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个子很干脆认了输,咧嘴道:“你比我狠,旅帅你做。我做队正。”说着纵身下台,归了队,和向英一样,站在队正的位置。
他心里有种莫名轻松,就好像背上一直背着的一个大磨盘放下来了,如释重负。心里想:管五十人总比管一百人轻松吧。不过,要对不起袁二郎了。他从旅帅刷下来做队正,原来的队正袁恢就要往下挪为火长了。
但让他去二团争团主熊武也是不乐意的,再去管一百人他傻呢?
何况向英也没离开第一团——他私心里还是承认向英比他聪明些。
退一步讲,如果他真的和这位新打上来的旅帅合不来,到时再去争第二团的团主不迟。
不过,熊武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这边了,因为台上打败他的那俊脸冷酪小子已经执刀挑战台下那个没有出手、戴着面具的俊小子——尽管看不见容貌,但就是让人觉得俊:就像高手不出手就让人觉得是高手,也有一种人,光看一个侧影就让人觉得英俊得要命。
这大概这就是袁二郎说的“风神秀异,英姿俊爽”?
传说中的静南军第一俊男哥舒光,这句就是军中将士对他的赞美。
熊武没见过这位俊美和勇武同样有名的先登营第一团团主,但他就是觉得校台下那位很俊的郎君不会比哥舒光差多少。
那俊小子肯定是世家郎君,只有世家子才有遮脸的癖好,保护他们跟白瓷碗一样白又跟豆腐一样嫩的脸。
第一个上台的那俊小子肯定也是世家子弟,和那面具英俊郎一样,有相同的味道,不是气味的味道,就是那种家世出身——没法描述却很鲜明的味道。
这是熊武决定留下来的最重要原因——这两人明显出身门第很高啊,如果是条好的粗大腿,那他要扑上去抱住了。
……
“萧十七,战!”
慕伏斜刀指向。
众兵齐刷刷看向面具郎。
萧琰眉毛扬起,像一只苍鹰飞上了台。
新兵们的脸色都古怪起来。
那一瞬间,他们怎么觉得台上那冷戾小子好像是苍鹰跃空下的一只小鸡?——呃,狠戾冷酷的小鸡?许多兵默默抹汗。
萧琰到了台上,向许冲默行了一个军礼,“禀报营主!新兵萧琰,挑战团主。”
许冲默点头宣布,“此为团主之战,胜者,为第一团团主。”
两人互相致礼,萧琰问:“步战还是马战?”
慕伏利落,“先步战后马战。”
“好。”
萧琰横刀在手,“请。”
慕伏也不客气,刷刷刷三刀。
台下的新兵只看见白光一闪,快如一刀。
他出刀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一出刀就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他和萧继打了好多次,论修为他是不及萧继的,但他够狠够搏命,萧继在这方面不如他,两人打架才有输有赢。
但萧继真要打出火了,他就没有胜算了——就像上次,他一时心烦脱口辱及他父亲,被萧继大怒压着打,断了两根肋骨养了半个月才好。
但萧继愿意推萧琰为团主。
慕伏知道萧继这家伙绝不是谦虚让人的,他愿意推萧十七上去,就肯定是打不过萧十七。
慕伏有着狼一样的直觉,感觉到萧琰更危险,所以一出刀就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完全的只攻不守,这使他的刀招更加凌厉。
萧琰出刀,“铿”一声响。
事实上是“铿铿铿”三声响,她的刀气,每一刀都击在慕伏的刀尖上,因为刀招太快,听起来就只是一声响。
向英、熊武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或许能挡下慕伏这三刀,但肯定不是击在刀尖上。
刀道高手对战,速度都很快,而刀尖的变招比刀身快,你能有那样快的速度锁定对方的刀尖?
面具郎三刀都击在狠戾狼的刀尖上,说明面具郎的眼力和速度在狠戾狼之上;仅以击中刀尖的力量就震得慕伏后退,说明内力也比狠戾狼强。
这三刀,胜的举重若轻。
“威武!”萧继心里乐开了花。
慕小四,不见棺材不落泪呀,这举重若轻的三刀,明白差距了吧?哈哈哈!活该!
