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当初赵阳逃向深山,撒腿狂奔,没过多久,跑入一片泥土格外松软的竹林,草鞋少年开始故意放重脚步。
????在约莫半炷香后,即将跑出竹林的边缘地带,少年突然攀援上左手边的一根竹子,晃荡向不远处另外一根竹子,比那正阳山的搬山猿更像一头猿猴,
重复数次后终于轻飘飘落地,蹲下身用手抹去脚印,转头望去,距离第一根竹子相距有五六丈远,少年这才开始继续奔跑。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可以依稀听到溪水声,大步狂奔的少年非但没有停步,反而一个高高跃起,整个人坠入溪水当中,很快少年站起身,
原来他落在了一块巨石之上,对这一块土地山水无比熟稔的少年,竭力睁大眼睛,凭借着过人的眼力和出众的记忆,在小溪当中的石头上跳跃,
往下游方向一路流窜逃亡,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就能到达小镇南边的溪畔青牛背,然后是廊桥,最后则是金师傅傅的铁匠铺。
????不过少年没有太过接近青牛背,而是在小溪出山之后,蓦然收束如女子腰肢的一个最窄地方,在此处靠右上岸。
????很快就听到女子轻声喊道:“赵阳,这边。”
????赵阳飞快蹲下身,气喘吁吁,伸手擦了擦额头汗水。
????黑衣少女低声问道:“真能把老猿往山上骗?”
????少年苦涩道:“尽力了。”
????正是从小镇福禄街同样绕路赶来会合的陈曹,她问道:“受伤了?”
????草鞋少年摇头道:“小伤。”
????少女心情复杂,愤愤道:“敢这么玩,老猿没打死你,算你狗屎运!”
????赵阳咧嘴笑道:“老畜生坏过一次规矩了。不过你如果出手再晚一点,我估计就悬了。”
????少女愣了愣,然后开怀道:“还真成了?可以啊,赵阳!”
????赵阳嘿嘿笑着。
????陈曹翻了个白眼,问道:“接下来?”
????草鞋少年想了想,“咱俩之前订下的大方向不变,不过有些地方的细节,得改动改动,老猿太厉害了。”
????陈曹一巴掌拍在草鞋少年的脑袋上,气笑道:“你才知道?”
????赵阳突然说道:“宁姑娘,你转过身去,我要往后背敷点草药。顺便帮忙看着点小溪那边。”
????少女大大方方转过身去,面朝小溪上游。
????赵阳脱掉那件原本属于刘羡阳的的外衫,摘下那件木瓷甲,从腰间一只布囊拿出杨家铺子的瓷瓶,倒出一些浓稠药膏,倒在右手手心,左手提起衣衫,右手涂抹在后背上。
????很能扛痛的少年,也不由得冷汗直流。
????少女虽然没有转身,仍是问道:“很疼?”
????少年笑道:“这算什么。”
????少女撇撇嘴,这逞什么强啊。
????————
????小镇最西边的宅子,有妇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使劲拍打胸脯,摇摇晃晃,单薄衣衫有随时炸裂开来的迹象,她那一双满身脏兮兮的年幼子女,不知所措地站在娘亲身边,
有个憨厚汉子蹲在屋外,唉声叹气,满脸无奈,屋顶莫名其妙多出个窟窿,春天的寒气还没褪尽,自己身子骨熬得住,可接下来自家婆娘和崽子们咋过?
