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琰有些迷茫的眼眸瞬间睁大愕然。
人能是几“个”活人?
这得用“亿”来数吧,仅河西道就有一千三百多万,整个大唐帝国有三亿七千多万人口,更别说整个世界了,那得有九亿十亿吧。
“不是哦。”萧迟笑悠悠的在她眼前摇了摇手指。
然后那只玉白手掌合拢成拳,徐徐伸出两根手指。
“……!?”
萧琰晶眸圆睁:两亿?不对呀,这何止!那也不会是“二”十亿!或许再过五六十年、七八十年有可能。
“小十七,这世上只有两个活人。”萧迟语重心长说道。
“……啊?”
萧琰终于忍不住惊愕出声,圆睁双眼看着夫子。
“第一个人生而伟大,死则不朽,人间存在不朽,他就永远活着不死。”
萧琰一下懂了。
这是说的圣人!
譬如圣王,上古圣皇伏羲,今古圣皇唐高武;譬如人道圣人,老子,孔子,墨子,庄子;譬如文道圣人,书圣画圣诗仙诗圣……他们生时伟大,死后不朽,千古称颂,万古流芳:他们的精神品格言行文字,一直活在人间书本中,活在人间制度中,活在人间的风化中,活在人们的习惯中言行里,是人族文明长河中永远滔滔流动的清流。
“是!”萧琰尊敬道,这样的人是永远活着的人。
“第二个活人呢?”她好奇问道。
能在圣人之后的是什么样的活人?
萧迟先屈下手指,然后重新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另一个活人是生生不已的人。”
“?!”
萧琰一脸恍然。
这就是夫子说的修行者的道呀——“生生不已”!
她心里有些激荡,跟着就想到夫子说的不是“第二个活人”,而是“另一个活人”,心里有些恍然,想道:在夫子心里,修行长生的人不是圣人之后的第二人,而是和圣人并列;或者,可能,在修道者心里,“生生不已”是在圣人之上的道。正所谓:人间成圣,人上成神。
萧琰一时觉得清晰了些,却又觉得还是迷惘:这又如何呢?跟她为何修行武道有什么直接关联呢?
萧迟一声喟叹悠长,“小十七呀,除这两个活人之外,世间之人,皆为向死而生者,纵然生命绚烂,也是一日一日走向坟墓,最终埋入泥土与草木同朽。
“至于世间庸者,活着不过尘泥。还有那些腐臭者,活着已是死了。”
在修行者眼中,世间也就三人:一个圣人,一个长生人,一个向死而生人。其余亿万,皆不足道。
她华邃眼睛看着萧琰,声音意味深长,“小十七,你想做哪一个人呢?”
萧琰微蹙着眉,神情有些怔怔的,觉得自己竟一时无法回答。
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是所有人都会自己的问题。继而就是深思,“活着是为了什么?”这个人生重要的命题,聪明的人和有智识的人都会想。
但萧琰很少想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这不需要多想:活着就是要掌握命运,活得尽心尽意,保护自己爱的人按她想要的方式自在活着,这有什么可多想的呢?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多想想。
——是的,没错,活着是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是她坚定不移的想法;
——但是母亲如此强大,从来就不需要她的守护,母亲一直是人间最自由的存在。可是守护母亲,仍然是她不变的心愿。
但是这两项,跟她想做什么样的人,并不能完整衔接,或者说,不是她的根本。
夫子说的世上“三个人”,都是掌握自己命运的强者,都活出了生命的根本,那自己想要做哪一个人呢?
萧琰忽然觉得,人为什么活着,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选择题。
——是想成为生而伟大的不朽者?还是生生不已的长生者?还是向死而生却活得绚烂,死而无憾的人?
……
萧迟道:“人生的修行,就是不断的问自己为什么活着?”
她的声音悠长,眸中碎光如岁月流金,华美却又有时光流逝的无情。
“世间庸者说:活着就是活着;挣扎生存的人说:为了活着。享受生命的人说:尽情活着。这些都是活着。——如蜉蝣般朝生暮死,这就是世人活着的一生。即使死后不朽的人,在这浩大的宇宙中,也是渺小。
“小十七,修行者的人生,就是要活在世人之上,打破天地对人生命的桎梏:活着,就是要和天地挣命,就是要和时间的洪流相抗。这是远比世人的活着更艰险的活着,如同凡人想踏入神域。你若没有坚定的道心,走不了这条道。”
萧琰眼眸一清:坚定的道心,我有!
