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约八寸左右的小相框,相框里的照片色彩已经有些暗淡,那是他们初中毕业时的一张合照,合照里两人穿的还是初中时的校服,王舟一只胳膊揽着肖同的肩,眉眼间还清晰的有着少年人藏不住的痞气和不好惹,肖同则眉眼俊秀,笑的一脸灿烂,站姿规整,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那时的他们与之现在相比,略显青涩。
肖同重新夺眶而出的泪水,咬紧的牙关,又似乎唤醒了王舟的一点理智的犹疑,让王舟瞬间不敢动了,肖同却带着哑声的哽咽喊着别停,喊着继续。
其实连肖同自己现在也分不清自己此刻的种种言行到底是个什么心理,是真的希望王舟能把自己从母亲离世的痛苦中暂时解救出来,还是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在母亲每日每日被病痛折磨的时候,是那么的无能为力,无所适从,像一个废物的摆设。
在这样的年节日子里,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喜庆和欢乐,欢声笑语随处可见,随处可听,就算在大家都习惯回村上过年节会亲友的冷清小县城里,街道上门市楼的卷帘门上贴满的对联,故意倒着贴的喜字和福字,也盛满了喜庆欢乐的痕迹,连空气仿佛都是带着年节的欢快的,只有他们这个拼凑相依在一起的小家庭,淹没在四口变成三口的崩溃难挨的情绪里。
他看着肖同更红的眼眶,紧皱的眉头,扬起的脖颈,挣扎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发出的每一个难耐的音节,都像是春要一般的攻陷着王舟的那根理智的弦。
在这个房间里,实在是有着他们太多的回忆,他们在这个房间里打打闹闹的长大,在这个房间里挨过对父亲漫长的思念,在这个房间里一点一点积攒起对彼此的爱恋,在这个房间里日夜不分冲刺高考,他们在这个房间里,一起做过太多太多,连每一块地板上都有着他们无尽的回忆,而今晚,在这个房间里,又将被填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觉得自己此刻真的已经无暇去想母亲离世的事了,他全身都是汗,这个月份小区里的集体供暖还没有停,家里的地暖还是开着的,地板依然是有着刚刚好的温度的,可是冬天的尾巴还是在的,屋外的天气依然冻的人瑟瑟发抖,屋内也还没有暖和到让人全身发烫的地步,他却恍惚有种自己正身处酷暑的错觉。
他喊着我的小舟果然厉害,喊着再来,喊着还要。卧室内的窗帘被拉合的很严实,肖同看不到窗外的天色,不知今夜是星月相聚,还是昏黑阴霾,只有屋顶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晕晃的他睁不开眼。
以前的每一分忍耐与克制,似乎都助长了这一夜的疯狂与势不可挡。
醉到昏睡过去的杨凌不会听到隔了一面墙的房间里许久许久都没有停下的旖旎声响,已经彻底闭眼的李一菲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最爱的儿子小同和她最喜爱的孩子小舟,早就成了彼此最爱的人,又在今夜彻底融合,相伴一生的承诺虽还未曾郑重正式的说出口,却早就坚定的种在了彼此心间,如果她知道了,也不一定会反对吧,毕竟比起希望小同将来能在社会上有多大的成就,或活成绝大部分人口中的所谓幸福美满,希望自己儿子的生活能发自内心的开心快乐才是她最大的心愿。wWW.ΧìǔΜЬ.CǒΜ
初次尝到这种滋味,王舟没办法不深陷其中,没办法不疯靡,没办法残存理智,更没办法停止。
他们不过才刚满二十岁,可是他们已经相识二十年,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不是一时冲动,一时兴起,是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一点点累积,又一点点添补,再一点点满溢出该有的界线,最后似乎是终于脱离了该有的轨迹,又似乎是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轨迹,于是时光的金染透他们足够满溢的感情,让彼此再也没办法分离,他们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