慕伏目光冷森,“铿”一声刀入鞘,“步战,我输了。”他向场外唿哨一声。
哒哒哒蹄声响,一匹青色骏马从操练场外驰过来,背上青色的长鬃飞扬,神骏非常。
慕伏跃下落于马背上,驰向操练场正中。
萧琰没有唿哨唤马,她只向操练场外看了一眼。
赤风便迈着优雅的小步子,向校台边跑了过来。
萧琰如一片云落在马背上,抚了抚它的耳朵,赤风欢快的奔向操练场。
慕伏已从鞍钩上解下马槊,长一丈五,精钢槊锋闪耀着森亮的冷芒。
萧继高喝口令,“第一团,立——正,转北!”
两个旅的新兵听令,转身面向了操练场。
“列圈观战!”
新兵们听令一排排迅速散开,围着操练场站了一圈儿。
萧琰用的是陌刀,也长一丈五。
两人隔着六十步对峙,槊与刀同举,遥遥致礼时,四周观战的新兵都觉得呼吸一窒,仿佛四周的空气被卷走了大半,在对峙的两人身周刮起了一道小旋风。
两人同时夹马冲出去。
萧琰没有格挡慕伏那当胸凌厉的一刺。
她记着七姑母萧曈的教导,“避实就虚,后发制人”。
她上身一仰避过慕伏那一刺,右臂在身仰的同时挥刀扫向慕伏的坐骑,刀身拍在他马腿上。青海骢被那股大力拍得一个趔趄,慕伏猝不及防身子向外一倾,萧琰的刀已跟着斜撩上来,拍在他的左腰上,巨大的震力将他打落马下去。
“哈哈哈!”萧继在场外笑得打仰。
新兵们目瞪口呆,这一个半错马身,就将人打下去了?
之前好多新兵没看明白慕伏在台上怎么落败的,只看到刀光一闪,然后“铿”一声……就没有以后了。wWW.ΧìǔΜЬ.CǒΜ
马战好歹比步战看得清楚一点,但就这么两刀,就把人解决了?
新兵们深深觉得不过瘾。
虽然他们觉得这个团主很厉害,但这打斗真的不精彩啊,还不如前面那两场打斗呢,至少让人看得紧张,而后面这两场,还没来及紧张呢……已经完了。就跟吃滑鱼丸子,一咕嘟吞下去了,完全没滋味啊。
萧琰看着跳起身的慕伏,嘴角弯了弯,“再来?”
慕伏牙齿一咬,腾身上了马,“再来!”
两人拨马后奔,六十步后,再冲刺。
萧继又开始大笑。
新兵们看着慕伏再次被抽打出去,继续目瞪口呆。
然后,一次,又一次……
萧继欢乐的观看十七妹妹在被母亲虐过后开始虐别人,深深体会到“现在挨揍,以后就是揍人了!”
十七妹妹,威武!
第一团的新兵们深深觉得,他们绝对绝对不会有想法去挑战这位团主!——反复被抽打的滋味……嗷!
与此同时,他们对于被抽成鱼干、还孜孜不倦的送上去抽打的慕旅帅表示极大的敬意!——这得多强悍的精神啊。
许冲默觉得不忍直视了,喝了声“胜负已分”,让两人停下来——吐谷浑族长这小郎君可别真被抽坏了!
萧琰右手斜刀,尖锋双面刃的细长刀锋悬在灰头土脸的慕伏面门上,“服了没?”
慕伏举起一只手,呲了一下牙,“我还能打!”
许冲默:这孩子,是欠揍吧?
许多新兵的嘴角都抽搐了:这么狠的家伙,真的能惹么?
萧琰眸子明亮的笑起来,“那就……继续切磋?”
“继续!”慕伏翻身上马,再战。
直到……他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萧琰冷冷看着他,“服了么?”
慕伏吃力的举起一只手,“服了。”他觉得,他再不说出这两个字,萧十七会将他打得三个月不能下铺。
男子汉,当输就输,不能耍赖。
他也的确服了。
至少现在,他是打不过萧十七的。
萧琰扬眉一笑,“很好。”
她看向营主。
许冲默扬手,声震操练场,“从今日起,萧琰就是你们第一团的团主。不服的,可以挑战。”
新兵们嘴角一抽:挑战,去挨揍么?
萧琰骑在马上,目光扫视一圈,喝令,“一旅、二旅列队。”
两个旅的新兵迅速转身,成队列奔跑,以一旅旅帅萧继举起的右臂为标杆,列成两个整齐的方阵。
萧琰驰马过来,高踞马上,“我是你们的团主,萧琰、萧悦之。谁有不服?”
那目光明晃晃的表露:谁不服站出来,揍到他服为止。
新兵们没有吭声的。
不服?