萧迟悠悠一叹,华邃眼睛看着她,悠深又带着苍茫厚重的气息,语调悠长却令人肃然。
“小十七呀,道心坚定,不止是坚定的以道为目标,此谓执道;更重要的是清楚自己为什么执道,此谓道心。
“大道如同没有尽头的长河,在黑暗中滔滔奔流,有无数的暗礁、凶险的河道,还有无数的岔道支流,这些暗礁险道支流皆是执道中的障妄,唯道心清明,才能始终照见自己长河的方向,不被障妄所阻、所惑。在这条黑暗孤独的长河中,永无止境的前行会让人渐渐觉得枯燥乏味,唯道心清明,才能不被消磨意志,坚定的前行。”
萧琰眸光渐渐沉凝不动,如同惊鸿斜飞的细眉也沉落凝定,整个心神都沉入反思中。
她一直以为自己道心坚定……
但想到自己的迷茫,对生死并不那么执着,如果武道的道就是长生大道,那她的道心可能并不是执着于长生——那她是执着什么呢?
所以,自己一直以为的道心坚定,其实只是修行意志的坚定,而不是认知透彻的理念执着?
……那我因何而修行呢?
她问自己。
“是因为,喜欢修行?”她声音呢喃,似自语又似自问,眸子在思索中澄明。
她的确喜欢修行,比做任何事情都喜欢。
因为她觉得修炼是一件很有趣、很有意思的事,能让人强大,也让人发自身心的喜欢。
虽然泡锻体药汤很痛苦,多数时候都像将骨肉碾碎重组,但抗过之后就能感到四肢百骸舒展,如同被打通一般畅通无阻,因为杂质淬出身体越来越干净通透,肌肉骨骼筋腱如同锤锻百炼钢一般越来越柔韧有力。——她喜欢这样的锤炼,对身体的改变和意志的锤炼是任何事情都比不了的。
虽然每天坚持不懈的练刀练拳其实很枯燥单调,需要有极大的定心和恒心,但每一次领悟都让人心旷神怡,只是窥见一角的意境就让人感觉:往前必是浩瀚无垠的世界!每一次进步都让她感知到自己更强,握拳就就似握住自己命运,挥刀就似劈开风浪劈出天地!
更让人神往心醉的,是每次晋阶后睁开眼睛,就是打开一个新世界:天地的景色在她眼中清晰的呈现出来,她感觉能够看清楚草木虫鱼的细微,叶边的纤毫,叶片的脉络,蜜蜂的复眼,蜻蜓振翅的频率……万物都变得更加鲜明、生动。当她能放出神识后,世界就更清晰又有层次了,她感觉能察知到天地间事物的动静,草芽的生长,树叶的呼吸,泥土的舒张,蚯蚓在泥土中的屈伸,湖鱼在水草下的浅眠……万物似乎在她的神识中袒露出生命的内在,就好像揭开了神秘的纱幕,呈现出另一个真实。
天地就像被切开的巨大球葱,万物的色彩充斥在她的脑海中又层次分明,无数层叠的画面清晰展开,又向无穷处伸展,隐约有一种浩大神秘的气息,似乎更加深奥的真实还隐藏在无穷的深处,只有继续向前去,才能看清楚更神秘的世界。
萧琰觉得每次晋阶都让自己对世界生出更大的好奇,又似乎涌出无穷的精力,想要奋勇前行,看清楚这无穷的世界——“四方上下为宇,宇虽有实而无定处可求也。往古来今曰宙,宙虽有增长亦不知其始末所至者也。”——看清楚“宇”的边际在哪里、四方上下有多少生灵、天地有多少层次;看清楚“宙”的始终在哪里,光阴的流逝,万物的枯荣,星辰的生成和陨落,等等。
这样的宇是多么广阔,这样的宙又是多么无垠而遥远!
这是她喜欢的!
之所以她对李毓祯由钦佩生出同道的吸引,就是想到在这样的世界中前行,若有同伴那是怎样的美好,可以一起感知世界,可以一起分享快乐,可以一路竞争、一路互勉,这是多么酣畅的事情!由此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感,才会有欣然举杯的结契、立下同伴之约,也才会因李毓祯“毁约”而生出愤怒心痛的情绪!