????不远处的街坊邻居聚在一起,指指点点,有人说是之前也听到了自家屋顶有声响,一开始以为是野猫捣乱,就没当回事。
也有人说今儿小镇西边就不太平,好像有孩子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老神仙,飘来荡去的,一步就能当老百姓十数步,还会飞檐走壁,也不晓得是土地爷跑出了祠堂,还是那山神出了山。
????有位风雷园年轻剑修独自蹲在一处,脸色沉重。
????刘灞桥之前在督造官衙署陪着崔先生闲聊,听说李家大宅的动静后,就闻着了腥味,不过这位风雷园的俊彦翘楚,再自负也没敢登门挑衅一头搬山猿,
就是寻思着能不能隔岸观火,如果有机会阴一把老猿,更是大快人心。
所以刘灞桥摸到了一处大宅翘檐上,俯瞰小镇,寻找老猿的动向,结果很快就发现城西金城巷那边的异样动静,于是生性胆大的刘灞桥就悄然盯梢。
????在正阳山护山猿不惜运转气机的瞬间,刘灞桥受伤后,那把不得不挪窝温养在明堂窍的本命飞剑,蠢蠢欲动,几乎就要“脱鞘”而出。
因为在这方古怪天地里,修为高低与天道镇压力度成正比,按照刘灞桥的估算,护山猿并不轻松,哪怕能够强行运气换气,并且事后利用强横体魄或是无上神通,反过来压制天道引发的气海沸腾,
但是这种“作弊”的次数,绝对不会太多,否则就要担负起洪水决堤的巨大风险,千到时候年道行毁于一旦,也不是没有可能。退一步说,每次以此方天地之外的“神仙”身份出手,已是一种折损,其实就等于世间俗人的折寿了。
????但是当刘灞桥看到老猿踩塌屋顶后的这个落地处,立足之处的两个大坑,这名风雷园剑道天才开始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否则就会引火上身,
以老猿当时那股新鲜气机的浑厚程度,若非发现李家大宅的动静,不得不去确定正阳山小女孩的安危,追杀那个狡猾似狐的草鞋少年,不一定有十成把握,但是追杀自己刘灞桥,绝对是一杀一个准。
????当然,老猿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在自己本命飞剑将出欲出之际,护山猿肯定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只不过刘灞桥鬼门关转悠了一圈,后怕归后怕,不过对于老猿存在本身,谈不上如何畏惧,风雷园对正阳山,双方无论实力如何悬殊,不出手还好,
一旦有一方选择出手,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而且修为低下之人,绝不会向对手磕头求饶,这是两座东胜神洲剑道圣地五百年来,用无数条人命证明过的事实。
????何况刘灞桥在小镇又不是没有后手。
????刘灞桥缓缓站起身,没有径直返回衙署,而是走向那栋最西边的破落小宅,站在低矮黄泥墙外,使劲喂了一声,
在男人和他媳妇都转头望向他之后,他随手丢出一颗金精铜钱,抛给那位梨花带雨的妇人,笑道:“大姐,求你就别嚎了,我在那么远的地方都瘆得慌!”
????妇人接过金色铜钱,低头瞥了眼样式,跟铜钱差不多,就是颜色不同,她有些呆滞,小声问道:“金子?”
????刘灞桥哈哈笑道:“不是。不过比金子值钱多了……”
????妇人先是一愣,然后暴怒,狠狠将那枚金色铜钱砸向外乡年轻人,站起身,叉腰骂道:“滚一边去!是金子我还有点相信,还比金子值钱?你当老娘没见过世面啊?!老娘也是亲手没过银子的人。
毛没长齐的小王八蛋玩意儿,也不扒拉扒拉裤裆里的小泥鳅,就敢来老娘这边装大爷,我家男人还没死呢!”
????说到这里,妇人更火大了,快步走去,不比水桶纤细多少的粗壮腰肢,竟然也能被她拧得别有风情,对着蹲地上一言不发的男人就是一脚,踹得他斜倒在地上,男人别说还手,就是还嘴也不敢,摸爬着猫腰跑远,然后继续蹲着,眼神幽怨。
????妇人指着自家汉子骂道:“没出息的孬种,跟死了没两样,出了事情就知道装死,成天就知道瞎逛,捞鱼抓蛇,跟穿开裆裤的孩子差不多,比你儿子还不如!小槐好歹知道偷……捡点东西回家。
你一个当爹的,为啥杨家铺子的伙计不愿意做,是富得流油还是咋的,非要跟银子较劲?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干点正经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胸脯风光当得起“壮观”二字的妇人,突然笑了笑,“要不是晚上还算能折腾人,老娘乐意跟你过日子?!”
