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了其他实验品。
女孩瞳眸空洞涣散,被研究人员拉着出门,恰好跟小孩打了个照面。
小孩面上没有丝毫波澜,他始终跟在席丞欧身后,一丝余光也没留给外界环境。
顾熠知道,那是席温苒,稚嫩的,没有灵魂的席温苒。他记忆中强大得不像女性的姐姐,三岁时比席祾还要脆弱。
擦肩而过时,女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去。小孩微微侧了下头,指尖一触即离。
两人连眼神互动都没有,在这监控无处不在的地域交换了彼此的信息。顾熠眯着眼,盯了许久也没能看出小孩手里握着东西。
三四岁的孩子在这冰冷的空间内生存抵抗,机械地坚持着,在还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家国,什么是生活时把完成实验当作自己的使命。xǐυmь.℃òm
单薄纤细的身影交错而行,僵硬死气犹如蛆虫在腐朽的尸体上蠕动吞食,恶臭仿佛无所不在又毫无源头,悄然侵蚀着一切。
“滴——2041试验品准时到达,是否进行外皮移植实验?”
席丞欧淡淡一扫,“是。”
顾熠心头一紧,脸部轮廓微微紧绷,他握紧拳头,片刻后,抬步迈进遍布仪器的实验室中。
席丞欧在电脑上操作机械发布指令,不多时便陆陆续续来了好些研究人员。成群的白大褂在惨白灯光的照耀下仿佛蒙了一层寒气丝丝缕缕地漫延扩散,实验室里温度直坠冰点。
小孩低着头,暗影落在面颊上,窥不见半分神色,顾熠闭上眼又缓缓睁开,蹲在小孩面前,倾身落下个虚无缥缈的吻。
外皮移植手术持续了四天五小时,期间小孩没有任何进食与饮水。
瘦削的脊背中间缝着一根长线,那长线犹如蛇蝎钻入人的躯体,在背部生根活动。
顾熠揉了揉干涩肿胀的眼,起身跟出了房间。
他遇见了三岁的席温苒,遇见了一对双胞胎,还遇见了一个五岁的小孩,这是他迄今为止遇见的年龄最大的试验品。
“一年后进行第三阶段实验,顾瑾负责。”席丞欧没带小孩去曾经的房间,而是在附近不远处找了个卧室。
“嗯。”
实验进行得很成功。顾熠不知该恭喜他们,还是该觉得悲哀。
毕竟一场注定失败的实验,再如何努力也无用。
小孩扫了眼四周,转身去了卫生间。顾熠心神一动,走了过去。
镜中倒映着小孩冷漠悲悯的面部,他看了不知多久,最后缓缓垂下眸,眼睫挡住了眼底所有晦涩的情绪。
顾熠眼睁睁地看着小孩不知从哪摸来的刀划开掌心,取出沾满淡红色血液的纸条。
顾熠瞳孔一颤,防水……
也就是一开始他们就计划好了,可哪来的通讯设备让他们联系。
小孩面无表情地翻开,掌心伤口逐渐愈合。
[第二阶段实验我失败了,明天会被送走,你注意身体,活下去,我在外面等你]
昏黄灯光下是稚气的笔墨渲染,红色血珠发着微弱的光,在白纸上显得刺目而突兀。
顾熠死死盯着面前的文字,忽地又皱起了眉头,他记得,他每次抓伤席祾时……流出来的血是鲜红的。
时空装换,来到了席丞欧离开的那天。
境地能量快不够了。
灰暗的天穹下,井然有序的军车仿佛没有尽头,一路延伸到了远处的深林。蝉鸣鸟叫销声匿迹,微风拂过,飒飒声飘入人耳,无端带起一丝躁动。
顾熠扫视整个送别场,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顾瑾没来。
他垂眸看着身高过腰的小孩,心脏微紧,难以言喻的苦楚似乎透过虚空进入他的五脏六腑,在筋骨间绞索灼烧,辛辣味冲上喉咙口,堵住呼吸般,让顾熠不得不捂着胸口。
小孩没什么表情,无所不知的悲悯情怀散去了很多。席丞欧瞅了一眼监狱大门,又低头看着小孩。
小孩抬了下眸,声音微哑:“饭是你做的吗?”
