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心里已经确定了的事,她还是有些颤抖的抬起另一只手,靠近了李一菲的鼻息,片刻后,又抖动的更加厉害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眼泪刷刷刷的往外流,杨凌咬紧自己的牙关,不让哭声溢出来。
李一菲最后说的这些话,让杨凌脑子里无比的混乱,乱七八糟的思绪有些冒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有些下意识的想把李一菲看的更清楚一些,更仔细一些,所以她翻动着身体,把自己完全支在了李一菲的上方,四肢撑在李一菲身体两侧,面对面的看着李一菲。
杨凌认真的盯着李一菲的脸,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过李一菲,李一菲的面容是如此的平静,像是睡着了,又和自己印象里的李一菲的睡颜是那么的不同,平静到安详,平静到让杨凌害怕。
泪水是自己往下流的,不管怎么忍都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滴在李一菲的两个脸颊上,又顺着李一菲的脸流进李一菲的耳廓。
就这样看了李一菲好一会儿,潜意识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杨凌,杨凌犹豫着,又带着不确定的,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脸向着李一菲的脸伏低,又伏低。
在似有若无的就要触碰到李一菲的唇时,她停住了,表情似是在克制着什么,又似是在纠结着什么。
泪水却依然在不肯停歇的大颗大颗往下流,糊着杨凌的视线,顺着杨凌的下巴,又滴在李一菲的脖子上,又顺着李一菲的脖颈继续往下,洇湿了李一菲后颈的衣领。
杨凌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的脸继续伏低下去,她稍微抬起来一些,往李一菲面容的上方缓缓移去,然后,吻在了李一菲光洁的额头上。
她闭着自己的眼睛,由于强忍哭泣肩膀不停的抖动,唇印在李一菲的额头上没有再动。
在这整个过程中,杨凌的眼泪一直在哗哗的流着,于是杨凌的泪水又洇湿了李一菲的眼睫。
应该过了许久,杨凌才移开自己的唇,抬起一些头,看到李一菲满脸都是自己的泪水,眼尾甚至有水渍像是要顺着李一菲的眼尾往下滴一样,让人觉得更像是李一菲自己的泪水,她颤抖着手无比轻柔的帮李一菲擦掉。
然后又躺回李一菲身侧,继续紧紧抓着李一菲的一只手,李一菲身上还残留着微弱的体温,让杨凌恍惚觉得,也许李一菲还是有意识的,她只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也没有力气呼吸了。
她兴许还是能听见自己说话的,而自己,也真的还有话,要问她呢。
杨凌语气里是有一些埋怨的,也不知道是在埋怨李一菲没能照顾好自己,还是在埋怨自己没能照顾好李一菲,她声音哽咽:“说好的两个二十年呢?现在可连五年都没到呢。”
杨凌把李一菲的手抓的死紧,又侧着脸望着李一菲毫无反应又无比平静的面容:“李一菲,你食言了。”
杨凌:“你知道吗?”
许久许久,李一菲从头到脚,纹丝不动,她不可能再给杨凌任何的回应了,杨凌泪如泉涌,哭声再也克制不住,悲痛的情绪是从未有过的强烈。
王舟和肖同听见动静,闯了进来。
都说人在巨大的悲伤面前是没有眼泪的,杨凌在李一菲的整个葬礼上没有再流一滴眼泪,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在李一菲不再有呼吸的当晚流尽了,她面无表情,面如死灰,任何人的任何话语任何举动,都不能让杨凌的表情或思绪有丝毫的浮动,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进行完了整个葬礼。
王舟陪着肖同一起,穿了孝服,为李一菲戴了孝,全程搀扶着肖同,揽抱着肖同,肖同在李一菲的葬礼上痛哭不已,悲痛欲绝,几次差点儿哭晕过去。
而王舟对李一菲的感情也是很深的,他一想到李一菲从小到大对自己的各种关心维护,除了和自己没有血缘,和亲生母亲也没什么两样,他就心痛难耐,眼眶通红,也是忍不住泪流不止。
李一菲葬礼结束后,回到家的当晚,三人情绪都极度低落,进门之后,谁都没有再说话,杨凌依旧是一张面如死灰的脸,无意识般的回了自己和李一菲的房间。xiumb.com
肖同神情恍惚,脸上是难掩的悲痛之色,王舟也满脸难过,情绪低糜,跟在肖同身后,两人直直回了自己房间。
肖同进房间之后,就坐在床边的地上,两个膝盖支起来,双手抓着自己的脚踝,脸埋在自己的膝盖处,又开始有些闷声的哭,王舟把房间门随意带了一下,紧跟着肖同走过来,也坐到床边的地上,紧挨着肖同,把肖同揽进自己的怀里,抱紧他。
这时,王舟听见杨凌房间的门响了一声,似是杨凌从房间出来了,过了一小会儿,王舟正想着自己妈会不会来自己和肖同的房间,有什么事或有什么话说,门又响了一声,听着像是关门的声音,还伴着一点儿玻璃类的物体碰撞的声响。
王舟知道,是自己妈出来拿了酒,估计不止一两瓶,他也不想过去杨凌的房间规劝,毕竟这种时候,也许只有喝醉,才能让自己妈的心里,能稍微好受那么一点,能合上眼睡一会觉。
杨凌带上门,走到床尾,把怀里的几瓶酒往床尾一扔,然后瘫坐在自己和李一菲喝酒时,经常坐的床尾的一块儿小地毯上,随手拿起一瓶酒,拧开酒瓶盖,仰起头,张着嘴,举着酒瓶子就往嗓子里灌,瓶口涌出的酒液太冲,大量酒液都流在了外面,顺着杨凌的嘴角,下巴,又流向杨凌的脖颈,衣领,前襟,杨凌上身的衣服很快湿了大半,她也不曾抬手到自己的嘴角或下巴上抹掉一滴,一边被过冲的酒液呛到,一边又接着往嗓子里灌。
酒液又辣又冲,杨凌又呛又咳,但她拧开一瓶又一瓶,还是不断仰着头往嗓子里灌,如同丈夫离世时一般,她此刻唯一想做的事只有喝酒,只不过当初和李一菲一起喝的是啤酒,这次,只剩自己,喝的是白酒,当初是对着嘴一口一口的喝,这次,是对着嗓子一瓶一瓶的灌。