????周围看戏的街坊邻居哗然大笑,也有青壮男人吹口哨说荤话。
????妇人终于重新将矛头对准那个罪魁祸首,吼道:“还不滚,没断奶是不是?!”
????刘灞桥哪里见过这样的乡土气,不但不觉得鄙陋,反而觉得颇为有趣,这份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哪怕被妇人骂得挺惨,却不怒反笑,自己在师门风雷园每次吵架后,都会有一种寂寞,觉得空有一身好武艺,
却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不曾想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便来劲了,嬉皮笑脸道:“没断奶咋的,大姐你能帮忙啊?”
????妇人挑了一下眉头,讥笑道:“我怕一不小心把你给憋死。你啊,可以找杏花巷的乌婆婆去!管饱!”
????顿时笑声震天。
????刘灞桥虽然不知道乌婆婆是何方神圣,但是从四周听众看客的反应,可以得知自己这一仗,是惨败。
????年轻剑修伸出大拇指,笑容灿烂道:“大姐,算你狠。”
????然后他双指夹住那枚金精铜钱,晃了晃,“真不要?”
????妇人明显有些犹豫狐疑。
????就在此时,远处有人无奈喊道:“灞桥,崔先生让你赶紧回去。”
????刘灞桥闻声转头望去,是龙尾郡赵氏子弟,赵松风,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冷峻女子,两手空空,并无携带兵器,她模样不出挑,身段倒是没得说,一双大长腿,很对刘灞桥的胃口。
她正是赵松风的远房亲戚,至于怎么个远法,赵松风对此没有主动提起过,女子对赵松风也从来是直呼其名,一路同行,三人平时相处,刘灞桥也没觉得女子如何倨傲,就是天生性子冷了一些。
????既然是崔明皇发话,刘灞桥不敢多待,便跟着两人赶往福禄街,只是离去之时,下意识多瞥了眼那个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
????夹杂在人流当中的一个邋遢汉子,犹豫片刻,在街坊邻居陆续散去之后,独自走向院子。
????妇人正要带着那对子女去娘家住,实在是不情不愿,娘家人尽是势利眼,对她挑中的男人那叫一个狗眼看人低,所以这些年除了逢年过节,已经来往很少,
但是这种飞来横祸,妇人实在没办法,她倒是想要硬气一些,带着儿子女儿去客栈酒楼住几天,当一回阔绰人的媳妇,没奈何囊中羞涩,穷得叮当都响不起来,只得厚着脸皮回娘家挨白眼了。
所以越想越气的妇人在离去之前,狠狠拧着自己男人的腰肉,直到拧得男人整张脸都歪了,这才罢休,两个孩子是见惯这幅场景的,非但不担心爹娘吵架,还使劲偷着乐呵。
????妇人眼尖,看到躲在门口那边鬼鬼祟祟的邋遢汉子,顿时骂道:“姓郑的,又来叼走老娘的衣裤?你属狗的是吧?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老娘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终究还是倒了八辈子霉,是你的嫂子,你咋就下得了手偷呢?”
????邋遢汉子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嫂子,天地良心啊,我不过是忘了给你家小槐买糖吃,他才故意这么说啊,嫂子你怎么就真信了?”
????那个小男孩一脸天真。
????妇人当然是更相信自家孩子,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摔向那汉子。
????后者赶紧缩脖子跑到一边去,对蹲地上的汉子嚷嚷道:“师兄,你也不劝劝嫂子!”
????男人瓮声瓮气撂下一句话:“不敢劝。”
????邋遢汉子哀叹不已,“这世道没法让老实人混了。”
????妇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向院门,突然扭头丢了个媚眼,笑眯眯道:“姓郑的,下次多带些钱,嫂子卖给你,一件只收你五十文钱,咋样?”
