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的气息越来越弱,她不断拍打着上方的木板,喉咙里已然说不出一个字。
“咚咚咚--”
“咚咚--”
像是听到了其中的动静,泥土抛洒在木板上的声音停了下来。
两道人声渐渐响起。
“今日真是晦气,要不是那位爷给的钱银够多,我可真真不想趟这浑水。”
“二哥,这里面到底是哪位?”
“不该问的别瞎问!”
“二哥,透露两句呗。要不这活,我心里也不踏实。尤其刚刚,我可听见那里面有动静。”
“别胡说!你是不是也想躺在里面?!”
泥土不断被洒落,打在木板之上发出“啪啪-”的瓮声。
“救......救命!”
喉头就像是浸在了沙地里,干涩难解,呼出的气音也断断续续。
早就不是过往的甜美之声。
这一方长棺,被人封的严密。沈徽上不来气,手指紧紧攥住前襟。
上面针脚细密,正是出嫁几月,她在房中日复一日绣的并蒂莲暗纹。
少女待嫁的羞意被鲜血染红,渐渐被黑暗吞噬。
“刘......献......之!”
她眼角憋得通红,一口怨气久久难平。
启元年七月初八,沈徽新嫁失踪,刘府大火,嫁娶之日的红绸还未摘下,就被匆匆换了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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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姑娘,快醒醒。”
耳边传来婢子着急的呼唤,沈徽猛然惊醒,双手下意识地就捏住了婢子的手腕,她怒目圆睁,将婢子吓得瑟瑟发抖。
“姑娘,奴婢是翠娘。姑娘,您醒醒。”
“翠娘?”
沈徽狰狞的表情渐渐缓和,尤其是在看到被自己捏出红痕的手腕,更是愧疚连连。
“姑娘,自从上个月与刘家定下亲事。您便夜夜噩梦缠身。”
翠娘拿出帕子沾湿,替她擦着额头上滴落的汗珠,眼中担忧不减,“许是您与刘公子八字不合,姑娘不如将此事告诉老爷。说不定,老爷知道后......”
“翠娘,内院之中要谨言慎行。”
沈徽倚靠在软枕之上,稍稍用温茶润了润嗓,“我做噩梦的事,不可让这院中有第三人知晓。”
“尤其是小娘。”
她神情肃穆,眼光略过堆在绣篮里的喜服,唇边冷意凝结,比外面银雪堆砌的天地还要瘆人几分。
屋里的地龙烧得旺盛,沈徽透过窗瞧了眼天色,冬日夜长,外面还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姑娘,您之前要奴婢打听的事有了回应。”
“怎么说?”
沈徽由着翠娘替自己梳妆,眼神落在染着蔻丹的双手。
指尖一抽一抽的疼,仿佛还未从那场噩梦中醒来,
“与老爷说得一样,是位君子。”翠娘的声音轻快,“刘府中只剩刘公子一人,他家中也无豢养的莺莺燕燕。”
“只有这些?”
沈徽轻轻蹙眉,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消息,不可尽信。要想知道他到底如何,还需是向刘府中的人打听。
只不过刘府管教下人一向严厉,沈徽派人去探听了好几次,都是一无所获。花出去的银两不少,得到的消息却无一有用。
不是夸他是位君子,便是说他洁身自好。
好话听多了,倒像是故意为之。
里面必定有猫腻。
不然,她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结局。
翠娘悄悄打量了几番沈徽阴沉的脸,将金簪仔细簪在她乌黑的发间,才又接着道:“不过,奴婢听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姑娘亲自去瞧一瞧,好安安心。”
“亲自?”
这就有些值得玩味了,说不定刘献之已经知道自己在查他底细,才会透出声来,做一个引君入瓮的局。
沈徽不动声色地从荷包中掏出一块碎银,捏在手中掂了掂,“翠娘,你说我待你如何?”
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跳动,翠娘额上冷汗连连,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哆哆嗦嗦道:“姑娘待奴婢极好。”
“那你怕什么?”
沈徽瞧了眼翠娘发髻中的素簪,看着不起眼,实则是素月的手笔。
以翠娘的月银,可是要不吃不喝攒上小半年才能买得起。
她虚扶起翠娘,离得近了,隐约还能嗅到不同以往的脂粉香气。
沈徽了然,将碎银置于翠娘掌心,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日后你也是要随我一同嫁入刘府的,夫君若是不好,你不也跟着受苦么。”
这句软话戳到了翠娘心中,她想起早前远远看过的侧影,脸上慢慢浮起红意。她读书不多,却也知道什么叫做丰神俊朗。
尤其一想到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他的侍妾,翠娘心跳都快了不少。
“姑娘。”翠娘声音发颤,低低劝着沈徽,“别人说一千道一万,都抵不过亲眼所见。不如去瞧瞧,说不定姑娘见了他,便安了心,痴了意。”
“可要怎么个瞧法?”沈徽状似忧愁,“你也知道家中管得甚严,贸贸然上门,定会留下把柄被人诟病。”
“若他长得丑,那岂不是要我愁苦难消?”
