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鸣钩子一样的目光令邵清雪有些无奈,“莫鸣,片场有很多人,还有站姐,不知道多少镜头对着。”
莫鸣只是嗯了一声。
邵清雪:……
他转身走回折叠椅,莫鸣跟在身后。坐下后,见莫鸣还是盯着他,邵清雪叹了口气,“莫鸣,我脸上没长花吧。”
“没有。”
“……你总是盯着我,大家看到了会觉得奇怪的。”
莫鸣哦了一声,这才稍微收回目光。邵清雪刚刚稍微松了口气,莫鸣又说,“邵老师,你真的很好看。”
邵清雪:???
他只好侧过身看着莫鸣,“莫鸣,你今天怎么了?”
莫鸣镇定的说,“今天没怎么,之前和女朋友分手了。”
邵清雪:???
他短暂的怔忡之后反应过来,心里的某种预感越来越强。勉强说,“别太难过,都会过去的。”不等莫鸣开口,又刻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们都静静吧,准备下之后的情绪,别说话了。”
莫鸣神色微动,看着邵清雪清冷而略带防备的神色,最后沉声说,“好的。”
等了一个多小时,工作人员过来招呼说准备开拍了。邵清雪起身往拍摄点走,莫鸣跟在身后。
陈启云指挥降雨机先洒了一次水,把两人淋得浑身都湿透了,然后再叫化妆师来,临开拍前再调整一下两人的妆发。邵清雪的化妆师把他湿淋淋的头发扯散了一下,然后说,“邵老师,我要给你嘴上抹一点血浆,脸也得再打点粉。”
“嗯。”
化妆师用手指头勾了一点血浆,轻轻擦在邵清雪的嘴角,看了看说,“嘴唇上也得抹一点。”
邵清雪面对着化妆师张了嘴,化妆师用指头沿着他的嘴唇轮廓抹了一圈血浆,又用另一只干净指头,按着邵清雪的嘴唇胡乱揉了揉,把血迹弄得凌乱些。
邵清雪一动不动的配合着,他感觉一旁莫鸣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甚至他感觉莫鸣的视线就落在自己嘴唇上。
邵清雪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对莫鸣说,“别看我化妆,这会让你不好入戏的。你得相信,我真的受伤了。”
莫鸣神色一凛。
邵清雪又说,“之前那场戏,你还记得么,我受伤那场。你如果一直记着,血迹伤痕是化妆师画的,那情绪就总是会差一点点。”
莫鸣点点头,“我明白了。”说完,把目光收了回去。
之前,沈朔发现郦壤玉被梁君风取了心头血那场,那是邵清雪第一次很郑重的带着他演戏。邵清雪教他,动作要非常轻,唯恐稍微重一丝丝,就会再伤到郦壤玉。末了,邵清雪说,“也许因为我的伤,是化妆师画的,你没有把它当真。”
他那会儿听了这句话,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一直找不到的沈朔对郦壤玉的那一丝柔情,也好像被细细的手指点到了心口,忽然有了微妙的领悟。
如今再听到邵清雪提醒他,心情与当时不可同日而语,当时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柔情,现在像参天大树一样扎根在心口上了。
莫鸣收回目光,低下头凝神想着接下来的戏份。这一晚是沈朔和郦壤玉感情进展的又一个重要节点。在这晚之前,沈朔在意郦壤玉,也时不时的调戏郦壤玉,占些口头便宜,但郦壤玉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却没有一个机会去深想和衡量。直到郦壤玉被梁君风的蛊毒反噬,两人深陷重围,郦壤玉劝沈朔独自离开,沈朔却决意要和郦壤玉同生死共进退。
之后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郦壤玉又猝然昏倒,濒死。两个关口,令沈朔彻底明了他有多在意郦壤玉。
而郦壤玉被梁君风彻底背叛,又被沈朔拼死救回,心境也自然大有转变。
只不过,逻辑上这是一段完整剧情,但在拍摄计划上,却被拆成了两截。前半截郦壤玉和沈朔在灵堂突出重围的部分,今晚是不拍的,今晚的拍摄只是从两人从灵堂逃出来后开始。电视剧拍摄大多如此零碎,情绪的连贯完整,只能靠演员自己准备。
莫鸣反复回味今天的戏份,他拍摄了几个月,对沈朔也好对郦壤玉也好,自然是有感情的。但今晚剧情紧张刺激,沈朔的心情也是大起大落变化剧烈,那种情绪激烈情感浓烈的状态,到底能不能准确的呈现,他也没什么把握,因而心中一直有些微的焦躁萦绕着。
过了一会儿,陈启云走了过来,“清雪,这里的流程你们俩走过了?”