????邋遢汉子眼前一亮,怯生生道:“稍稍贵了点吧?杏花巷铺子的新衣裳,布料顶好的,也就这个价格……”
????妇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骂骂咧咧,“还真敢有这坏心思?!去死,活该一辈子打光棍!烂命一条,哪天死在东门外都没人替你收尸……”
????妇人和孩子们走后,邋遢汉子轻轻往后一跳,坐在了院墙上,愤愤道:“师兄,不是我说你,你真是猪油蒙了心,才挑了这么个泼辣娘们当媳妇。”
????原来这邋遢家伙便是小镇东门的看门人,姓郑,光棍一条。
????院子里还蹲在地上的憨厚汉子蹦出一句,“我乐意。”
????负责向外乡人收钱的小镇看门人,沉默片刻后,说道:“师父他老人家让你在近期忍着点,别跟人动手。”
????看门人抬头瞥了眼可怜屋顶,突然笑起来,“师父还说了,实在忍不了,就找你媳妇泄泄火。反正嫂子也不怕你折腾,她就好这调调。”
????十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的汉子抬起头,看着矮墙上的邋遢汉子,后者赶紧改口道:“得得得,是我郑大风说的,师父没说过这种话。”
????憨厚汉子站起身,五短身材,青铜色的肌肤,双臂肌肉鼓涨,把衣袖绷得厉害。
????他还有些驼背,对那个小镇看门人没好气道:“师父愿意跟你说超出十个字的话,我跟你姓。”
????看门人心中默念师父的叮嘱,然后扳手指算了算,还真没到十个字!这位邋遢汉子先是骂了一句娘,然后很是泄气,有些伤感,竟是破天荒的真情流露,所以显得尤为可怜。
????佝偻汉子问道:“还有事吗?”
????看门人点头道:“师父说让你对付那个人。”
????佝偻汉子皱了皱眉头,又习惯性蹲下身,面朝破坏屋子,闷闷道:“凭啥?”
????看门人郑大风白眼道:“反正是师父交待的,你爱做不做。”
????汉子想了想,“你走吧。下次要是让我看到你偷嫂子的东西,打断你三条腿。”
????邋遢汉子郑大风暴怒道:“李二!你给老子说清楚!谁偷你婆娘衣物了?!这种混账话你也相信?你脑子进水了吧?”
????汉子转过头,看着暴躁愤怒的同门师弟,黑着脸默不作声。
????郑大风像是一个饱受委屈的幽怨小娘,悲愤欲绝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行了吧?!”
????这位看门人站起身,脚尖一点,如一片槐叶飘入街道,离得远了,这才胆敢破口大骂道:“李二,老子这就找嫂子买她的贴身衣物去!”
????邋遢汉子一边撂狠话,一边跑得比狗还快。
????只是憨厚汉子根本就没起身的意思,吐出一个字,“孬。”
????————
????三人回到衙署,那位观湖书院的儒家君子,崔明皇坐在在正厅等候已久,见到陌生女子后,崔明皇起身点头致意,女子也点了点头,脸色依然冰冷,用刘灞桥私底下的话说,就是一副“全天下都欠了她大把银子”的表情。
????崔明皇在三人落座后,对刘灞桥笑道:“亏得你忍住没出手,要不然肯定会捅出大篓子。你是没有看到,刚才咱们督造官吴大人和那正阳山护山猿,在硬碰硬对了三拳,动静不小。
说实话,接下来不管你遇到如何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劝你都不要出手,不要觉得有机可乘。”
????刘灞桥好奇问道:“难不成那老畜生三拳干翻了吴长生?吴长生如此绣花枕头不济事?不是都说他摸着了第十境的门槛吗,只差半步就能一脚跨入那个境界。”
????崔明皇无奈道:“咱们好歹借住在吴大人这里,你能不能说话客气些?”
????赵松风感慨道:“是吴大人占了一些优势。”
????哪怕与那位大骊藩王八竿子打不着,可只要是修行中人,听闻这种壮举之后,无法不心神往之!
????一位纯粹武夫,只以肉身与一头搬山猿硬扛到底!
????关键是此人还能够占据上风!