萧琰一一回想,脑海中浮现出种种:有大地景色的鲜明;有草木虫鱼的细微;有万物的生长,草木的萧疏;有“宇”的无垠,“宙”的无涯;人在大地上和草木同朽,在无垠无涯的宇宙中是何其的细微,又是何其不甘于这种细微……她想到了萧氏的横刀,想到了李毓祯的剑……
萧琰忽然体会到了这种感情,这种不甘于微小的抗争,是生命向上的奋争,是挥刀劈开天地牢笼,挥剑斩断生命桎梏的抗争。
她想起小时候读书,说蜉蝣朝生暮死,圆瞪眼睛问母亲,它真的只有一天生命吗?清晨母亲带她去了湖边,看到如书中说的,“虫在水中翕然生”;暮尽时再去看,果然是“虫覆水上,待死”。她唉一声又喃喃:这还没死呀。书中说,生机强的蜉蝣可活三日,但多数只一日活,日暮未死就覆于水面,随波而流,静等死亡的来临。她沉默了一会,问母亲:它们不挣扎吗?母亲说:知道必死。她便知道了母亲未尽的话语:何必挣扎。——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年少的萧琰觉得自己不能像蜉蝣,因为弱小便只能屈从于命运。
但此时她再回想,却觉得母亲未尽的话语真意是:不愿挣扎。这是蜉蝣对命运的认定。
萧琰心道,因为蜉蝣挣脱不了这样的法则,或者说没有反抗的意识,所以知道死亡来临,平静待死。
她想到了雪山上偶遇的鹿群,有着黑亮的、湿漉漉的眼睛,那样的纯洁无辜,让人不忍心猎杀它们,却终究会被雪豹雪狼捕猎,这就是食物链底层的命运,注定被吃掉——它们和蜉蝣一样,没有抗争这种命运的意识,更没有机遇去挣脱这样的命运。
但是……
但是!
人不是蜉蝣!也不是食物链底层的鹿!
人有着向上游的欲.望,有抗争的意识,更重要的是,有智慧有韧性做这样的抗争。
萧琰觉得她对长生不执着,但她喜欢这种抗争、这种意志,与天地至强至大抗争、打破命运桎梏的意志。
这就是宁折不屈的刀意!
这就是锋锐无回的剑意!
萧琰的眼眸澄明清澈,好像琉璃拭去浮灰后的通透,又似天光散开迷雾后的明朗。
她心道,因为我喜欢。
喜欢修行的乐趣,喜欢清晰生动的世界,喜欢奋勇前进在无涯的世界中,喜欢和天地抗争的意志,喜欢挥刀劈开命运的桎梏,喜欢这种不屈、这种大无畏……是的,我喜欢,所以修行。
她目色明朗,神宇开阔。
识海中清波轻漾,莲花溢香,心神怡然。唇边不由溢笑,双目垂阖,只觉心境清明,境界竟又进了两分。
她蓦地睁眼,一脸惊叹惊喜。
萧迟悠笑,“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
“是!”萧琰认真执礼,眸光澄明真挚,“十七谢夫子指点教导。”
萧迟说:“你的‘想要成为’和‘我喜欢’,就是你的执道之心。”
“是。”
“这还不够。”
萧琰凝目聆听。
萧迟道:“修行者前行的道路无边无涯,看不到尽头,和向死而生者精彩却短暂的一生相比,漫长不止百年,重复世上的枯荣,几十年,又几十年,百年,又百年,坚定不移的意志也会在时间中消磨,喜欢也会在时间中淡化,道路却仍然漫长;亲人、师长、友人,都会离你而去,大道之上,谁也不能伴你到永远,只有你孤独行走。而大道可能根本没有尽头,没有到达终点的希望。道心,不是清明就够了,还要在前行中经历反复的自省、叩问,承受‘水滴石穿’一样的消磨,要像金刚石一样愈磨愈光亮,愈磨愈纯净,要像时间长河一样,沉淀一切感情,不为任何所动的冷静向前。”
声音悠远又沉缓,长河流淌时光,她站在岁月长河之中,静深悠远的看着萧琰,静静的等待她,踏入这条无尽的长河中。
萧琰恍惚听到水流的哗哗声,又似乎沉默的没有声音,就在她的眼前,从无始端的长河流过来,又向无尽头的长河流过去。
她想到母亲,在这条时间长河中不知行走了多少年,并将继续行走下去。她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苍茫,又生出一种欢喜。想道:这是我喜欢做的事,也是我想要做的事。我喜欢这个浩瀚的世界,想要和母亲同行。如果大道无涯必是孤独,我希望能伴着母亲走过更长更远的河流。
她的眸光清澈欢喜,回答夫子道:“是。”意识海中,她清醒的抬步,跨入时间长河中,神色怡然而坚定。
萧迟悠声长笑,“好!此地当干一杯!”
