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语气不轻也不重,声音也是柔美温和的,语调虽是问话,却不是在问,而似柔淡的说“你和昭华有过了”。
但是,母亲没有用隐晦的言指,也没有用“燕好”“于飞”这类说欢合的雅词,而是“上床”这么个最俚俗最直白的词,还是“上过床”,一个“过”字,就表达母亲确定了——她和李毓祯有过燕好。
萧琰心中一惊一紧后电光石火,瞬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这是要她“直以白之”,不隐晦,不掩饰。
母亲是在怀疑她为何会跟李毓祯燕好,其中定有内情,母亲要她不掩饰“直以白之”的,就是这个内情。
萧琰心中倒没有慌乱,只是觉得好生尴尬。
她应了一声“嗯”。
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仍然认为这是她和李毓祯之间的事,并不希望这桩“私事”将长辈们搅进来。无论是萧氏这边的,还是李氏这边的。担心母亲知道实情后会插手。
何况,这个中详情也不好说呀,即使是和母亲……那种事也不好说吧,没法“直以白之”啊……
萧琰拿着浴巾垂着眼有些发直,该怎么说呢。她并不想欺骗母亲,只是用词怎么该斟酌,哪些地方该删减,这也有个“春秋笔法”,圣人都用过的。然而一想到母亲那比狐狸还多十几窍的心眼她就发怵了,没准她这些斟酌都没用,只消一说,母亲就全知道了。
李翊浵心里一叹,宝树对喜欢的人还是心太软了,真是律己严,待人宽,对昭华也是心宽了;转念一想,对自己这个亲生母亲不也心宽么,抛下她十几年不管,却也无怨怼之心,只有通情达理,她李神佑居然有这么个品性的女儿,这可真是,呵!李翊浵眉毛扬了扬,心里又轻呵一声,抬手就在她低垂的脑袋上温柔的捋了捋,将她的乌发捋顺。
萧琰抬眸,眨眼,“母亲……”她还没想好。
李翊浵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浴巾自己擦拭,又从巾栉架上取了一条递给她,玉指在她额头轻弹,声音带笑柔软,“这有什么不好明白的。你对昭华应该还未生情吧。以你的性子,不会没有动情就和她走到那一步。却有了燕好,”她远山秀眉微挑一下,“昭华给你下药了吧。”
萧琰睁大眼,一脸的呆:“母……亲。”
您真是什么都知道啊!一脸的佩服。
李翊浵嗔她一眼,“你呀,还想给她‘春秋’一下。心宽,又心软。”
萧琰不好意思的垂了垂眼,“我也要是看人的。李昭华,嗯,表姊,这一面的节操底线是有些低,但,其他方面,还是很好的。”想了想,认真道,“有剑的品性。”
“你喜欢她?”
“嗯。”萧琰点头。
又抬眸道:“不是那种喜欢。”
李翊浵咯的一笑,眼眉飞飞的,带着几分得意和飞扬,在她脑门上“啵”的一亲,“我家宝宝是宝珠,任别人怎么爱生爱死的,你都隐在贝中看外边的潮生水荡。”
萧琰仰脸,一眼的问号,我怎么又成宝珠了?