????女子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双手自然而然摊放在膝盖上。
????听到此事后,手指微动。
????她也是被赵松风匆忙找到,原本她打算在小镇一直逛荡下去。xǐυmь.℃òm
????她之所以没有执意坚持,而是跟随赵松风一起去找刘灞桥,再返回衙署,她只是入乡随俗罢了。
????至于赵松风能否从那棵老槐树讨到便宜好处,能够得手几张祖荫槐叶,同样姓陈的女子,并不上心。
????不过在赵松风找到她的时候,她仍然能够清晰感受到,年轻男人那种刻意压抑的兴奋激动,多半是收获颇丰,落下槐叶的数量,出乎龙尾郡赵氏老祖的预期了。
????刘灞桥突然捧腹大笑,“老畜生这次栽了个大跟头,痛快痛快,竟然被一个普通少年遛狗耍猴,被牵着鼻子走了半座小镇,哈哈,这个天大的笑话,够我在风雷园说上十年了!
到时候以正阳山那帮土鳖的脾性,肯定要急着跳出来说,这些都是咱们风雷园血口喷人了,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啊!
我拿你大爷的证据,要不是小镇禁绝术法,坏规矩的代价太大,否则我死也要把这一幕原原本本‘拓印’在音容镜当中。”
????崔明皇突然脸色微变,对刘灞桥沉声喊道:“灞桥!”
????女子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刘灞桥刚想问干啥,蓦然闭上嘴巴。
????很快有一位白袍男子缓缓而至,跨过门槛后,对刘灞桥笑眯眯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让本王也乐呵乐呵?”
????崔明皇早已站起身,正想要开口说话,意思是要将那张主位椅子,让给这位大骊藩王。
????吴长生对这位观湖书院的读书人,笑着摇摇头,示意不用如此繁文缛节,他随手拉过一条椅子,坐在刘灞桥身边,与赵松风和女子两人,分列左右相对而坐。
????刘灞桥虽然给人印象是混不吝的惫懒性格,不过如此近距离,面对一位极有可能跻身传说第十境的武夫,尤其这家伙可谓恶名昭彰,筑京观一事也就罢了,嗜好斩杀天才一事,
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所以别看这位大骊藩王不在的时候,刘灞桥一口一个吴长生喊着,这会儿刘灞桥心虚得很。
????好在脸皮一事,年轻剑修向来不甚在乎,赔笑道:“吴大宗师,我正在说你老人家与正阳山老畜生的巅峰一战呢,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王爷你老人家拳出如龙,若非拳下留情,
那护山猿定会在福禄街上当场死无全尸,吴大人武道之高,武德之好,实在是让晚辈拍马难及!”
????吴长生笑着不说话。
????刘灞桥额头渗出冷汗,后背浸透汗水,终于说不出一个字来,悻悻然彻底闭嘴。
????吴长生突然转头望向对面那位女子,眼神玩味,饶有兴致,问道:“你也是龙尾郡赵氏子弟?”
????女子摇头,缓缓道:“不是。”
????吴长生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气氛尴尬。
????直到吴当归出现在门口,少年见到屋内并无椅子座位,便随意所在门槛上,望向屋内众人。
????吴长生对此不以为意,对刘灞桥笑道:“其实少年能活下来,你是恩人之一。”
????若非搬山猿一开始认定少年寻衅,是受人指使,而在这座小镇当中,敢给正阳山下套的家伙,都非蠢人,皆是擅长谋而后动之辈,
所以老猿觉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一定身份不低,身手不弱,这才使得不愿流露出丝毫破绽的老猿,在金城巷那一带显得颇为狼狈。
????所以一直到小镇最西边的宅子,老猿确定四周并无刺客潜伏后,这才稍稍放开手脚,给予那草鞋少年后背心一拳。
????刘灞桥干笑道:“虽热事实如此,但是这种恩人我可不想当。”
????吴长生一笑置之。
????女子转头瞥了眼坐在门槛上的俊逸少年。
????少年对她微微一笑。
????女子转过头,面无表情。
????少年撇撇嘴,开始正大光明欣赏她的那双长腿,她约莫二十五六岁,姿色尚可,但是少年觉得她挺有味道的。
????女子转过头,眼神冷冽,沙哑道:“你找死?”
