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好裹紧围巾,加快了脚踏车骑行的速度,凛冽寒风如针扎在脸上,处于生理期的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今天大概率要迟到了。
匆匆锁车跑进公司大楼,却发现老板恰好进入电梯,姜好无奈之下咬牙蹬蹬往楼道跑去。气喘吁吁地爬上七楼,打卡机冷漠刺耳的“迟到”就将她的罪行通报整个公司,与此同时,老板的身影出现在电梯门口。
就因为迟到一分钟,姜好被老板狠狠批评了一顿。
中年男人唾沫横飞,姜好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无波无澜的面上不免透出些卑微。
她想,老板发起彪来总是没个头。
幸而,公司的老员工挺身而出替她打了个圆场。
中年女人抱着个笔记本,笑盈盈在姜好旁边坐下:“哎呀老陈,大冬天的偶尔迟到个几分钟,在所难免。小姜来咱公司五年了吧,虽然也有马虎,可也没犯过什么大错。都批评这么久了,她肯定长记性,咱们还是先开这周的总结大会吧。”
虽然同事刘薇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哂意,但不可否认,她也的确帮了大忙。
托她的福,姜好从老板的唾沫星子中解脱,改从批判大会进入晨间大会。讨论的话题一如既往的刻板枯燥,但拥有五年从业经历的她,只需在神游的空档听上几耳朵,便能从善如流地写出足以过关的会议纪要。
会议、痛经、纷繁的红头文件,姜好的周五是由这些组成的。
或者也可以说,排除掉痛经,她工作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整整一个早上,姜好终于从文件中逃离,得空给自己接了杯热水瘫倒在椅子里。
她想,她这辈子应该也就这样了,被枯燥机械的工作包围,日复一日,看人脸色。
毕业之前,姜好也曾发誓进取,但从开始找寻工作那刻,她才恍觉自己的天真。三流大学、成绩平平、家世普通的人,想要在一线城市找到理想中的工作难于登天,至于公考、银行,即便笔试环节能过,后续也大多石沉大海。
最后,姜好成为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种人,听从家人安排进入按资排辈的公司,如同咸鱼般混吃等死。
好容易熬到午休,同事们成群结伴的去了食堂,唯有姜好一人被留在办公室的角落。老人新人都没有人问上她一句,仿佛这个位置对公司在线隐身了般。
好在,这么多年姜好早已习惯,她给自己点上碗热气腾腾的豆汤饭,熨帖的暖意从喉中滑到胃里,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不多时,同事们又结伴回来聊起了天,她们大多已婚,话题三句不离老公孩子。姜好平日里沉默寡言惯了,没有插话也不准备搭话,她半躺在椅子里对着微博培养睡意。
须臾,刚进公司的小李察觉气氛开始往苦情走,机灵地换了个话题。
“哎,双十一快到了,微博到处都在搞抽奖,你们要不要也来转一下啊?”
女人的话题,除了家庭,就属八卦最有带动性,她这么一提,好几个躺着要午休的同事都探出了头:
“就是新上市那个‘宝诺集团’的抽奖吗?”
“我知道我知道!说是要抽一只中国锦鲤,送全球豪华旅行大礼包呢!”
“对!去年那些抽各种锦鲤的品牌都来赞助了,我要中了这个奖立马就辞职!”
“妈呀!这个奖品也太夸张了吧!北欧极光之旅、地中海浪漫双人游、日韩豪华游轮双人七日游、美洲南极探险之旅?等等,今年的大招居然是JimmyChoo的高跟鞋!哇塞,还是《来自星星的你》千颂伊同款,不行,我马上就转,这个不转简直不是中国人哦!”
“哈哈,老钟你就会做白日梦,这种营销式抽奖活动,怎么会有人信?”
小李一听很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为什么不信啊?我就有朋友中过微博的奖,万一下一个就是我呢对不对?再说了,大家都在转,咱们权当娱乐调剂呗!”
新人的语气积极乐观,姜好忍不住探头看了她一眼,女孩眼中闪着熟悉的光芒,她也不禁扬唇微微一笑。
谁不曾热忱明朗过呢?
姜好刚工作那半年,脸上也总挂着这样的笑容,但那半年是最难熬的。你心中的热忱还没有被完全杀死,对周围的所有人与事都期待而挑剔,但一年、两年,到现在的五年后,再多的热情也早已被磨光。她不再憧憬,安静待在舒适圈内,和老油条们随波逐流。
“哎,姜姐!”小李捕捉了姜好那难得的笑容,忽然窜过来挽着她道,“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还在食堂吃饭,姜姐你转了吗?你也转一下吧!”