元气在空中凝成一酒杯,葫芦中的果酒一线落入。
萧琰抬手执“杯”,只觉指间似实又似虚,不由惊叹更生向往,抬杯一礼。
……
一杯酒尽,萧迟大袖中飞出一折纸页,悬停在萧琰眼前,“这是你要在讲武堂阅读学习的书目。上面列的简书,你要按顺序阅读。塔中其他的书,就不必看了。等你以后有了闲暇,再来看不迟。”
萧琰接过去没打开看,先应道:“是,夫子。”
“这些日子你就住在塔中,饮食都有人送来。若有不解处,书案上有纸墨,记下来。我七日过来一次,回答你的疑问。”
“是,夫子。”
“这是上塔的阵符。”萧迟大袖中又飞出一枚青玉牌,上面刻着错综的纹路。
萧琰接过去看了一眼,心想这应该是塔楼的入阵通行符。讲武塔内存放重要功法,必定是要设阵法保护的。
萧迟说道:“讲武塔实际上就是一座藏书楼,除了第一层外,上面都是藏书阁。二至四层的藏书,堂内子弟均可申请入内阅读,不设阵法结界。从第五层起,便需通行阵符了。这是第五层的通行阵符。这几日,你先看前四层的书,七日后我过来,观你的进度如何,再给上面藏书阁的阵符。你收好了,只能你用,不得外借。”
“是。”萧琰认真应下收好阵符。
“小十七呀,好好读书。”萧迟愉快的说完,手指头勾着酒葫芦笑悠悠的一步跨了出去。
萧琰看着窗口默然片刻,心想夫子您可以瞬移出去的。
何必跨窗。
想了想萧迟的行事,又觉得自家二曾伯祖夫子行事特异,估计就喜欢走窗子,噗哧笑了下,拿起萧迟给她定的书单折页,展开看了两眼,眼睛忽地瞪大了。
这,这些……?
……
讲武塔的第一楼都是静室,也有几间供临时住宿的起居室,萧琰看完书单后,按下心里的异样,出静室选了一间向阳的起居室,便按书单列的书目上藏书阁阅读。
第二层藏书阁是道史类书籍,记载道统流派起源和历史的,有中原的道统,也有中原之外的道统,其中武道就是中原的道统:在中原王朝盛行后,又流入到华夏裔各胡族;大唐帝国以武力强大后,武道便从中洲流入到了其他洲,百年前就已经是世界性的道统了,也是如今流传最广修行人数最多的道统,当然流派也是最多的。
道统之下又有流派,因传承者对理念的不同理解,各个道统在传承中都会形成分支流派,或者干脆分裂成几派。这些流派史都归在《统部》之下的《流类》中。
武道的流派是最多也是最杂的,一些小道流派讲武塔都懒得收存,不过,各道统中武道各流派争“正统”的声音却是最小的,因为举世公认武道至强道“剑道”,剑道至强宗“剑阁”。萧琰读到这段时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心中又生出些许的遗憾:与剑道相比,她当然更喜欢修行萧氏的横刀,只是,没有修行母亲的剑道,终是有些缺憾的。
想到剑道她又想到李毓祯,觉得李毓祯真个糟践了太阿,她就该练横刀,“横行霸道”“横行无忌”“横行不法”这几个“横”都是说她——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毫无节操!
萧琰想着就瞪眉恼火,哼了一声,想到澄明道心时叩问自己为何修行,觉得应该加一个因素,专治没节操的,如李毓祯这种,就该用武力打倒,嗯,再让她写“我要有节操!”一千,不,一万遍!贴满她的寝殿、卧榻,还有书房,早看晚也看,不看也得看……
哈哈!萧琰想着就扬眉,脑海中油然浮现:李毓祯一袭紫袍,跽坐案后直身如剑,横眉冷着脸,挥毫书写“我要有节操”……哈哈哈!萧琰笑得仰倒在地上。
不过,萧琰也知道,实现这个需要时间,可能李毓祯的紫服都要变黄袍了……
不过,修行之路漫漫,时光长河无尽头,萧琰觉得自己很有恒心和耐心,一定会实现这个目标。
萧琰又哈哈笑两声,想到李毓祯穿着一身赭黄龙袍,横眉凛冽,威严肃穆的写下那几字,忠于职守的起居舍人如实录入《起居注》,‘圣人反躬,日复书曰:朕要有节操。’——后人看到这段史会怎么想呢?圣人无私德,日常自省?