????吴当归指了指自己,一脸肤浅至极的无辜,很欠揍的表情,“我吗?”
????然后少年指了指大骊藩王吴长生,“那你得先问过他才行。”
????女子刚要起身。
????吴长生瞬间眯眼。
????大堂之内,一阵磅礴威压如暴雨狠狠砸在众人头顶,躲也无处躲,所有人的肌肤,竟然产生了实质性的针刺疼痛。
????唯独门口那边的吴当归浑然不觉。
????赵松风艰难开口,只是语气不弱,“王爷,这位姑娘并非我们东胜神洲人氏,所以希望王爷慎重行事!”
????女子笑了,站起身,“你敢杀我?就不怕你们大骊被灭国吗?”
????崔明皇正要阻拦。
????只见女子整个人倒飞出去,身后那张椅子在空中化作齑粉不说,女子高挑身躯全部陷入墙壁,几乎像是嵌入墙壁的一样物件。
????吴长生神出鬼没地站在墙壁下,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七窍流血的女子,笑道:“小丫头,是不是觉得你的老子或是老祖很厉害,所以就有资格在本王面前大放……那个字怎么说来着?”
????这位藩王转头笑望向自己侄子,少年笑眯眯道:“厥,大放厥词。”
????吴长生笑了笑,转头继续望向女子,后者虽然满脸痛苦,但是眼神坚毅,没有丝毫祈求示弱。吴长生说道:“下辈子投胎,别再碰到本王了。”
????赵松风肝胆欲裂,满眼血丝,整个人处于复杂至极的情绪当中,大愤怒、大恐惧兼有,正要开口说话。
????崔明皇已经抢先上前一步,作揖致歉,低头诚恳道:“王爷,能不能给在下一个面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吴长生嘴角扯了扯,满是讥讽。
????与大骊藩王对视的女子,突然认命一般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门槛那边的少年哈哈笑道:“叔叔!算了。欺负一个娘们,传出去有损你的名声。”
????吴长生身形略微停顿,细微到了极点,哪怕是崔明皇和刘灞桥,也只觉得那个杀神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吴长生歪了歪脑袋,伸出双指,随意一弹。好似掸去肩头灰尘。
????风雷园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刘灞桥,呆若木鸡。
????崔明皇如释重负。
????赵松风如坠云雾。
????吴长生对刘灞桥笑道:“小子,不错,本王看好你。”
????女子睁开眼睛,把自己从墙壁里“拔出来”,落地后,身形一晃,对那个背影说道:“今日赐教,陈对铭记在心。”
????吴长生不予理会,对刘灞桥说道:“离开小镇之后,去大骊京城找本王,有样东西送给你,就看你拿不拿得动、搬不搬得走了。”
????刘灞桥脱口而出道:“符剑!”
????修行之人,都知道符剑是道家主要法器之一,但是如果一把剑,能够直接冠以“符剑”之名,并且世人皆知,可想而知,这把剑会是如何惊艳。
????吴长生和吴当归走出这栋别院,男人笑道:“心胸之间的那口恶气,出完了没?”
????吴当归点头道:“差不多了。”
????之前关于赵阳一事,这个家伙竟然连自己亲侄子也坑,吴当归当然一肚子愤懑怨气。
????吴当归突然皱眉问道:“那女子一看就来头极大,叔叔你不怕打了小的,惹来大的,揍了大的,惹来老不死的?
如果地方县志没骗人,那我可知道那些老王八的厉害,到时候咱们大骊真没问题?”
????男人一句话就摆平了少年。
????“你太低估吴长生这三个字了。”
????————
????大堂内,崔明皇坐回位置,不露声色。
????刘灞桥颓然靠在椅背上,心有余悸道:“乖乖,七境八境和这第九境就相差这么多吗?”