姜好微愣,像是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拉自己入伙。
“没有诶,”她抿了抿唇回,“我生理期不太舒服,就懒得去弄这些了。”
姜好没有转微博并且想休息,希望大家聊天也能小声一点,话说得委婉了些,但她认为老油条们能明白。
早上帮她说话的刘薇忽的一声笑:“小姜你可以转转啊!咱们几个倒是老骨头了,就算中奖也不舍得辞职放弃退休金的。但你和小李不一样,年轻人还是要有朝气一点嘛。”
刘薇提到朝气,一旁几个同事也都附和:
“是的,小姜你不要受网络影响,整天都那什么,网上怎么说来着?”ωωω.χΙυΜЬ.Cǒm
“别那么丧吧?钟姐说得对,虽然咱们工作是无聊了点,但自己找点乐子总归没错。”
闻言,小李更是疯狂点头:“嗯嗯嗯,姜姐就别犯懒了,否则错过一个亿太亏了!”
同事们忽然的关心,让姜好有些受宠若惊,她便也不再扭捏,合群地跟着转了一转。
“好啦好啦,”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姜姐转发完毕,现在就开始做梦等兑奖。”
话毕,她倒头隐匿到工作间里。
姜好不再搭话,同事们的声音也渐渐小了。
时钟机械运转,大家很快再次步入工作。
每个周五的下午,公司都出奇的安静,老油条们早早地安排了新人打卡,自己则溜之大吉。
很不幸,姜好这个不老不新的人也是被安排的人之一,至于另一个当然是小李。
偌大的办公室,唯有小李一个人的键盘声此起彼伏,姜好忍不住消极怠工,漫无目的地刷起了朋友圈。
当看到同学和恋人出国旅游的照片时,她才想起,今天一整天都还没联系男友。而相应地,男友也没有联系自己。
姜好阿Q地想,再热烈的爱情,历经七年洗礼,也会变得如现在般平淡。
兀自叹息几分钟,她主动联系男友方一洲:
【双十一了,咱们周末去看个电影,吃顿好的吧】
整整一个小时,姜好翻来覆去点开单机游戏、微博、朋友圈、Q.Q群,然后才等来男友的回复:
【行】
连个多余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姜好手指停在消息栏,键入又删除,循环往复,最后还是放弃了发牢骚。
她想,男友虽然不浪漫,但偶尔的体贴也令人熨帖,况且他们知根知底,至少有安全感。
生活就这样平淡无澜的继续着,姜好和大多数上班族一样,迎来了一个并不那么振奋却可以睡个懒觉的周末。
拥挤的地铁上,姜好浏览起某游乐园的双十一的夜场活动,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上次和男友去游乐园是哪一年了。
姜好平静的心弦蓦地被拨动,她想起在国外旅行的高中同学,想起Q.Q群里热恋的小甜妹,她由衷希望自己一潭死水般的生活偶尔也能掀起涟漪。
思及此,姜好立刻截图,将游乐园活动发给了男友:
【一洲,咱们周日晚上去这个游乐园吧?情侣结伴才39.9一个人】
[图片]
【就是这个,恰好在我俩中间的位置,可以吃了晚饭再去】
一如既往,男友方一洲没有及时回复她的消息。
而姜好今天却迫切地想要个答案,脑中一个念头划过,心里开始蠢蠢欲动,最后,她终于起身提前下了地铁。
她忽然很想见男友,就今晚,就现在。姜好在地铁站奔跑起来,像归心似箭的小鸟,急于找到那令人踏实的归属感。
当姜好坐在出租车上时,她心里甚至涌起了久违的悸动,如果没记错,自己上一次这样疯狂的、突兀的去见方一洲,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她置身于川流不息的街道之中,恍若也找回点热恋的甜蜜,而带着这样的心情,连堵车也堵出了诗意。
两个多小时后,姜好跨越整座城市,来到了男友的公司楼下。
彼时,暮色降临,街灯开启,大楼被笼罩在薄雾之中,远远看着有些微浪漫的意味。
她立在原地深呼吸平复气息,也没急着联系方一洲,因为她笃定,这个时间点,IT狗男友肯定还在加班。
姜好心绪一动,又到附近超市给男友买了杯白烟袅袅的热饮。
然而——
她怎么都料不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她的男友和一位年轻甜美的女孩并肩从大楼里出来,男友手里抱着笨重的台式主机,两人有说有笑。男友妥帖地将主机放进女孩的后备箱里,这本没有什么,但接下来,女孩却自然地拿出纸巾替男友擦了擦汗。
两个人怔忪一瞬,旋即默契笑了起来。
姜好眼睁睁看着男友替那女孩开门关门,他似乎还很不放心地叮嘱了些什么,最后还温柔的目送她驱车离开。
良久,他还面色怔怔,仿佛在回味些什么。
姜好被男友温柔的神态狠狠一刺,这才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不远处,电话铃声骤响,男人不甚在意的直接掐掉,连看也没看一眼,像是不希望破坏这一刻的气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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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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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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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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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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