正常”的渠道知道了这件事。
却又不认为他是主谋。
李毓祯声音微冷,道:“刺客使用十三匣弩,就是想让我猜疑齐王。军器监最新式军器外泄这种事等闲人做不了,而齐王有这个实力渗透军器监,又是最想打击我的人——按道理讲我首先就该怀疑他。可是,这个道理齐王难道会不明白?
“如果真是齐王策划的刺杀,他出动的死士绝不会手持十三匣弩来坑自己。军器外泄这种事不需要证据,只要符合‘有能力,有动机’——阿公怀疑他就够了。
“主谋者就是以此来策划。他们的计谋的确够周密,却错在低估了齐王。”
她唇角挑起讥哂,“自从我被册封为秦国公主,齐王那边就没了动静,至少明面上没有动静。暗底那些人就急了,齐王如果认命不争,他们如何挑起内乱?所以,这场刺杀不仅是针对我,也是针对齐王。确切的讲,是一箭四雕。这最后一雕就是齐王。只可惜,他们低估了我这位齐王叔的智谋,以为他屡屡设谋刺杀我失败,是智谋不足。这可真是想差了!不是齐王叔智谋不足,而是我太强!”
她说这话时两根眉毛挑起,薄凉的眼眸中扬起两分睥睨,那份自傲的光芒能让骄阳退却,却不会让人觉得狂妄自大,而是觉得理所当然。
萧琰霎了下眼,觉得这一刹她的光芒刺目。
李毓祯璨然而笑,容色光华耀目,脸贴近过来,“悦之,你是不是看我入迷了。”
萧琰立时觉得刺目光辉什么的都是错觉,没好气的将她脸推开,白眼她,“别跑话题。”
李毓祯瞬间脸现讥嘲,萧琰觉得这变脸功夫好强,听她冷哂道:“他们以为能栽齐王一个‘勾结吐蕃人,刺杀皇亲’的罪名,却不知道最大的破绽恰恰是这个‘勾结吐蕃人’。”ωωω.χΙυΜЬ.Cǒm
她忽然转了话题,眼神肃穆的看着萧琰道:“我大唐立国至今三百一十六载,历十三任帝皇,却只有太宗一朝出现争储的惨烈。悦之,你可知为何?”
萧琰有些诧异她突然说这个,却也认真思量,答道:
“高祖、太宗都是以嫡长子被立为太子,而且功勋卓著,众望所归,其他皇子不可与争,故太.祖、高祖两朝均无夺嫡之争。
“太宗皇帝也立嫡长为太子。但太子成年时,天下基本已平定,没有大仗可打了。太子没有武勋,政事上的才能也没有冠绝其他皇子,加上性格上有缺陷,被太宗批评过几次,让其他皇子动了心思。而魏王、赵王、燕王、韩王这四位皇子的母家都是甲姓世家,他们也有夺嫡之心,遂有四王争储。而其他母家势力相对弱的皇子都各附骥尾,文武官员也各分阵营,以致争储惨烈。”
所有成年皇子死的死、圈禁的圈禁,唯一全须全尾的就只有九皇子晋王,因为没有掺和争储反而成了胜利者。
沈清猗说帝纪时,就说仁宗得位是天下掉下的馅饼,把他都砸懵了。太宗皇帝选他也是无奈,好歹有十七八岁了,再往下“全须全尾”的就是不及十岁的小皇子了。太宗皇帝已经老了,没有精力再去调.教一个小皇子。……总之,明宗上位也正是因为太宗朝的夺嫡惨烈之故。
萧琰继续说道:“仁宗有二子三女,但两个皇子平庸,争储掀不起风浪。明宗所出唯高宗一女,仁宗的两个皇子根本无力与高宗争储。高宗只有世宗一女,无谓争储。世宗有一子一女,长子是后君嫡出,立为太子;公主是德卿所出,出身不及,又无争位之心,也就无储位之争。穆宗……”
萧琰声音顿了一下。
穆宗有七子六女,唯一的嫡子就是简宗,被立为太子。但简宗上有德才兼备的长兄,下有沉毅任事、英锐果敢的三个成年皇弟,却没有出现太宗朝那样的夺嫡之争,这有些奇怪。
因为简宗处政并不出色,而且沉默寡言,还有其他“偏好”。
简宗为帝后,上朝一日也未必会说一句话。做简宗的言官是最气闷的,下面谏诤再激烈,御座上那位木着脸不吭一句,就似猛挥一拳头打在空气里,让人憋闷得吐血。皇帝沉默寡言倒罢了,反正宰执们也能处政,关键是这位陛下“不务正业”,一个月里有大半月待在将作监造船署,与墨家一群匠师混在一起鼓捣造更大更好的海船。
而简宗对政务的不作为和对造船的偏好痴迷,在他还是太子时就已经显露无遗了。穆宗的宰相曾隐晦劝谏皇帝改立太子,但穆宗没有采纳,说“太子稳,可当国”。
或许是穆宗坚定的态度让其他皇子熄了争储之心?