李翊浵又亲她一口,萧琰眼睛忽闪着,就觉得宝珠就宝珠吧,母亲喜欢,宝什么都好。
李翊浵一边用浴巾擦身子,柔缓的声音说道:“昭华不会给你用春.药,这太下乘。你俩皆是女子,你若中春.药只有被昭华占去才能纾解欲.望,却不会对昭华做什么。昭华若真为你动情,就不会以这种方式占有你,必是引诱你与她燕好,合欢与共,让你也得到她的身子。”她眉微挑,“这就是男女和女女在性.事上的微妙不同,由此引起的心灵感官也不同。”
萧琰眨了下眼,不由回想长乐殿中和李毓祯的欢好缠绵和清醒后的情形,好像,的确是这样。
再换一个角度,如果李毓祯是个男的……她嘴角一抽,心想清醒后肯定不会觉得自己也吃了对方,完全就是自己被对方单方面强占了,那可不是戳一刀就离去的事,必定拔刀而战,定下武力重创对方的目标,然后再和对方讲节操教育和同伴情义。
跟现在对李毓祯,是不一样的。重要的是,她没有觉得心灵受侮辱。这大概就是母亲说的“由此引起的心灵感官的不同”。她心里感叹,性,心,果然是相当微妙的事。
佛家说“明心见性”,讲感觉知觉,情绪怎么来,可见心和性相伴,这性.事也是因人、因境、因喜恶而生感觉感知,情绪,由此而生判断,此即见“性”之明。
萧琰噗声笑出,床榻上的见性跟佛家的明心见性当然是两回事,可道理是相通的呀,心里嘀咕着,想到母亲的“澄空见性堂”又忍不住笑了。
李翊浵见她眸子忽闪忽闪又噗的笑显见是想明了什么,身上气息瞬间宁静沉和,应该是想通透并沉淀了什么。眉色扬了扬,心道果然是她的女儿,聪明又通透,任什么红尘都不会在心中留痕,自会沉下去,渐渐的澄清见明。
一边用浴巾拭水李翊浵又慢悠悠说道:“若是男子,只要下药都是下作。男女身体构造的差异,决定了性.事的差异,女人被强时很难享受到性。这是男方强占女子,不是女方也占有他。”
“那如果是男男呢?”萧琰好奇问一嘴。
李翊浵眉色有些古怪,“这个,不做好措施,会比较痛。”
萧琰眨了下眼,然后想到了受的部位,严肃点头表示懂了。
“长安有种神油,卖得很好,据说用后舒紧自如,流滑通畅,执袖君相悦必备上等佳品。”
萧琰忽然后悔自己多问这一句了。
李翊浵咯咯笑起来,不再逗女儿了,眼波流转又一笑,说道:“如果男方有身色,貌若卫玠韩子高,下药也不可称为下作,就如龙肝凤髓,被人强行喂吃,那也是美食,没有亏待了胃。要是被喂猪食,那可要吐了。”
萧琰听到这顿然无语了,敢情下药这事在母亲心里,还跟容貌身色大有关系,若是长得美貌绝伦神清骨俊的,那就是龙肝凤髓,被强行喂一嘴也是可以的。
萧琰想到李毓祯的“恃貌恃身色”,便觉得,母亲能跟李毓祯说到一块儿去,都是恃色可行凶。想到这心里又叹气了,唉,一个同伴还没教育好,现在又是亲生母亲……
萧琰手里浴巾不太认真的擦着水,挥散心中这些念头,心道自己正在交待情况呢,咦,母亲怎么没说话了?
才要抬头,李翊浵柔曼声音已传入她耳中,“昭华给你用了迷梦会瑶台?”
萧琰惊愕抬眸,与母亲柔美又带笑意的眸子对上,顿时脸红,有些不好意思,偏了头去,“母亲怎么知道的?”
李翊浵看着女儿,此时有种很无语的心情,神情要笑不笑又要叹不叹的,看得萧琰杏眸睁大,李翊浵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拍,似叹似笑,忽又神情一转,悠长声道:“你进了天策书院就知道了。”
萧琰眼又直了,“这、这个,还跟天策书院有关?”天策书院还制春.药??
李翊浵白她一眼儿,又一根玉指在她脑门上戳一记,“瞎想什么呢。这个可是……”她眼波一转咯的一笑,“就你这脑袋瓜……以后再告诉你。”哼她会告诉她家宝宝那只小狐狸竟然把她晋级先天期的破障丹拿来当了“合欢药”吗!
李翊浵只觉心里也抽搐了几下,这绝对是世上最昂贵的合欢药!李昭华这个败家子儿!