????风雷园有七境八境武夫各有一人,而且与刘灞桥关系都不错。
????崔明皇摇头道:“围棋当中,同样是九段国手,也分强弱,相差很大,何况吴长生本就是第九境里的最强手。”
????然后崔明皇望向名叫陈对的女子,关心问道:“陈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也是狠人,虽然脸色苍白,但仍是坦然笑道:“无妨。”
????赵松风仿佛比这位局中人的远房亲戚,更加惶恐不安。
????崔明皇心中一叹,龙尾郡赵氏,恐怕很难在接下来的大争乱局之中,脱颖而出了。
????刘灞桥啧啧道:“一弹指,就能够将我飞剑弹回窍穴,还能不伤我半点神魂,实在是匪夷所思。”
????崔明皇打趣道:“现在知道山外有山、人上有人了吧?”
????刘灞桥狗不了吃屎,坏笑道:“人上有人?崔大先生你真是一点也不君子啊!”
????崔明皇哭笑不得,懒得理睬这浑人。
????刘灞桥想了想,出声安慰那名字有些古怪的女子,免得她一时想不开,铁了心要以卵击石,去找吴长生的麻烦,到时候这一屋子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陈大姐,虽然我这么说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是碰到吴长生,低低头,退一步,不丢人。”
????赵松风欲言又止。
????但是女子嗯了一声,淡然道:“吴长生确实有这个资格,我没有不服气,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刘灞桥没心没肺道:“其实不甘心都不用,看看我,现在就贼高兴,以后回到风雷园,又有十年牛皮可以吹了,竟然与大骊吴长生交过手,哪怕只有一招,
但我刘灞桥到最后毫发无损啊!当然了,如果我真能拿到那把大骊京城的符剑,吹一百年都行!”
????女子思绪转向别处。
????她没来由想起那个坐在门槛上的少年,能够一句话阻止吴长生出手杀人的少年。
????————
????杨家铺子的老掌柜回到小镇后,直奔自家铺子后边的院子,不大不小,正好够店里三位长工伙计居住。
????掌柜推开后院正屋,看到一位老人坐在椅子上,正在捣鼓他的老旱烟杆子呢,掌柜的关上门后,喊了声老杨头,老人赶紧放下老竹烟杆,倒了一碗茶,笑问道:“掌柜的,有人急着用药?需要我摸黑上山?”
????年迈掌柜看着这个敲上去差不多岁数的老头子,摇摇头,端起茶碗,叹了口气道:“今儿给金师傅那边看了位病人,是个姓刘的少年,给外乡人一拳打了个打半死,我这心里不得劲儿,就想着来你这边坐坐,缓一缓。”
????满脸皱纹如老槐树皮的老杨头笑道:“掌柜的,只管坐便是,都不是外人。”
???
????掌柜的喝了口茶,苦笑道:“刚刚我不是说了嘛,那少年姓刘。老杨头,你也真是的,啥记性!”
????老杨头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老掌柜小心翼翼试探性问道:“老杨头,咱们铺子要不要做点啥?”
????老杨头拿起那根小楠竹制成的老烟杆,摇了摇,“掌柜的,啥也不用做就行。”
????老掌柜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老杨头,那你忙你的,我先走了。”
????老杨头刚要站起身相送,老掌柜赶紧劝道:“不用送不用送。”
????老掌柜走下台阶后,回首望去,老杨头正要关门,对视后他咧嘴笑了笑,老掌柜的赶紧转头离开。
????在老掌柜中年接手铺子的时候,病榻上弥留之际的父亲,最后遗言,竟是一些古怪话,
“‘铺子遇到大事情,就找老杨头,照他说的去做。’这句话,好像是你爷爷的爷爷那会儿,就传下来了。以后你把铺子传给下一辈的时候,一定别忘了说这些,一定不能忘!”
????老掌柜当时使劲点头答应下来,老父亲这才咽下最后那口气,安然闭眼逝去。
????夜色渐浓。
????老杨头点燃一盏油灯。
????砸吧砸吧着旱烟,老人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都是注定无人在乎的小事而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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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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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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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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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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