席丞欧笑了下,这是顾熠来这这么久第一次见他笑。
不是开心的,而是带了点讽刺,嘲笑。
“你想多了,我这辈子只给顾瑾做饭。”说罢,他不再逗留,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顾熠半阖着眸,脑海里还烙着席丞欧指尖发抖的画面。席祾问出口时,席丞欧露了破绽。
小孩面色如常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繁杂的脚步声踏着泥灰,映着满天尘埃消散于耳,引擎声炸响人耳,犹如实质般震得人发疼发懵。
场景再次转换,是第三阶段实验。
这次的实验室像个医院大厅,铺天盖地的白茫压着人心,顾熠挑起眉梢,只觉得讽刺。
顾瑾面色苍白了不少,他瞅了眼门口的小孩,向大厅中央的手术台扬了扬下巴。
小孩照做后,研究人员通通围了上去。
“情感检测完毕,感知度为0。”
“悲悯情怀融合成功,控制收放无碍。”
“皮肤贴合度100%,无过敏不适现象。”
………
阿曼达滑动电脑页面,冷白的光打在镜片上,平添了几分冷漠,“器官在新型血液中适应性良好,可以进行器官改造。”
扑哧——
刀割破皮肉的声音在人们细微的交谈声中响起。顾熠怔怔地看着血红色内脏被托出身体,没打麻醉剂,淡红色鲜血流淌而出,像解剖尸体一样,甚至更简陋。
小孩瞳仁没有焦距,他面部本能地蜷缩了起来,随即开始抽搐。那痛觉已经不在他神经控制范围之内了。
顾熠垂着头,嘈杂喧嚣犹如利剑刺穿耳膜,轰隆隆地覆盖了所有感知,他像是突然坠入了冰河,寒意汹涌而来,刺入骨髓割断脉络。
他再待下去会疯,但他没有法子,他只能以这种无能的姿态回顾往事。
器官悬浮在白色液体中,手术台只剩下一层干枯的皮,一个大脑,几根枯骨。
谁能想象那瘦弱的躯体还活着。
顾熠踉跄着走过去,小孩的眼珠已经完全凹陷了下去,体内的神经中枢还在运作,皮肉组织突突跳着,极度的痛苦没能让这副脆弱的身体麻木。
他低下头,细细地吻着小孩身体的每一处,他像个沙漠里受尽折磨的亡徒,在将死时品着唯一的甘露。
顾瑾没往小孩那看过一眼,他专注于电脑上运作的数据,手上飞快地记录着,实验室内落针可闻,机械运作的嗡嗡声引起人生理性的不适。
这场实验进行了半年之久。
席祾从没下过手术台。
顾熠陪了他整个实验过程。
顾瑾的眼模器在此期间报废了三个,一次为过度使用,两次因侵入过多生理盐水烧毁,脸部出现大量被烧伤痕迹。
席丞欧自去往南极后再未来电。
一年后顾瑾被派去南极,地理组林尧代表华国坐镇人类进化实验组,回归原因让人哭笑不得,他对顾瑾说:“太苦了,简直变态。”
具体原因除顾瑾外没人知道。顾熠隐约记得顾瑾唯一一次私下去电南极,是林尧接的电话。
此后长达三年时间,席祾不断重复那三个实验阶段,血液调换,DNA提取,外皮更换,器官改造升级,共15次,达三年。
实验基地有一个仓库,里面所有血液来自席祾。
这是最后一次情感检测。
顾熠容貌未变,来到境地的这些时间让他身上的气质发生了许多细微的变化,是沉浸痛苦又陡然新生的平和安静,无端平复人浮躁的心。
他看着刚过八岁生日的小孩,知道这场荒诞的实验该有个了断了。
顾瑾离开后,一直是阿曼达负责席祾的实验,她很满意这个孩子,他将是地球的救星。
她神色从容地按下情感检测确认键,等待胜利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脑加载条码终于到达了100%。
[情感约值:个人情感剔除达到阙———滴滴滴滴滴滴!!!解析错误!!解析错误!!滴滴滴滴滴滴——]
阿曼达瞳孔骤然紧缩,她慌乱一瞬后了冷静了下来,也许是最新仪器出现了错误。
这台仪器是席丞欧在南极运用太空材料制作而成,误差精确到九点八乘十的负一千八百八十七次幂,较曾经的情感检测器而言,这无疑是最精密的仪器。
她缓下心神,瞟了眼手术台上的小孩,颤抖着手重新操作了一遍。
这次的警报声直接吸引了人类实验组所有研究人员的注意力。
[滴滴滴滴滴滴!!!2041情感约值为0.1%!!!2041情感约值为0.1%!!!请立刻终止实验!!请立刻终止实验!!!]
阿曼达背后被冷汗浸得透湿,在场所有研究人员死死盯着实验室中央的手术台,那对科学充满狂热的眼神此刻尽是不可置信。
他们努力了五年,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凭什么?!