操练场上那个“鱼干”就是他们的榜样。
“没有不服?那就是服了!”
“很好!从现在起,你们是我的兵了!当我的兵,只有一个要求:听话。不听话的,或者暗中给我使乱的,我会揍到他明白什么是‘服从长官命令’。只要我在第一团团主的位置上,他会天天挨揍!胆子大的,心眼多的,你们试一试?欢迎挑战!看是你们挟制得了我,还是我把你们个个揍成虾米!”
众新兵:……这比鱼干更惨!
萧琰凛冽目光在第二旅若干人的脸上扫过,看得那些人心里都一噤。
“现在,依职序队列报名!旅帅萧继,给他们一个范例。”
“是,团主!”
萧继踏前一步,向她行一个军礼,大声道:“禀报团主!部属新兵营第一团第一旅旅帅兼第一队队正萧继,祖籍兰陵郡,户贯贺州,擅长马、步、弓三类,禀报完毕!”再行一个军礼,跺脚一踏,退步回原位。
新兵一听“祖籍兰陵郡,户贯贺州”脸色都变了。
兰陵萧氏嗷!
他们的团主和旅帅都是兰陵萧氏?!
第一团新兵的脑子晕乎乎,他们这是跟兰陵萧氏亲密接触了?
新兵营都知道他们静南军的军主就是出身兰陵萧氏,但军主太高了,和这些新兵距离有青加山那么高,提起来只是“嗷嗷我们的军主是兰陵萧氏的”这种感觉,但现在、眼前,活生生的,两个兰陵萧氏!是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
萧琰忽然觉得这些新兵眼睛蹭蹭发光了,似乎要猛扑上来的感觉。
向英和熊武的心口扑通通急跳,他们猜知这两位是世家出身,但也没敢猜想是“那个萧”,毕竟乙姓、丙姓世家也还有萧姓的。
……
萧琰目光看向向英。
向英立即踏前一步,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禀报团主!部属新兵营第一团第一旅第二队队正向英,祖籍河池郡,户贯凉州,擅长步、弓二类,禀报完毕!”“砰”声行军礼,跺步一踏,退回队列。
熊武出列,行军礼,大声道:“禀报团主!部属新兵营第一团第二旅第二队队正熊武,祖籍天水郡,户贯静州,擅长步、弓二类,禀报完毕!”行军礼,退回队列。
然后是第一旅第一队第一火的火长郭厚泽。
——之前是第二队的队正,被向英占了位。
“禀报团主!部属新兵营第一团第一旅第一队第一火火长郭厚泽,祖籍太原郡,户贯肃州,擅长马、步、弓三类,禀报完毕!”
跟着第四位,出列,行礼,禀报,再行礼。
……
许冲默在校台上看着,又暗暗点了下赞。
先是武力威胁,不服?——打到你服!
再搬出家世,是威胁也是利诱——想跟我做对,掂量自己的背景够不够?听话的,那就来抱我大腿吧。
许冲默赞赏这种坦然借势,合理的利用自己的身份,这也是统御部属的手段。相反的,那种认为“我的出色是靠我自己,不是靠家世”的世家子弟那才叫矫情——没有家族的资源和培养,你能成长得这般出色?
许冲默欣赏的是不借家世胡作非为,但要合理利用,放着家世不用那就是傻子。
军中虽然讲能力,但不讲资历,不讲门第?——信这个你就天真了。
天真的家伙能带兵么?呵呵……
后面的这个禀报也是精彩了。
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当然是要认识手下的兵。但怎么个认识,就有学问了。新兵营是有句式的,按照句式来就行。但萧琰的这个禀报句式加了两个字,起始就是“部属”。
这就是灌输“我是你的下属”。
但换了其他新兵团的带兵官,加上这两字,也没啥用处。
因为最关键的因素是,萧琰喝令萧继做示范。
萧继,同为兰陵萧氏子弟。
不仅仅因为他出身显耀,还在于示范者的姿势、声音、神态,所表达出的尊敬、服从,以及他产生的感染力。
萧继无疑做得很好。
懂得借势,会借势,并且能够借到势——这是一个优秀的将领应该具备的。
许冲默认为,这一点萧琰已经具备了。
相比家世的“势”,人的“势”才是最难得的,萧琰能以萧继来为自己造势,已经表明了她的头脑。
兵者,势也。能借势,造势,才有为将之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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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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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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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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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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