哈哈哈!……萧琰笑得翻身捶地,觉得李毓祯这混蛋就应该这么收拾。www.xiumb.com
但跟着她目光呆怔了一下,想到李毓祯没准会飞她一个轻佻眉眼说“那你迷了我再奸回去呀”也绝不写这几字!萧琰按了下眉,眉角微跳,觉得李毓祯这混蛋就算做了皇帝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圣人就是个“老混蛋”——他教出来的“皇长孙”可不得像他?
萧琰气哼一声。
心道,果然要先从武力上压倒她,揍趴她,认败服输者,提笔书节操。高宗皇帝说,要以道理服人,这就是先讲武道,再讲理,合起来就是“讲道理”,萧琰坐起身,郑重肃然的点点头,觉得高宗皇帝很有道理,自己秉心而行也很讲道理。
此即谓持正心而行力道。
萧琰眸子亮了一下,只觉心境忽然又通透了一分,隐隐有逼近观光第三境的迹象。
她眼神呆了下然后又哈哈一声,眉毛又飞起来,心道如果心境突破观光第三境,在神识境界上很可能就压过李毓祯了……“讲道理”的日子可期呀。
她又哈哈的笑,高兴得在香樟木地板上打了好几个滚。所幸与藏书阁廊道相连的阅书室内刻有小清洁阵法,木地板上干净得一尘不染,不然就她这翻身打滚好几次,没读两刻钟书衣裳都得换一套了。
萧琰仰倒在地上,身下香樟木幽幽清香,只觉空气中都泛着清香怡人的味道,让人呼吸舒畅,神清心宁。她眼眸明亮有神的看着上方清雅藻井,只觉自长乐宫事件后再次澄明坚定了心意,又想通了高宗皇帝说的“讲道理服人”这个道理,只觉得和李毓祯之间的问题解决了一半,心情极好的坐起身,取出手帕擦了擦并无灰尘的手,又凝定神识继续往下阅读。
藏书有竹简木简也有纸质书,六个槅间足有万卷之多,萧琰是按书单从藏书阁不同部流类的书柜中取出了所有要读的简册纸书,一起放到阅书室的阅书案上,才坐下来一并阅读。因为是道史类书,只需要她阅读知道,不像功法需要领悟,加之又是神识阅读,的确是飞速,不出半个时辰就看完了萧迟列出的《统部》和《流类》的“正史类”书籍。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完整详细的了解修行的各个道统,和道统的各个流派。就算正史中有颇多行文乏味的,她也看得很认真。
《书目总要》里就有讲,世家修行的功法比较杂,譬如讲武塔内收藏的多数是武道,但也有法道、术道、佛道,各有归属的道统;但是世家并不属于任何一个道统,所以除了一些原版书籍外,世家记录的书籍中,论到各道统流派的起源和纷争时,就比较客观,有一种第三者的平静冷峻。
萧琰觉得道统流派之争,好似春秋战国时期的学派思想百家争鸣,都是各有各的理念,但是,道统之争比学派的百家争鸣凶险多了,争的不仅是道,还上升到人命,战争。
譬如有名的大道统,争的不仅是本国内的传道,还有诸洲大陆的传道;不止是信徒之争,还有道统弟子的明斗、暗杀,以及宗师之战;甚至上升到明面上的战争,最激烈当属南北西洲两个帝国:欧罗顿帝国和大食帝国的战争,因为都是政教一体,两个帝国的战争也就是两个国教的道统之战。
还有大唐和欧罗顿帝国的战争、和大食帝国的战争,也是有道统之战的意义在内,当然对大唐来说,更多的意义反对南北西洲两个神教的扩张。
说起来大唐有两个国教、三个道统,但大唐的道统之争并不激烈,萧琰心想,这应该和大唐的气度有关,气度决定胸怀,大唐是海纳百川,也就不允许大唐国内的道统胸怀狭窄,“排斥异己”,允许正当竞争,但不能强迫百姓信教,弟子间也不能打打杀杀,总之传道也要符合大唐律法。不过,萧琰也觉得,这和大唐三大道统都注重修心有关,传道方式也跟修心相关。
譬如剑阁不信神也不信仙,修的是个性自由、不屈不挠的意志,当然不能强迫有资质者修剑道,这一“屈从”,就违背道意了,必得是他人心甘情愿的习武,入道;又如道门佛门,都是神仙佛菩萨满天飞,信徒信哪一个都行,信几个也行,同时信道门的神仙佛门的佛菩萨也行,讲的是心诚则灵,道门和佛门不会揪着人硬要信哪个、只能信我,否则就违背了道门修的清静自然心,佛门修的慈悲度人心。
萧琰心想,“唯一神”这种道统就比较霸道了,除我之外皆异端,那还不得打起来。
书中评述的观点和她的想法差不多,但更深刻、也更具体。萧琰和自己想法印证,就觉得思想的深度和视野的开阔性都颇有收获。
萧琰跟沈清猗学习算学,学的最多的是算学思维,除了意象思维外,也习惯去计算和归纳,就如道统之争,萧琰觉得可以归纳为:道统之争的激烈跟信几个神成反比关系。
