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夙上车坐在副驾,报了个小区名字。付翩没有开导航,他对那个地址再熟悉不过。
车里的空间更加私密,周夙原本坦坦荡荡,凭着一阵冲动和不要脸上了付翩的车,现在反而不自在起来。他想起他们曾经无数次在车里接吻,付翩动情的时候,眼角总会泛红。
虽然丢人但是,周夙活到现在二十四年,只吻过付翩一个人。
车里静得尴尬,付翩换挡的手顿了顿,按开了音乐。
一阵略带迷幻的女声从音响里钻出来:
“……趁熄灭前,还可一见
蜡成了灰,沾污了我的脸
众生蔓延,泪海被填
浪漫搁浅,旧欢不变……”
付翩听了几句,又把音乐关了。
周夙的不自在倒是被音乐冲散了几分,他转头看着安静开车的付翩,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皮囊没有被岁月摧残一星半点,反而变得更加夺目。每天扛着□□短炮,白天风吹日晒,晚上熬夜修片,皮肤居然还这么好,甚至比他这个靠脸吃饭的人还要好,除了上天眷顾,周夙想不到别的原因。
感觉到他的目光久久停在自己脸上,付翩微微皱了皱眉。
“这次回来,你还走么?”周夙问。
“不一定。”付翩实话实说。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话说出口,周夙才意识到这才是他今天最想问又不敢问的。
怕他说好,他会怨恨,他说不好,他又会心疼。
“日子总是那样过,说不上好与不好。”
付翩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搭在方向盘上尤其好看。周夙愣了愣神,苦笑了一下:“有必要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糊弄我么。”
沉默许久,付翩叹了口气:“我过得不好,告诉你,你会开心点吗?”
“我为什么要开心?”周夙觉得自己跟付翩的思维方式可能有一些差别。
付翩想了想:“一般人似乎都不愿意听到自己的前任过得好。”
“你呢,你也一样吗?”
“不。”付翩认真地摇摇头,“我不在乎你过得好不好。”
“真绝情啊……”周夙笑了。
付翩没有说话。
绝情吗?他只知道在最开始的那一年,只要想起周夙的名字,想起分手的那几天,他就会条件反射的胃疼,恶心,头晕,甚至呕吐。付翩是个活得特别明白的人,他不允许自己沉溺在这样悲观又无用的情绪里,于是又用接下来的两年,把周夙连同他的一切从心里最深处的地方一点一点挖干净丢出去。在今天见面之前,付翩都以为自己是成功了的。
“所以你刚刚说过得不好,是为什么?”周夙不依不饶地追问。
“工作累,饮食不规律,缺少社交,生了几次病。”付翩简单概括,“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赚了很多钱,收获不少名声,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也可以说过得不错。”
他说得轻巧,但周夙不愿琢磨那短短十几个字,光是听见生病,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心脏绞痛。付翩从来不是娇气的人,寻常感冒发烧不会被他算进“生病”的范畴,孤身在异国他乡,这三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周夙暗暗攥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要不是付翩不喜欢烟味,他现在只想抽烟。
“虽然你不在乎我过的怎么样,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
“我这三年,拍了五部电影,全是主演,一部拿了最佳男主角。站在颁奖台上,下面数不清的闪光灯,我想,付翩不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多闪光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
“他许诺要陪我走过人生所有辉煌和低谷,我他妈现在还不够辉煌么,可是付翩呢,付翩在哪儿……”
周夙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语气听起来尽量平静,但喉咙里轻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
而听着这些话的付翩,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眼神晦暗不明。
许久,他轻声说:“何必呢。”
伤害之后再说想念,何必呢。
付翩不喜欢翻旧账,但不代表他忘了过去的事,当初毅然决然地离开,也是因为周夙真的伤了他的心。现在他把自己收拾好,体体面面地回来,不是为了让人糟蹋第二次的。
“我们已经分手了。”像是在告诉周夙,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对,分手了。”周夙惨淡一笑,“但你这不是回来了。大家在一个圈子里,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些话我憋得难受,还是早说清楚的好。”
“当初我年轻气盛,脾气轴,你走了也不肯主动去找你,现在想想,我们之间有很多事情都不明不白的。这三年我动过联系你的念头,最后都没敢,怕从你嘴里听见什么不想听的话,后来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现在。”
“我以前挺没事业心的,误打误撞当了演员,寻思就这么着呗,剧本挑自己喜欢的拍,什么时候累了什么时候退圈。但是付翩,你敢信,你走了之后我居然想往好莱坞发展。这几年我没拍过电视剧,没接过乱七八糟的广告,没炒过绯闻,没上过真人秀,用他们的话说,爱惜羽毛到洁癖的地步。因为我一想你在美国,身边都是比我优秀十倍百倍的人,我就害怕,怕你看不上我。”
“挺可笑的吧,我也觉得这想法傻逼的可以,但没办法,我就是想到你身边去,想站在更高的地方让你看到我。你已经不爱我了,我不能让你还瞧不起我,以后跟别人说起来,周夙啊,我曾经交往过的一个小演员。”
周夙说话时总有一种散漫又不羁的腔调,付翩从前就喜欢听他这样给自己讲那些零碎的小事,现在听来,语气没怎么变,声音倒是成熟了一些。
心里想着别的,付翩没细想周夙话里的意思,只纠正了其中一句:“我身边并没有比你优秀十倍百倍的人。或者说,我接触过的人里,没有一个在你这样的的年纪比你优秀。”
“你也说了,我这样的年纪。大家又不会齐齐变回二十四岁公平竞争。”
“也没有人要竞争什么。”
“是,是我草木皆兵,我老怕人惦记你。”周夙笑了笑。“付老师,我这三年,一点也不快乐。”
付翩的喉咙滚了一滚,没有说话。
所幸终于到了小区门外,周夙跟门卫刷了个脸,让付翩把车开了进去。
“今天想耍个大牌,麻烦付老师把我送到楼下。”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周夙没理由再赖下去。付翩说:“不早了,上去休息吧。”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说完,周夙小声骂了自己一句:“靠,我他妈今天可真矫情。”
“什么问题?”