邵清雪转过身来,轻声说,“走过一遍,动作上问题不大。”
莫鸣瞳孔一震。
邵清雪已经完全补好了妆。他脸上一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底子也是白的,比雪还白。但嘴角又沾染了一点点鲜血,明明被脸上的水痕冲淡得只剩淡红的痕迹,但衬着雪白的肤色和漆黑凄冷的眉目,仍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莫鸣知道这是化的妆,但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那一瞬间心中仍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他电光火石的想起剧本里的原话,“惊心动魄的美丽”。
但又有一种刚硬的水晶被摔碎了的破碎感。
莫鸣也分辨不清邵清雪是做了什么表情,做了什么表演,但此刻邵清雪面色惨白,嘴角噙血,平日宝石般的黑色眼睛像是碎掉了一般,湿漉漉眼睫下的眼珠里,尽是凄冷的碎片,尖利而又黯然无光。
与凄冷破碎的表情相对,邵清雪薄薄的嘴唇抿得极紧,唇角绷出了一个坚硬的弧度。身形挺得笔直,肩膀开阔,头也扬得高高的,脖颈也绷得笔直。
越是这样,越衬得那破碎感令人心惊。
仿佛,他再动一动,用点力气,整个人就会忽然崩塌,随风而逝。
莫鸣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想把手放在邵清雪紧绷的肩膀上。陈启云忽然说,“直接开始?先让洒水机动起来。”
莫鸣脚下顿了顿,邵清雪则轻微点了点头。
哗啦一声,铺天盖地的雨水从两人头顶洒了下来。
陈启云不知从哪接过一把伞,就站在两人不远处,“开始后往前跑两步,我喊清雪时,清雪先停,然后莫鸣回头接他。来我们第一遍试试。”
场务打完板,拍摄开始了。
莫鸣和邵清雪往前跑了两步,很快听到陈启云喊了一声,莫鸣停下脚步回头,隔着雨帘,邵清雪双目紧闭正往后摔倒,动作幅度之大,几乎在毫厘之间就会真的摔倒在地。
莫鸣心口猛的一跳,身体本能快于头脑,两步抢到邵清雪身边从后边抱着接住,喊了声,“邵老师!”
话音一落,邵清雪倏的把眼睛睁开了。莫鸣手臂也一僵,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喊错了。
一时心中懊恼,又有点心有余悸,刚才回头看到邵清雪往后仰倒时,那一瞬间,他几乎真的以为……xiumb.com
他之前一直有点抓不住的那种紧张恐慌的情绪,那一眼就到位了。
是邵清雪在用这种方式推他入戏。
邵清雪动了一下,莫鸣松开手,扶着他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莫鸣低低说了句。
邵清雪淡淡说,“片场秃噜嘴多大点事。再来吧。”
洒水机短暂的停了一会儿,随着场记打板,雨水再次倾泻而下。
莫鸣跑了几步停下来喊,“壤玉,后边没有追了。”
邵清雪停下后晃了一下,身体往后栽,莫鸣箭步抢过去,把他接住,单膝跪在地上。
邵清雪闭着眼仰面躺在莫鸣怀里,雨水很快把他嘴角的血迹冲淡,但嘴角又随之逸出一缕新的血迹。
他脸色白得看起来毫无活气,眉间微蹙着,眼睫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仿佛真的会随时离开。
“壤玉,壤玉,醒醒!”