她就说小狐狸上个月去天策书院怎么被揍成了重伤。她要是霍王叔,也要气得揍她半月起不来——阿祯再出色,按天策书院的规矩,这入障和破梦也绝无可能给她备两份,她竟将这份用在这里,怎不让伯叔祖们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就算阿祯自信,不欲以入障、破梦助她突破先天的壁垒,对她没那么贵重,但从今日这光景看,阿桢可不止是踏进河里了,还是沉入河底泥足深陷了。
李翊浵看着女儿,忽然又好想叹气:宝树喜欢阿祯,我要操心;宝树不喜欢阿祯,我也要操心。真要命,你们两个怎么就搅到一起了呢!
李翊浵远山眉蹙,幽怨的看女儿。
见她乌黑圆溜溜的眼睛正看着自己,李翊浵又觉得心里软成一滩春水,柔荑在她脸上轻抚一下,嗔道:“还不赶紧擦干了穿衣?”
“噢!”萧琰欢快应一声,眉开眼笑起来,心想母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不会对李毓祯采用过激手段,至于温和手段萧琰就不管了,那也李毓祯做错事该得的。但以后李毓祯与她搅缠感情,就可以由母亲去挡她,萧琰便觉得这事被母亲知道是极好的。
她心情大好,几个两下擦干净,换上干净的亵裤,再穿护胸,惊讶发现母亲也给她备了刻有阵纹的护胸,阵纹她看不懂,但护胸甲的样子看起来更精致,却是粉红粉红的色……萧琰拿着有些窘,她还没穿过这么粉红的……护胸呢。嘴角一抽,粉红就粉红吧,族里还有青葱少年郎穿粉红衫呢。萧琰利索的穿上,然后着内衫,再穿绫裤。
“谢谢母亲。”她走到母亲穿衣的那边伸手轻抱她。
她身上从内到外都是母亲给她备的,穿着合身,剪裁合体,连亵裢的大小松紧都很合体,显然母亲很清楚她身体的尺寸。
李翊浵在她脸上吻一下,“宝宝喜欢就好。”
萧琰乌眸闪亮亮的,“母亲给我备的我都喜欢。”就算下次要穿粉红色的亵裤她也会喜欢的。
李翊浵又亲她一下。
“呃……母亲,还有这个。等等,我过去拿来。”
她换下的衣裳搁在浴橱里,从内衫袋里取出李毓祯的命牌,走回母亲身边,支吾道:“母亲,这个,嗯,是昭华,嗯表姊的。那个……我的,被她拿去了。母亲,你还给昭华表姊吧。放我这,不合适。”
李翊浵接过玉牌,看见“李昭华”三个篆字眉毛一蹙,“真个胡来!”小心收好,对她道,“这事你不管了,我来处理。”
萧琰高兴的道:“好。”又伸手抱了母亲一下,心道有母亲真好。
李翊浵心里柔绵一片,伸手揽着她,柔暖声音道:“宝树以后叫我阿娘吧。省得与你安平母亲叫混了……”还有个墨尊呢,哼!
萧琰在母亲怀里一呆,称父母为“阿娘、阿爹”是吴人的方言,南方民间都这么叫,北方民间也叫“阿耶、阿娘”的,但这些都是民间的俚称,世家大族很少这么叫的,子女亲昵也是叫阿父阿母,或是七姑母这种,私下里常称“我家戏精亲爹”,但这是极少的,而且当着外人不会这么称呼。
她抬头神色迟疑,“母亲,您是说,在外面也这么叫?这合适吗?”