“就是……”周夙心一横,想着反正已经矫情一晚上了,不在乎再丢个人,“如果没有陆柯的话,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关陆柯什么事?”饶是付翩再大意,现在也该注意到周夙今天不正常地提了好几次陆柯,“分手是我们两的事,跟别人没有关系。”
“但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会分手。”周夙说不出“出轨”两个字,在他心里,付翩应该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不是我什么?”付翩彻底被他弄懵了,两道眉毛轻轻皱在一起,“你到底想说什么?”
“操,”周夙抓了一把头发,破罐子破摔,“我他妈就是想不明白,陆柯哪点比我好,没我帅没我年轻没我有钱,你他妈怎么会看上他!”
说完,他下意识地去摸烟,手伸进口袋里才反应过来这是付翩的车,只好作罢。
“我看上他?”可能是因为太过震惊,付翩无意识地重复了这句话,等他反应过来,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周夙,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还能有什么误会,陆柯都他妈把床照发我手机上了!”
想起那张照片,周夙更加烦躁,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两度。虽然只看过一次,但那幅画面已经深深印在他脑海里,每每想起,如鲠在喉。m.xiumb.com
付翩看见他这样,知道“床照”应该不是假的,但自己什么时候跟陆柯上过床?
“你可以抽烟。”他脑子里一团乱麻,也不在意车里会不会沾上烟味了。
得到许可,周夙抽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我可以,看看那张照片吗……”付翩心里疑惑,怀疑照片是PS合成,但陆柯应该不至于做这种事。
“没存,换过手机,也没有聊天记录。”周夙的情绪被尼古丁安抚了一些,“那天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承认了和陆柯在一起。我生日的前一天,付翩,你跟他在一起,还让他把床照发给了我,你不觉得过分吗?”
付翩的睫毛颤了颤,想起那一天,熟悉的疼痛和眩晕感似乎又要袭来。他闭了闭眼,靠在椅背上,说:“那天我们是在一起,但是是在医院,没有上床。”
“什么?”周夙的手一抖。
付翩睁开眼望向他:“周夙,我没有跟别人上床。”
“医院……你在医院干什么!”周夙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震惊、狂喜、怀疑、愤怒一齐向他卷来,把他的一颗心撞得七零八落。
“我身体不舒服。”付翩偏开头,不准备解释太多,那些疼痛和煎熬都已经过去了,他不准备用这些东西引起谁的同情。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解释!”周夙突然抓住付翩的手臂,双目通红。
付翩的眼角也泛了红,他不说,他不争辩,不代表他没有过委屈。
“你没有给我机会。”
付翩想起那天,他一次次疼晕过去又醒来,吐到胃里没有东西可吐,只能呕出胆汁的时候,仍然抓着手机一遍又一遍试图联系周夙,然而所有短信和微信消息都石沉大海,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付翩一周瘦了将近十斤,比起身体的折磨,内心的痛苦几乎将他逼入绝望。
周夙看着面前脸色苍白,死死抿着嘴唇的付翩,哑口无言。
当时他在北京郊区一座山里拍外景,打完那通电话就摔了手机,山里信号不好,拿着电子产品也上不了网,打电话都要找固定位置,他就干脆没让助理去买新手机,一心投入到拍摄工作里。等半个月再回来,付翩已经去美国了。
……
周夙掐了烟,但车里的味道仍是让付翩觉得不舒服,头疼的同时胃也开始一阵一阵抽搐,他想摸两片药吃,又怕周夙看见多问。
“你回去吧,我现在,我现在不太想说话,你让我静一静。”付翩嗓音沙哑,脸色十分难看。
周夙也一样茫然无措,他下了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家又是怎么躺在了床上,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如果当初付翩没有出轨,他们这三年算怎么一回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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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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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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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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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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