莫鸣一张嘴,拔高变形的声音冲口而出,跟平日里低沉笃定的嗓音截然不同。
之前没准备好的情绪,铺天盖地的随着雨水冲刷过来。
邵清雪躺在莫鸣怀里,眼睛闭着。
瓢泼雨水使得周围一切很不安静,但莫鸣声嘶力竭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时,仿佛其他背景音被按了静音键,都听不到了。
如此声嘶力竭,如此真情实感。这是沈朔,还是莫鸣。
郦壤玉在绝望失意的边缘,在听到沈朔这样一声声呼唤他时,心头出现了微弱而弥足珍贵的一丝回暖。就像已经破碎的冰花,又被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合拢起来。但邵清雪此时的心情却比郦壤玉复杂许多。
他演戏很少有这样分神的时候,好在这场戏这会儿他只是个陪衬,做昏迷状即可。他仰面躺着,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实在非常不舒服,但又极力忍着,不能露出太不适的表情,毕竟现在郦壤玉已经很虚弱,对外界的刺激不应该有什么反应。
一颗豆大的水滴正好砸在眼皮上,邵清雪眼皮下意识的动了一下。
忽然,莫鸣把额头紧紧贴过来,贴在他的额头上。莫鸣这样一贴,他脸上被雨水迎头浇的不适就减轻多了。本来两人已经贴得很近,这样额头相抵,比耳鬓厮磨还要亲昵,仿佛马上就可以接吻的那种亲昵。
莫鸣止住了方才的声嘶力竭,用非常轻的语气说:
“壤玉!能听到我说话吗?”
“壤玉,我还没向你表明心意,你得好起来,我想说的话都还没跟你说。”
“你带没带愈伤药……”
声音很轻,好像把声音太大了,就把郦壤玉摇摇欲坠的心魂给吓走了。
邵清雪头一次听到莫鸣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说话。明明是很轻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却像是重重砸下来的。他意识到莫鸣自己发挥改剧本了。
这段表演跟剧本里是有些不一样的。剧本里,沈朔只是紧贴着郦壤玉,在他耳边说话。这里,莫鸣忽然把额头贴上来,提他挡住了从额头流下来的雨水。原剧本里沈朔这几句话是带着急切嘶吼的,莫鸣这里说话语气却非常轻,有种特别的温柔。
没人喊停。直到最后。
最后,莫鸣把邵清雪打横抱起来,在雨水中往沈宅走。
走出一段后,陈启云喊了CUT。
莫鸣把邵清雪放了下来。两人都是满脸湿漉漉,头发衣服狼狈不堪的状态。莫鸣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戏里。邵清雪心情也有些复杂,没有说话。莫鸣把额头贴过来帮他挡雨水时,他心里几乎是一阵轰鸣。
他想,莫鸣真的入戏了,那他爱上郦壤玉了吗。至于下一个问题,他几乎不敢往下想。
很快两人的助理跑了过来,帮着用干毛巾擦脸,保温杯里也是准备好的热水。邵清雪接过保温杯,仰头喝水,借此把有些纷乱的思绪放下。但他能感觉到,莫鸣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没有移开。这令他有些不自在,甚至不安。
陈启云也走了过来,神色有些激动,“你们两个配合越来越默契了,情绪很到位,我都没想到这条一上来就能这么好。当然个别细节有点点小问题,可以再来一条。”
他又拍了拍莫鸣肩膀,“敢直接在我手底下临场发挥改戏的人可不多,后生可畏。”
莫鸣说,“我没想太多。”
他语气低沉,但不似平常淡漠,还带着方才的温柔。看向邵清雪的眼神,也仿佛有一团温柔的火光。
邵清雪触到莫鸣的目光,却倏的避开了。
陈启云又说,“这个戏能成,能成啊。”
他看着邵清雪,眼睛发亮,邵清雪却也倏的避开了,只说,“接着拍吧。”
很快,第二条拍完了,陈启云心情很好,远远喊了声OK。
莫鸣把横抱的邵清雪放下来,一落地,邵清雪一刻不停的说,“我先走了。”
莫鸣原本还有些恍神,一听,猛的抬头看向邵清雪。
邵清雪眼睛没看着他,直直的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去。
“邵老师。”莫鸣往邵清雪身前跨了一步,拦在他离开的方向。
邵清雪身形一顿,抬眼看了眼莫鸣,又说了遍,“我先走了。”说完就想绕开莫鸣离开。
莫鸣忽然伸手抓住了邵清雪的手臂,“邵老师,等等。”
邵清雪脸色一变,“莫鸣,这场拍完了。”
莫鸣一愣,邵清雪手臂挣了下,挣脱了莫鸣,然后快步离开了。
莫鸣站在原地看着邵清雪的背影,脸色发冷,眼睛里暗流潜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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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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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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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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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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