若不是仅有的理智拽住了他们的脚步,他们一定会冲上去质问那个八岁的孩子,为什么会失败?!你怎么能失败?!
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粉碎这个污点。
席祾摘下头盔,神色淡淡,他瞅了眼呆愣的科学家们,嘴角微不可察地挑了下。
阿曼达终于回神,汗渍从额角滑落,冰冷的灯光打在她紧绷的轮廓上,她站在那,看着席祾毫无情绪的瞳眸,摇摇欲坠。
半晌,她才从干涩的喉咙口挤出了几个字:“0.1%的情感……哪里来的?”
她撇脚的中文似乎取悦了席祾,只见小孩微眯起眼,脸上闪过一抹空白,他不确定地说:“没有……消失过?”
阿曼达脑袋轰隆一声,这句话就像法官判下死刑的拍案声,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磨灭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希翼。
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可能……为什么……”
为什么以前的仪器都没有扫描出来,为什么没人看出来,为什么明明悲悯情怀导入失败了却显示成功?
这已经不仅仅是实验失败的问题了这牵扯到整个人类文明的利益,牵扯到科学家引以为傲的智慧,乃至曾在他们眼里完美的科学作品,都被打上了错误的标志。
这不是真理。
“Fake?!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位年轻的博士吼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这一定是仪器错误!!一定是这样!!”另一位博士猛然推开阿曼达,电脑键盘被砸地噼里啪啦乱响。
其他研究人员在这荒诞中捡回了一丝清明。
阿曼达扶着桌子,推扶了下跌落的眼镜,她冲向席祾,将小孩护在怀里,语无伦次地喃着:“你马上就能出去了,快走,别在这,危险!”
女人嘴唇还在哆嗦,她抬头看着几个已经陷入癫狂的科学家,踉跄着抱起席祾挤出人群。
“快!!阿曼达!!你在做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那人发现了阿曼达的身影,他猛地追了上去,面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这是违背真理的存在,怎么可能!!那个试验品很重要!!!别让他逃了!!”
现场一片混乱,席丞欧的最新作品被砸了个粉碎,电脑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科学家凌乱的步履狠狠踩在那上面,最高级别实验室一团乱麻。
头顶的广播器自安装后行使了第一次使用权。
[滴滴滴滴滴滴!!!警告尼尔,唐纳德,道格拉斯,莱德,白墨江………]
[等四十七人触犯基地规则第三百八十一条,出现暴力行为,第四百六十七条,恶意毁坏基地仪器,第九百七十三条,辱骂他国,恶意挑拨两国关系………]
[现交由地理组负责人林尧,生物组负责人阿曼达,物理组负责人尤利西斯,化学组………处以相应处罚]
实验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停止了疯狂。
阿曼达额角被砸了个大洞,血液蜿蜒而下,滴在了席祾面颊上。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席祾,见他没受伤,松了口气。她旋即抬头,冷眼看着面前举起电脑,还企图往下砸的人。
那人颤颤巍巍地,癫狂的神情消退,目光直直撞进阿曼达眼底,他一惊,咣当一声手里的电脑坠地。
基地管理队伍到来,带走了这场混乱的参与者。
阿曼达起身,林尧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他快步走来接过了席祾,阿曼达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任务,神情一松晕了过去。
这场混乱造成了两人死亡,十九人受伤,据监控显示,参与者达六十五人。
阿曼达死了。
她的额头及后脑遭受重击,抢救无效。
席祾半阖着眸,这是阿曼达的葬礼,顾瑾跟席丞欧在她死去的下午接到通知,没有回来。
她的葬礼来了许多人,她唯一的亲人没有来,如果席祾算的话,那就是来了。
那场混乱中,这个陌生的女人其实精神也处于恍惚中,她毫无逻辑的话语似乎还停留在耳畔。
“大白是伊索做的唯一的家庭机器人,伊索学做饭,我看见的,他避开顾博士,在我那里,你的饭是他做的,伊索很爱你,席祾,我们都很爱你。”
伊索是席丞欧的英文名,顾熠在席丞欧与阿曼达交谈时得知。
“但我们不愧疚,对不起你,却不后悔,人类利益,至高无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小爱,为大爱……”
“我将去地狱领罚。”
再之后的,他已经记不清了,阿曼达的尸体被推入火化机。
顾熠站在席祾身后,虚揽着他,轻声呢喃:“人类利益,至高无上。”
“人权平等,不可或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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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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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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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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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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