纵观大唐三百年就只有太宗朝出现了惨烈的争储,萧琮和沈清猗讲史重心都不会关注皇子争储。这些是萧琰读帝纪后的思考。
“穆宗后期时,就在筹备南北大运河的计划,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工程,但耗费国力、民力都极巨,最忌的就是急于求成,否则没准会成为秦始皇修长城那样的□□,激起民变。”
大唐的南北大运河南起珠州、北至安北都护府,全长二万五千多里,穆宗后期就开始筹备河工、定计划,却是在简宗即位后第七年才开工,直到昭宗十九年,前后历时二十五年,才全线贯通,动用民力八百万余,耗费国帑上亿银。但国家和民力都没有疲蔽,就是因为时间线拉得长,朝廷和百姓都负担得起。
“或许,正是因为简宗皇帝痴迷造船,反而没有其他帝王那种立不世伟业的强烈进取之心,所以穆宗认为简宗‘稳,可当国’,大运河交到简宗手里,不会成为催逼民力的暴.政。而其他皇子正因为太有才干,太有功业心,反而被穆宗摒弃在继承人之外。”
萧琰说到这里,也为穆宗的决断佩服:立太子不是立最能干的,而是立最合适的——这个合适,就是能继承他未尽之业的。
其他皇子越是争位,越会被穆宗厌弃。储位之争又如何激烈呢?
李毓祯笑着微微点头,“穆宗朝的确是你说的这个情况。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
萧琰好奇“原因之二”是什么,但见李毓祯没有解说的意思,便又往下说简宗朝的“争储”。
“简宗有四子一女,唯有昭宗是皇后嫡出……”
萧琰说到这又停了一下,简宗朝也没有什么夺嫡之争。
若说是因为四个皇子非嫡出而不争,那不太可能。大唐虽然已历三位女帝,但在君臣心中,立储还是首先考虑皇子的:一是女性的性格的确是个问题,多柔软、纤细、敏感,这种性格在权力位上就不如男性;二是生育问题,男皇帝不需要自己生孩子,子嗣可以很多,女皇帝却是要自己生孩子的,怀胎十月,然后生育,然后调养身子,总之比男皇帝麻烦得多。有这两个因素,同等条件下,皇族和大臣们当然更愿意选择男皇帝。
除非,皇帝的嫡长皇女很优秀,让所有皇子都望尘莫及。
昭宗身为皇女时虽然优秀,但和她四位皇兄相比,差距也没有拉得那么大,还不足以让四位皇子歇了对大位的热切之心。
但简宗……是有些奇葩的。
萧琰的表情有些古怪,“呃”了一声,道:“简宗朝……这个,就不用讲了吧。”
简宗的皇子,是所有皇子中过得最凄惨的。
这个凄惨,是指银钱上的凄惨。有哪朝的皇子会被父皇克扣下吃穿用度的费用拿去造船?连成年时出宫建府都要交笔“建府费”?其他皇子都是被父皇赐这赐那,换了简宗的儿子,是要向皇帝父亲献这献那……简宗在儿子们身上抠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一旦成为太子,就意味着要无限供养皇帝父亲那永远也填不满的造船窟窿,从此更要节衣缩食,还要被皇帝踢到前面去,和宰相、户部一干大臣斗智斗勇抠钱……想想这日子就暗无天日。
即使为了大位还勉强打起几分雄心的皇子,和昭宗这位特能赚钱的皇妹一比,那就被比成了破铜烂铁,在简宗眼里是只会花钱的货,拿什么去争储?被简宗搓磨打击几次后,这仅余的两分雄心也被银钱磨光了。
当然,简宗皇帝是奇葩,古往今来,历代皇帝,以“会生钱”为立储标准的,就这么一位。
李毓祯也笑了一声,道:“简宗朝就不说了,昭宗皇帝那是‘简在帝心’,其他皇子没得争。”
这个“简在帝心”说得妙极,萧琰噗笑一声。
她继续往下说到昭宗朝:“昭宗和世宗一样,只有一子一女,都是后君嫡出。但皇子为嫡长,公主也不比长兄更优秀,没什么好争的。”所以昭宗朝也不存在储位之争。
接着说到章宗朝。
章宗就是昭宗的嫡长子,这位皇帝陛下的子嗣颇多,仅次于当今圣人。