这一次的感受,和小舟父亲离世时,着实有着太大的不同,那时,她有觉得心痛,觉得心疼,心疼丈夫这么年轻却出了这样的意外,心疼小舟这么小就失去了父亲,心疼李一菲和自己经历着同样痛心的事情,自然也心疼小同,但她当时心里虽痛心难过,却并没有太多的迷茫,心里虽清楚未来会有一段艰辛的岁月,但她也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的,都能熬过去的,都还会变好的。
而这一次,她脑子里是绝望的,感觉到未来生活毫无意义,以后该怎么生活,如何生活,又要和谁一起生活,杨凌迷茫至极,更觉得毫无期待,似乎一切都变的很没有意思,让她没有一点儿想继续下去的意志。
李一菲走了,彻底的。
即使亲眼看着李一菲入土,她还是不愿相信,不想相信,李一菲真的走了,真的不在了,在这个房间里,再也不会有人和自己一起睡在这张床上了,再也不会有人和自己一起喝酒,聊着工作和生活中的琐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一种无端又清晰的思念涌入杨凌心间,她此刻无比的想见到李一菲,想听李一菲跟自己说话,说‘杨凌,我好像喝醉了’,说‘杨凌,我有些没力气,你拉我一把’,说‘杨凌,咱上床睡觉吧’,她好希望李一菲此刻就坐在自己旁边,和自己说着类似这样的话,她好想见到李一菲,想看见她,这个念头实在太强烈,又是绝不可能实现的,不会再实现了,李一菲再也不会和自己一起坐在床尾喝酒了。
杨凌又想到李一菲最后说的那些话,她好想当面问问李一菲,你最后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是吗?是不是我理解错了?是不是我想歪了?你能不能再跟我说清楚一些,再说明白一些?你能不能……再和我说一说?
她还想跟李一菲道歉,为自己没能照顾好她而道歉,为自己没能及时发现她身体状态的不对劲而道歉,为自己阻止她再找男朋友而道歉,为自己不想让她再结婚而道歉,为自己征求她余生和自己过又不准她拒绝而道歉,假如她再谈恋爱,假如她再结婚,也许她会遇见一个无比细心又无比疼爱她的老公,也许她的病会被早早发现,那自己现在,就不会想见她又见不到她了。
若早知如此,自己绝不会阻挠她再谈恋爱,阻挠她再结婚,只要她能好好的,只要她还是在的,这些又有什么重要,又有什么关系,不就是看她别人恩爱吗,不就是少一些时间和自己相处吗,自己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哪怕很多天,甚至几个月才能见一次面,都好,都可以的,一年见一次面都行,都行的……没什么不行的,什么都行,只要……只要她还好好的在着,在哪儿,又和谁生活,自己都没关系,都没关系的。
然而此时此刻,自己对她的思念又是这么的不正常,杨凌又不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她当然明白自己对李一菲的感情,已经转向了怎样的方向,也许,早就转了方向,又或者,从来,都是这个方向的。
人就是这样,你的身边总会有一些在你的潜意识里非常重要的东西或人,她每天都在你眼前晃,你抬眼就能看见她,抬手就能触摸到她,但往往因为这样,你反而看不清她对你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她在你心里到底占了多少位置,又到底占据着怎样的位置,直到有一天,你彻底的失去了她……
杨凌徒然清醒,恍然大悟,她不能失去李一菲,她不能没有李一菲,没有李一菲她会觉得活不下去,李一菲是自己所有活下去的期待和意义,这样突然的醒悟威力往往是巨大无比的,是让杨凌承受不住的。
杨凌有些迟来的自责,是自己对她的关心太少了,太不够了,自己竟然还有脸对她说‘让她余生和自己过’这样的话,最后,就把照顾成了这样一个结局,而自己,也彻底失去了好好生活下去的动力。
几瓶白酒下去,杨凌神情恍惚,视线更不聚焦了,倚靠在床尾要倒不倒的,明显是已经醉了,前身的衣服已经被酒液洇的湿透,可是她还是没有停,还在不停的往自己嗓子里倒酒。
杨凌脑子里有闪过一丝想和李一菲一起去的冲动,假如没有小舟和小同的话,假如只有她自己的话,她可能,真的会这样做的。
从初见到现在,二十多年来,她们从来亲密无间,但,做过最亲密的事,也不过是,你亲过一次我的侧脸,而我,吻过一次你的额头。
二十多年都没能修成正果的一段感情,在岁月的长河中,到底是修歪了的友情,还是在世俗和友情的框架下,被耽误的,一直没有被修正的爱情呢?
初见的一见如故,又真的只是一见如故吗?若早知多少年后会明了,自己是倾心对方的,谁又能说,那不是一见钟情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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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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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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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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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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