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自己的香茶润了口嗓,又瞧见对面的翠娘杯盏已空,也不指示白石,亲自伸出手往翠娘空了的杯盏上添上些香茶,才随意道:“你且跟去看看,今是上元节,人多事杂,她又是个小姑娘,别出了什么事,省得沈姑娘担心。”
后半句,他咬的重。
翠娘停下手中的筷子,略一思索,只觉得刘献之话里有话,按道理,这样一个婢子是无需刘献之上心。可他不但使了白石跟着沈徽,还特意着重强调了担心二字。
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翠娘心头一跳,蛾眉轻蹙,微微抬眼瞧了刘献之,顿了顿才无奈道,“这婢子被我惯坏了,不甚懂规矩。如此便有劳刘公子与......”
目光落在窗前立着的人影,原本要呼出口的那两字也有了迟疑。
更别提一双眉眼中的担忧好似是浸在了春风之中,渐渐变得娇媚,就连声音也更加柔和,将那两个字抵在舌尖,朱唇微张,唤得发颤,“白石。”
“沈姑娘无需客气。”白石垂目,伸手将窗户合上又道,“这本就是白石分内之事。”
白石的神色自然,并无半分为难。
翠娘怔愣,不明白沈府婢子的安危怎得就成了刘家车夫的分内事。m.χIùmЬ.CǒM
可白石说得天经地义,若不是自己一直跟在沈徽身边,翠娘差点儿就要怀疑他们是否早就相识。
可很快,翠娘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
毕竟连她面前的刘献之也并无觉得有何不妥,只一双眸子里满是狡黠,连连催促道,“行了,还不快去。”
那模样,像足了月老庙里拿红线的老者。
翠娘唇边起了冷笑,若刘献之知道那婢子才是真正的沈府姑娘,可还会这般热心。
不过,这样更好。等刘献之揭开盖头之时,就是与沈徽离心之日。而那时候,她只需温言软语安慰几句。
得宠的妾与失意的妻。
翠娘心底快意,美目中更是含情脉脉,似要将刘献之溺死在这一弯温柔之中。
手下的筷子也换成了刘献之握在杯盏之上的手背,翠娘大胆又热烈。两人独处,刘献之自是来者不拒。
他弯了唇角,捏住那一节莹白的素腕,隔着桌将那些不入流的情话说了个遍,哄得翠娘心花怒放,压根儿不在意自己顶着谁的身份。
两个人越坐越近,搂搂抱抱,自是亲密无间。
厢房里一时热了起来,比起在外的另两人,此处倒真是春意无限。
窗外重新起了风。
云层厚积,阴沉沉的似要再来一场风雪才肯消停。
白石走在人群之中,宽肩窄腰长腿猿臂,说不显眼那都是作假,偏那一双丹凤眼此刻还隐隐含情,不知又惹了多少女子心头热烈,慌做一团。
酒楼四周他寻了好几遍,就连那处西域人的摊子他都去了几次,却怎么都看不见沈徽的身影。现在天色越发阴沉,她又那般怕冷。
怀里似乎还有之前替她暖手留下的冰凉触感,再想起她那时期盼又绝望的目光,白石顿住,忽然改变了方向,要想看清楚又不被发现,也就只有那处短巷里空置的二层楼阁。
因是多年空置,里面总会有些见不得光的人。
若她去了那,可真是羊入虎口。
白石心头渐渐有些急躁,还未迈开脚步,就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姑娘,你的荷包掉了。”
上元节最不缺的便是这样的戏码,白石皱眉。更加担心那又笨又贪吃的假婢子也被人这样三言两语哄走。
尤其那绣了大白鹅的荷包,若是被人捡了去。
心底渐渐有些不舒服。
白石攥紧手指,长腿一迈,还未走动,就被另一道不自在的女声拉住了身心。略一偏脸,他就看见原本怎么也寻不到沈徽,此刻正侧身背对着自己。
白石松了口气,他本该直接带沈徽回酒楼去,可不知为何,他竟是借着周围的摊子掩藏了自己的身形,偷偷听起了那两人的私语。
“姑娘?”
“多,多谢。”她低垂着头,脸蛋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被风吹的冷意使然,还是被面前清秀的男子所惑。
接过被雪泥染黑的荷包,沈徽偷偷抬眼,心里五味成杂。
原以为避开那个摊子,就能避开眼前的这人。
却不想,竟是在这被堵了个正着,就连相遇之时的情节也分毫不差。
心底的贪恋叫她无法移开目光。
上辈子他们也是这样相遇,只是因为那场与刘家的亲事,她便将这一幕压在了心底,幸亏情窦初开,并未用情太深。本想好好嫁做刘家妇,却不想在大婚之夜被人生生活埋。
重活一世,她自是要逃开这必死的命运。
可现在她又遇见了这个曾让她心动的男子,沈徽有些拿不准,这是否意味着,不论她做什么,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男子微微含笑,顺势与沈徽靠近了些,手臂一揽,竟是松松护在了她的腰间,见沈徽脸色更红,那人低下头在她耳边温柔问道,“姑娘不必客气。今日人多,姑娘怎得孤身一人出来?”
沈徽肩膀都有些发颤。
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被人盯住。
那双丹凤眼冷意惊人,看着她羞怯地绞着手指,还不知那人的手臂越收越紧。正要出声叫她,忽听沈徽轻声细语,极为认真地回道,“公子靠得有些近了。”
只一句,就叫白石唇边的冷意好似被风带走。
那男子也没料到沈徽会说出这话来,面色神情一僵,不慌不忙地退后半步,仍是一副云淡风轻,“此处风大,在下本是想替姑娘遮蔽寒风,却不曾想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沈徽自是知道他的好意,毕竟上一辈子,他便是如此细心体贴,温柔入微。
她也知道他不会就此与自己生了嫌隙。
多么温柔的一个人。
沈徽暗自神伤,下巴微垂,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直叫那男子看呆了眼。
她浑然不觉,还在与那男子柔柔说着话。
看得白石嘴角一抽,几步上前,长臂穿过那得意的男子,将沈徽轻巧拉了过来,想叫的亲切些,却又不知该叫她什么好,只弯了眉眼,“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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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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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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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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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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