“章宗有十七位皇子九位皇女,太子既是嫡,又是长,在身份和年辈上都占了优势。”
但立为太子的敬宗才能并不出色,最值得称道的,是勤奋。
如果评大唐最勤政的皇帝,敬宗肯定名列第一。
但勤奋对于储君来讲,只是基本的德行。母亲是四妃之一的吴王和英王,无论出身还是才能,都是太子的威胁。
“……但是吴王得了眼疾,双目失明;英王醉心武道,无心帝位。最有实力争储的两位皇子,都因各自原因没了威胁。其他的皇子,要么才能不够,要么德行有亏,都没有优秀到让章宗认为值得付出改立太子的代价——太子就算才能不够,那也是嫡长,何况勤能补拙。章宗曾评太子说:‘贵在有自知之明。有自知之明就不会为所欲为。为帝最忌者,不是才具不够,而是不知克制。’可见章宗信任太子。没有了两个最出色的皇子争储,其他皇子一冒头,大概就被章宗拍下去了。”
所以,章宗朝争储也不激烈。
章宗之后就是敬宗朝。敬宗的太子,即当今圣人。
圣人是敬宗的嫡长子,被立为太子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在诸皇子中,圣人的才学和处政能力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让其他皇子怎么争呢?
何况敬宗最重规矩,立嫡长就是规矩。只要太子不出大错,这位置就是稳稳的。以圣人的聪明才智,弟弟们要算计他也还差了火候。
“……所以,圣人的太子位置很稳,其他皇子争无可争。”
这么一算下来,大唐传国三百十六载,争储的血雨腥风只在太宗一朝出现,这真是难能可贵的。萧琰觉得,这与其中有四位女皇帝很有关系。
因为女皇帝的子嗣少,储位之争当然少。此外,女皇帝与男皇帝在教育子女和与子女相处上还有差异的,比如多了一些细腻,关怀,体贴;少了一些猜忌,怀疑。而这些对她们的继承人、下一任皇帝也有相当的影响:比如穆宗、章宗,对自己的太子都很细致体贴,也很信任,皇帝和太子沟通多、隔阂少,未必就不是因为母亲世宗、昭宗的影响。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萧琰觉得,大唐之前的十二位皇帝,除了仁宗没有立储外,其他十一位先皇,且不论他们为帝的才能和帝王功绩的差异,但在选择继承人方面,都有他们各自的睿智。
李毓祯却道:“这固然是历代先皇的睿智,但重要的是有规程。”
“规程?”
“择继位人的规程。”李毓祯道,“此谓之:《帝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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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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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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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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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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