李翊浵柔笑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乳名不也俚俗么?还取贱名好养活呢。你叫我阿娘,俚言好养,或许我还多活几年呢。”她说着玩笑,还向萧琰俏皮挤眼,“我还叫你阿公‘阿爹’呢,当着大臣都这么叫,你阿公还佩着我绣的‘阿爹’荷囊向宰相显摆呢。”
萧琰噗的一笑,顿然想起母亲“招仇恨”的那些往事,虽然觉得“圣人是外祖父,不是阿公”,却没跟母亲拧这事,笑着温柔的叫道:“阿娘。”
李翊浵绚然笑开,容华光色若牡丹瑰丽,又若芍药娇娆,立即在萧琰脸上亲一口,“哎呀真是娘亲的乖宝宝。”
萧琰回亲了母亲一下,又咳一声,道:“阿娘还是叫我宝树吧。阿悦、悦悦、宝珠都可以。只要阿娘喜欢都好。嗯,就是少些叫宝宝,萧氏的七堂姑母乳名就是宝宝,若是被她知道了,她肯定大笑说她是大宝宝,我是小宝宝。”萧琰想到这场景眼角就一抽。
“哦你说萧曈萧宝宝呀。”李翊浵咯吱笑,因为萧曈家那个戏精爹,萧宝宝这乳名可谓全大唐皆知,李翊浵当然不会让女儿以此出名,又不是真的叫萧宝宝,却又故意逗女儿,“宝树乖宝宝,悦悦乖宝宝。”
萧琰无语,笑一声,道:“阿娘喜欢就好。”
李翊浵又在她脸上亲一下,觉得女儿太讨人喜欢了,转念一想不好,又柔声叮嘱她,“除了最亲近的人外,对别人不要这么好,知道么?”
萧琰笑着点头,“阿娘您放心,待我好的,我才待他好。待我不好的,我自然待他不好。母亲,嗯,阿母说过,世间事很少有‘非白即黑,非黑即白’,多数是对错恩怨交缠,很难分清,人与人相处也一样,但心中有尺,就能掌分寸,无论对错好坏,自有体量分度。阿娘放心,我虽然不是如您这般聪明,却不会被人骗了去。”
她说着又抬手按在心口上,说道:“佛说,世间五色,色目视听难辨。眼睛、耳朵都会有看错听错之时。但这里,不会错,心目之下,万千可明。”
李翊浵又是欢喜,又是欣慰,又是嫉妒,嫉妒墨尊将女儿教得这么好,也嫉妒女儿提起“阿母”时敬仰信赖又挚爱的神情。
她绝对相信,就算那位尊者指着悬崖外说“这是你的道”,女儿也会毫不犹豫的走上前跃下去。
李翊浵深深的发愁了,对这位尊者,她是怀着疑虑和忌惮之心的,可是宝树只看到了她“白”的一面,却不知道她“黑”的一面。
李翊浵脸上的笑容依然绚烂柔美,眸光流转的一笑道:“宝树可知,墨尊名讳就是一个‘白’字?墨姓,讳白,黑而白,白而黑,可不是有趣么?”咯声一笑,声音清越。
萧琰眼眸一睁——墨白!原来阿母叫墨白!
她在心口默念两遍,只觉欢喜,忍不住问道:“阿娘,阿母姓墨,是那个‘墨’吗?”
她在讲武塔阅读道统流派时就特别关注武道和剑道的道统,都是出自墨家武宗,简称墨武,剑阁就是墨武创立的。她之前就在猜测:母亲姓墨,是墨武的墨吗?或者,只是恰好姓墨?但无论是不是那个墨,母亲都一定是剑阁极重要的人物,否则李毓祯也不会专门去清宁院拜访母亲并且被母亲指点剑道。
但二层藏书阁的道统流派人物记载中,只记到洞真境宗师,先天宗师是不记载的。她问夫子。夫子说:等你上了十一层,才能看到云端。
她心里叹气,她还不是洞真境宗师,最多只能上到第八层,和第十一层,还隔着两层呢。
萧琰心里有好多疑问,她问过父亲,问过四堂叔祖,问过夫子,可是他们都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她眼睛晶亮的看着母亲,心想阿娘都说了阿母的名,应该不会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种话吧?