彼此一见钟情,毕竟刚出生几天的婴儿和刚出生半个多月的婴儿还没办法对任何人产生这种情绪,但是没关系,他们就是有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小时候他们经常闹别扭,那还是在两人父亲离世之前,基本上都是王舟把肖同喜欢的玩具弄坏了,王舟把肖同喜欢的零食吃光了,王舟把肖同的作业本弄脏了,王舟拽肖同的时候手重把肖同拽倒了,王舟想牵肖同的手肖同不让牵,于是王舟把肖同推倒了,肖同管王舟叫小弟弟王舟生气了,肖同对王舟说我比你高王舟生气了,肖同对王舟说我比你白王舟生气了,肖同对王舟说你字写的太丑了王舟生气了,肖同对王舟说这么简单的题你还能算错王舟生气了,等等等等,那是他们幼稚又美好的童年。
王舟没有让肖同失望,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做晕了他,几天没休息好,又这样折腾一夜,他自己也有些力竭的倒头睡去。
上午九点多钟,王舟迷懵的睁开眼睛,脑子里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立刻转脸看肖同,肖同还在沉沉的睡着,脸有些侧对着自己,闭着眼睛也能看出来,眼睛是浮肿着的,可想而知,肖同昨晚流泪流的有多厉害。
王舟猛的坐起身,就看到被子上和床单上,都有些星星点点的血迹,锥心的自责感瞬间侵袭了王舟的大脑。
他看着还在熟睡的肖同,却不敢去掀开肖同身上的被子,看一看肖同被子下面是什么样子。
啪的一声。
王舟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手叉进自己的头发里,用力的抓,悔恨不已的情绪钻进王舟的四肢百骸,他简直恨不得弄死自己。
他想到昨晚肖同泪流不止的脸,五官扭曲的表情,还有那些耐不住的哼啊声,身体疼痛难耐的强忍强受是多么明显,这些明明是自己带给他的,明明都是因为自己,自己却混账的就是看不出来,还误以为他只是因为菲姨的事心里太难过了,误以为他也是有一些舒服的,一直在不停的折磨他。
肖同有些被王舟的动静吵醒了,他稍微翻身了下,身体未消的不适和痛感立刻让他清醒了不少。
肖同睁开眼睛,眼睛里酸涩不已,眼皮的浮肿也让他觉得睁的有些费力。
肖同看到王舟背对着自己,坐在自己身侧的床上,低头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扯下来的样子,后背上有不少自己昨晚无意识在上面留下的抓痕,一道一道的,他反应过来刚才的那个声响是什么,而王舟此刻的这副样子又是为了什么。
肖同声音有些轻:“小舟……”
王舟听见肖同叫自己,下意识回头,看见肖同红肿的眼睛看着自己,他已经自责加心疼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不敢再靠近肖同,道歉都是下意识的:“哥,对不起……”声音比以前的任何一次跟肖同道歉都更没有底气。
肖同想坐起来,去靠近王舟,他用胳膊撑着床,刚仰起一些身体,闷哼一声又躺回去了。
他腰腿都酸痛的厉害,王舟的体力果然是超出自己想象的,而昨晚的种种,肖同此刻想想,心里就不自觉的直感到胆怯,让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王舟有些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碰肖同哪里:“哥,你怎么样?”
王舟:“你,没事吧?”
肖同摇了摇头,伸着胳膊抬手去摸王舟有些发红的侧脸:“你刚才在干什么?”
王舟:“没,没干什么?”
王舟:“我……对不起,哥,对不起……”
王舟:“我……我昨晚……”
肖同有些调侃的语气,想安慰下王舟:“昨晚……你厉害死了。”
王舟以为肖同在嘲讽的怪自己:“我……我该死,我混账,我混蛋,我……”
肖同:“干嘛这样说自己?”
王舟其实有些不敢问,又担心的不行:“哥,你……你怎么样?”
肖同如实说:“我……挺疼的,有些起不来。”
王舟更想弄死自己了。
肖同:“你躺下,要不,你扶我坐起来一些。”
肖同有些玩笑的说:“干嘛离我这么远,怎么,睡完我就不想碰我了?”
王舟却没办法迎合肖同的玩笑,想为自己辩解,又组织不好语言:“当然不是,我,我……”
肖同扫了一眼床单上的血迹,抬手在王舟的一边上臂上,不轻不重的戳了两下。
痛感袭来,王舟拧眉嘶了一声。
肖同:“你不会以为,床单上的血是我的吧?”