沈徽叹气,摆了摆手,“想来想去,还是不值当。”
外面天色微亮,翠娘紧紧攥住那一锭碎银,咬着牙勉强笑道;“奴婢倒是有个法子,既可以让姑娘亲自去看人,也可避开众人口舌。”
杯盏中的温茶渐凉。
沈徽捏着刘献之托人送进府的玉佩,好好挂在翠娘腰上。
“姑娘,这使不得。”翠娘话里推辞,可眼神却不住地往铜镜里瞥着。换上绫罗绸缎,再簪上金钗,她不比身边的沈徽差上什么。
明日便是上元节,冬雪消融,请他一杯薄酒暖身不算什么出格的事。
“我瞧着挺好。”
上元节里男女众多,有这个信物,游街赏玩时也不至于认错了人。
沈徽坐在案前,随手选了张信笺,提笔落款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明日里便辛苦你了。”
她将书信递给喜上眉梢的翠娘,淡淡笑道:“就照你的计划安排吧。”
今年风雪多临,草木都被银白覆盖,透不出星点绿色。就是到了上元节,京中还是一片寒冷,外出之人都穿着厚袄,小心翼翼地在结了冰的路面上挪着。
稍一松懈,转头就能摔出个屁股蹲溜出很远。
即便如此,天色才蒙蒙亮,街边陆陆续续摆上了不少摊位,有热气腾腾的面食,也有各色的手艺人和杂耍。
一个冬日没有开张,全指在今日,赚上些辛苦钱补贴家用。
刘家的马车一早就候在了沈府侧门。
黑色帷幔上点缀着一圈金丝银线,里面更是铺着一层暖垫,以软绸裹覆,触手便是细腻柔和。
翠娘将脸藏在厚厚的皮毛围脖之中,低垂着头由沈徽伺候着上了车。
刘献之是朝中新贵,又曾救驾敌前。所用所享都是陛下御赐,奢华非凡。就连车夫,也都是些年轻男子。
搀扶之事便只能由短袄长裤的沈徽来做。
冬衣厚重,上车容易,下车难。
尤其沈徽穿了双不合脚的棉鞋,脚底打滑不说,还容易脱脚。
虽然她现在是婢子的身份,不用在意什么规矩礼仪。可这么个大高个在旁边盯着,还是有些尴尬。xǐυmь.℃òm
算了算了,能有什么?
大不了就是摔一跤。
沈徽深深吸了口气,先是镇定地倚坐在车沿,然后用脚尖踏在车凳上,慢慢站稳身子。
现在的她离地面距离不过一尺高,沈徽稍稍松了口气,才迈出腿。
脸色立马惊恐。
翠娘隔着厚重的挡帘,并不知道沈徽此刻的困境。
沈徽左脚上的棉鞋孤零零落在车凳上。她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会飞的雏鸟,直直向地面砸去。
此时若是大叫,必会引来府中下人查看。
那她与翠娘互换身份的事,也就包不住了。
沈徽哭丧着脸,将喉咙里的尖叫重新咽回肚中,只闭上眼咬紧了牙关。
裹了厚厚棉衣的腰被人从后面抱住,耳边传来男子吃力的闷哼。
要是平常,定能将沈徽一把拉起。
偏偏今日地面上都是一层薄冰,车夫脚下也跟着一滑。
沈徽能感觉到自己在空中短暂的停留了片刻,便连同搭救失败的车夫狠狠摔在地上,叠了罗汉。
两人摔得狼狈,却很有默契地都没有出声。
沈徽气急,刚一偏过脸,正对上车夫懊恼的眉眼。
什么叫远山之姿,玉石君子。
她此刻深有体会。
肤白赛雪也就罢了,偏生一双多情的丹凤眼,瞧得人心慌乱。
“松手。”
沈徽低低开了口,耳边的红意似是燎原之火,将她的脸颊烧得通红。
好在侧门在小巷之中,若是被人瞧见。
可就有了说辞。
说辞?
沈徽眼前一亮,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
面前是他重新递过来的手,掌心温热,骨节分明。
沈徽毫不犹豫地一把攥住,一副温婉笑容生生将车夫惊得倒退几步。
“你要做什么?”
声线清越,听之甚悦。
沈徽越发满意。
车外的人气氛诡异,车里的人焦躁不安。
好不容易盛装打扮一回的翠娘,可是要靠这次机会替自己挣个侧室之位。
可等了半日也不见马车走动。
眼看约定时辰就要到了,她心急如焚,正要出言询问。
帷幔被人掀起,却是满身寒意的沈徽扶着腰坐了进来。
“姑娘?”
翠娘慌乱不已。
沈徽怎么上车了?这可与说好的不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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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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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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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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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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