李翊浵挑了眉一笑,“自然是那个‘墨’。墨尊,是墨武钜子。”
萧琰大吃一惊,瞪目,“……钜子?”
她猜测到母亲身份很高,但还是没有想到,竟然是高到墨家武宗的钜子——那就是,还在剑阁阁主之上啊!
讲武塔二层的墨武道统中,有对墨武钜子的简述,但没有任何一位人物记录,倒不是避讳什么,而是墨武钜子连墨门中的人都不清楚,只有见到钜子令时才知道。萧琰当时还猜测了一下上到十一层会不会有记载,但没有想过母亲是钜子,也就没有去关注。
她神情有些呆,“……阿母是钜子,父亲、四堂叔祖、曾伯祖他们,都知道的吧?”
李翊浵道:“墨尊的身份是墨武钜子,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猜测,毕竟墨武这一代境界最高的就是这位了,除了她,还有谁可能是钜子?但这也只是猜测,不会有正式记录,因为谁都没有看过她出示钜子令,只能心照而不宣了。”
看来十一层也是没这个记载了,萧琰“噢”了一声,又奇道:“那阿娘为何确定?”
她用的是“确定”,因为她听母亲刚才说话的语气,绝对不是“应该是钜子”的意思,而是十分肯定,心想这就奇怪了。
李翊浵神色忽地暧昧起来,凑近她耳边低笑声道:“你阿公说的。咱们家祖宗见过她的钜子令,留下的帝王札记有记载。自高宗先祖后咱们李家每代皇帝都知道。不过,干嘛要告诉外人?还是让他们去心照不宣呗。”她吃吃的笑。
萧琰眼眸渐渐睁圆,狐疑的看着母亲,“阿母跟高宗皇帝……是,知交?”应该是,她听李毓祯也提过。
李翊浵眸光宛媚的看了女儿一眼,透着柔曼旖旎的意味,“她们……应该是有过互相动心的。”
萧琰神情一僵。
陡然听到这么大个秘闻,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母亲那样的,也会对人动心?
她眨了下眼,觉得有些想象不出。蓦地皱眉道:“高宗有后君了吧。”即使高宗是大唐皇帝中唯一一个后宫只有一人的,但也是有后君啊!萧琰立刻觉得不舒服了,怎么还跟母亲扯上关系呢?就算高宗是她最敬仰的皇帝也不行。
李翊浵听出她话里的不豫,心道宝树还真是对墨钜一心一意啊,便也生了恼,玉指在她耳朵上拧一下,嗔道:“瞎猜测什么!高宗陛下动心之始就斩情了,一生都未与墨尊有过逾越,只为友不论情。说到律己克制,那些言必称君子的大儒也未必比得上咱们这位祖宗。”
萧琰立即面惭,被称为最严谨苛刻的大唐史官在《高宗本纪》中对这位陛下的“修身”评价也是极高的,谓之帝王中的典范,虽然史家讲“帝王无私德”,评价功过重在帝王治国的“帝德”,但高宗皇帝却是大唐皇帝中少有的“帝德私德皆洪范”。沈清猗讲史说到高宗时也多次表达出对这位陛下品格的尊敬。萧琰最敬仰高宗皇帝这位陛下的私德就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只是一时急昏了。这会被母亲一拧一嗔她就清醒惭愧了,深觉对敬仰的这位陛下不敬,也是对阿母的不尊重。认真看着母亲诚恳的认错,“孩儿错了。”又转身向北面叉手,“萧琰知错。”
她回过身又伸手去抱母亲,脑袋在她颈前亲热的蹭了两下,撒娇道:“阿娘。”
李翊浵的那分恼意立时如薄雪遇到炽阳而融,脸上却挂着分嗔意,声音曼长的,“嗯——?”