要么信神为零,要么多信几个,不为了神打架,世界就和平了。
萧琰一边嘀咕一边笑。
总之不能搞唯一。
唯一的就是绝对的,凡是绝对的,就不大可能是对的。除非是在数字世界。但数字世界绝对正确的规则放在其他世界,也未必是对的了,譬如只要加入人的因素,一加一就可能大于二。嗯想远了,萧琰一边笑着一边将思绪扯回来。
她之前就觉得,大唐对吐蕃的战争不是纯粹的消除边患和拓疆之战,也掺杂有道统之争,否则以三清宫和梵音寺的隐世,这两大道统的“云端”不可能出现在人间战场上。看完吐蕃的两个道统史后,她更确定了这一想法。这应该就是大唐道门和佛门两大道统对吐蕃钵教和僧门两个道统的清除,按三清宫和梵音寺的说法,就是“却邪”“度恶”。
以吐蕃钵教的活人祭祀、僧门大量蓄养驱使奴隶而论,的确不合唐人的道义观,萧琰没觉得三清宫和梵音寺用“却邪度恶”这样的名义有什么不对,但这两大宗门的目的,萧琰觉得也可能不是那么纯粹……
史课时她记得沈清猗说:纯善的人可能有,纯善的国家不可能生存,因为“纯善的人间”不存在。萧琰心想,以此推论,纯善的宗门也不可能在世间生存,佛门的历史至少有千年,而道门的历史更是上数千年,若是纯善,能生存这么久?要说三清宫梵音寺是本着纯善的心参战,即使萧琰愿意用善意揣测人,也不敢这么相信。
不过,道门佛门深入雪域高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想到雪域格外纯净的元气,难道是为了修行?这大概是原因之一吧。萧琰只略想了想,就没有深究下去。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修行,是领悟道意,积累修为,至于道统和道统之间的争斗,就是七姑母说的,“不要多想”之类。军营和修行,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相通的,都要讲纯粹。
萧琰看完右手边堆的一摞摞简册,这些都是“正史类”,然后开始看左手边的一摞摞,这些都是“杂史类”,有道统的,也有流派的;按体裁有野史,笔记,传记,神话等,都是“不太正经”的说史,记叙体不同,表述方式不同,写的却都是各个道统流派之间的“爱恨情仇”“相爱相杀”……萧琰之前在静室浏览书单时就瞪圆了眼睛,在藏书阁内直面某些书名时噗哧就笑出来,这会正经看这些书了就不时发笑,心叹:这可真是,哎,这可真是……
看完这些书籍后,她将它们一部一部归回藏书阁内,又在书柜边悬挂的“阅记匣”内看到很有意思的读后感,藏书阁内允许阅者留下读后感,当然会有夫子筛选,留下有意义的,供后面的学子阅读借鉴,或扩展思维。读后感都比较简洁,因为每人只一道方笺,不允许长篇大论:有的严肃考究,有的冷峻淡漠,有的锋锐犀利,有的诙谐风趣,有的出语惊人,还有的想象突破天际,让萧琰都呆了……
萧琰时而认真严肃时而噗哧一声时而又惊呆,止不住心道:萧氏真个出人才呀。
……嗯各种意义的人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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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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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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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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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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