王舟:“……”
王舟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上身,发现自己身上和胳膊上多处长长短短的抓痕和划痕,甚至还有咬痕,几乎每一处都是有些见血的,当然,现在已经有些结痂了。
肖同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被子,故意展示给王舟看,让王舟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可一点伤痕都没有。
王舟这才意识到,原来床单和被子上星星点点的那些血迹是从自己身上沾到的,而肖同身上除了有一些吻痕以外,什么都没有,王舟心里的自责稍微缓和了一点点。
肖同还在安抚王舟:“你弄疼了我,我也弄疼了你,还弄伤了你,咱俩扯平了。”
肖同:“不都是我自己要求的吗,不怪你,别再自责了。”
肖同巴巴的看着王舟:“不打算抱抱我吗?在这样的时候。”
王舟这才躺回肖同身边,把肖同揽进怀里,又开始不停的道歉:“哥……对不起……”
王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王舟:“对不起……”
说着说着,王舟的声音开始变的不对劲,竟有些哽咽了。肖同从王舟怀里抬头,看到王舟眼里含泪,竟然哭了。
从来不会轻易触动软弱情绪轻易流泪的王舟,此刻竟然自责到哭了,肖同看到王舟这样,心里既动容又很不是滋味儿。
肖同拇指去抚掉王舟眼角的泪,凑到王舟的唇上温柔的亲吻王舟,又满脸柔情的安抚王舟:“是我自己要求的,是我粘着你不放。”
肖同:“你只是被我蛊惑了,真的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我真的没事的。”
肖同:“我没事,多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不要这么自责,你没有错。”
肖同:“你要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不然,就罚你抱我去洗澡,帮我洗澡,洗澡的时候不许再对我起邪念,好不好?”
肖同又开始有些调侃:“我现在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可都是你的味儿,虽然这气味儿我挺喜欢的,但确实有点黏腻的难受,很想洗个澡,让身上清爽一些。”
肖同:“现在就抱我去洗澡,咱俩都洗一洗,好吗?”
不管是肖同的玩笑,肖同的安慰安抚,还是肖同的调侃,王舟此刻都笑不出来,也没办法轻易就卸下自责的情绪,他无措的点点头,起身下床,小心翼翼的把肖同打横抱起来,去了浴室。
王舟给浴缸里放满温水,让肖同躺在里面,头枕在浴缸边缘,自己蹲在边上,拿着淋浴的柄给肖同洗头发。
别提多仔细多温柔了,倒了一手的洗发水揉在肖同的头发上,可能洗发水的量真的弄的有些多了,起了非常多的泡沫,堆在肖同的头发上,都快看不清肖同乌黑的发丝了。
只剩白白的,越揉越多的,越揉越高的泡沫盖住了肖同的整个后脑和前额,肖同闭着眼睛,脖颈以下全泡在水里,皮肤白而发亮,唇色也因为水温和空气中的氤氲,加上浴室暖光灯的照射,而越发红润。
王舟看着这样的肖同,让他又想起了小时候和肖同一起洗泡泡浴的场景,而肖同少儿时期的那点儿雌雄莫辨,现在早已完全褪尽,只剩作为男生俊美精致又立体的五官,却让王舟更加迷恋,更加移不开眼了。
给肖同洗完澡后,王舟又快速给自己洗了洗,王舟给肖同拿了干净舒适的衣服,帮肖同穿上,又被肖同指挥着,在衣橱里拿着一套床单被套出来,有些笨拙的一一换好。
让肖同躺回床上,自己坐在床边跟肖同说:“我妈昨晚喝了好几瓶白酒,醉的一塌糊涂,也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我出去看一下。”
肖同点了点头:“好。”
肖同:“先别让凌姨来咱俩房间,凌姨问的话就说我昨晚……太过难过,没睡好,现在还在睡。”
王舟:“好,我知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再睡会儿吧?”
王舟语气自责而真诚:“毕竟……昨晚没睡好是真的。”
肖同眼尾微弯:“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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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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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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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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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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