萧琰这会聪明极了,立即在母亲脸上亲一下,又凑过去在另一边脸颊上也亲一下。
李翊浵容色绚然,薄嗔她一眼,声音里已带笑,“还不赶紧的穿好外袍?昭华应该过来了,小心她等不及,直接去你房里。”
萧琰哎哟一声,咻一下回自己那边去了,拿起外袍穿上,系革带,荷囊,最后佩刀。
李翊浵叫了侍女入内侍衣,上身翠蓝地联珠宝相花貂皮里交领锦袄,下身晕繝八幅长裙,外身是粉紫地织银紫貂毛氅,内外都是绚丽鲜亮色彩,却不及她自身的容光绚烂,乌发湿着披散在腰际,又有了两分慵懒柔媚,萧琰回身便眼前一亮,立即上前去挽着母亲道:“您要是去到外面,别说大街二十四道,就是二百四十道也得堵个水泄不通呀!”
李翊浵咯笑一声,很愉快的接受了女儿的赞美,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条绯红发带,将女儿的湿发扎成一束,“这里没外人,自家里就这么着,干了再梳髻。”
萧琰笑说“好”,挽着母亲胳臂出了浴池室。
李毓祯正坐在讌息室里拿着一卷书看,见母女俩终于出来,故意长吐一口气,笑谑道:“还以为姑母与悦之喜相逢,乐不思食了呢。”ωωω.χΙυΜЬ.Cǒm
说着眸子就凝睇到萧琰身上。
萧琰换上的圆领宽袖袍十分鲜艳明丽,富丽妩媚的联珠芍药花、繁复精致的缠枝菊花,朱红与碧色交织,袖端金银丝卷草纹流光烁动,更增粲丽,但穿着衣袍的人却是清澈莹秀、干净剔透,对衬之下便有了月魄清媚的风姿,七分清澄、两分明丽、一分妩媚。
“悦之这一身很漂亮。”李毓祯衷心赞道,“姑母的眼光真不错。”
李翊浵眉挑看向李毓祯,眼中蕴有嗔怒、谴戒,也有警告,神情声音却是欢悦的,“我家阿悦就该多穿些亮丽的衣衫,才显出她的秀朗莹澈又俊丽清媚。”
李毓祯笑道:“姑母的眼光一向是极好的。悦之以后是该多穿些鲜色的衣服。”迎着姑母的目光清明,不怯不退,有金石之坚。
萧琰心里嘀咕,怎么除了母亲外,一个二个的都想把她往花团锦簇打扮,哪天她真成孔雀了!却不知自家母亲和表姊已经在悦笑赞语的对话中交锋一回合。
她侧头看符纹漏钟,已经午正二刻了,回眸笑道:“阿娘,咱们快开膳吧,我都要饥肠辘辘了。”却是担心母亲教她踏舞精力耗费过大,再沐浴出来腹中已空乏了。
李翊浵立即笑应道:“好。”牵了她手便往外去。
李毓祯听见萧琰那声“阿娘”时眉毛就挑起,心道十一姑母的手段果然高超,就这会儿功夫,便让萧悦之与她的关系亲昵至此了。
她抬步随在母女二人身后,眼里幽凉浮动。
她一早就知道,以十一姑母阅人之多,在公主府这么久,必定早看出她不是处子之身了,若与萧琰相处,也会很快看出她非处子之身。如此倒不如她袒.露。何况她就没想过要瞒这位姑母,于是才有了音廊上的感情流露和临走说“共踏琵琶行”,以姑母那等聪明,只消一点端倪和怀疑,就能推出整个事情来。
但她当先袒.露了对萧琰的感情,十一姑母的责怒就会少几分。
她并不惧十一姑母的责怒,但这位姑母实在太有心机手段,她绝不愿意她成为自己与萧琰之间的阻碍……
李毓祯幽凉眸中曳动浮光。
她的命牌想必已在十一姑母手中了。
这在她意料之中。
也在她谋算之中。
却,终究,有两分涩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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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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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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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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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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