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像是被这一记直球打的晕晕乎乎,两只大眼珠子里都是转圈圈的符号,过了好一会才恢复回来,脸颊上多了两团羞赧的红晕。
该问的还是要问的:“这是什么意思?”
许庭深看着阮沅晶亮晶亮的小眼神,笑得那叫一个温柔:“我是说,就算我和于蔓结婚,你才是和我过一辈子的人——”
汝听,人言否?晴天霹雳来的太过突然。
阮沅眼睛里的神采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失焦的眼珠子蒙上了一层尘埃。wWW.ΧìǔΜЬ.CǒΜ
许庭深有些担忧地看着阮沅,完全没有始作俑者的自觉。
阮沅的这个反应,他显然是始料未及的,一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更不知道他说出的话听上去有多像个、呃、人渣。
许影帝对情啊爱啊经历得很多,但始终看得不太明白。
九岁之前,他一次次目睹着生他的那个女人往家里带领过形形色色的男人。
每天晚上,他在出租方的小隔间里,搬着一个小木头板凳写自己的作业,一面听着旁边不隔音的墙里透出来的那个年纪的他难以理解的、不可描述的动静,一面听着大人嘴上说着情啊爱的、一辈子一生一世什么的。
接着过不了几天,那个女人又会换上别的一生一世。
九岁之后,他是听着自己的生父的那些风流韵事长大的。
他小学的课本里说,每个小孩都是爸爸妈妈爱情的结晶。但是他不是爱情的结晶,他只是那些桩桩件件风流韵事之一的结晶。
十八岁的时候,他在自己的第一部戏里交了第一个女朋友,长他两岁。
那个人和自己交往的时候,还和同组的导演暧昧不明。
他还记得那个女生叼着烟的样子,一面说爱他,一面又在旁敲侧击看大名鼎鼎的许导继承人能不能给自己牵到什么资源。许庭深记忆里,她的模样都有点模糊了,但是神情和生自己的那个女人如出一辙,深刻而清晰。
所以,世人歌颂的爱情到底是什么呢?他不知道。
许庭深觉得自己不需要爱情,他不懂为什么人要需要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他也不需要亲情。他的出生不过是一场赌注。
直到现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是会被那些无休止的噩梦缠住。
噩梦里都是同一个场景,出租房的水泥地里零散的啤酒罐子,昏黄且摇曳的吊灯,灯光下是一个披头散发面呈狞色的女人,踢他打他质问他为什么“许导”还不来找她。
九岁的许庭深没有答案,于是身上就多了更多的拳脚。
后来连这个打他的女人也在他生命里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怎么做到面色如常的上了一星期的学,才因为实在家里没有东西吃了,打电话报了警。
在后来他终于知道了“许导”是谁,也同时知道了孟红无法生育这件事情。
他的生父和生母,很有默契的,在他人生的不同时间段需要过他,直到他失去价值。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和家里隔着一层,不亲不近、不疏不远。
血浓于水的至深亲情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许庭深唯一知道的是:他需要阮沅,他只有阮沅。
九岁的时候,一个小小的糯米团子,长睫毛上还挂着雪花,一心一意要往他怀里闯,“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他本能是要拒绝的,但是他拒绝不了那样的温度。那个记忆中南方小镇最冷的冬天,他却被一个热乎乎的小团子融化了一切的防备。
阮沅抓着他不撒手,既不让别人抱也不放他离开。许庭深一松手,他就咿咿呀呀的哭。
那是许庭深人生里第一次真正被人需要,不因为他是谁,只因为他是他。
那也是第一次有人走近他的生命,就哭着吵着不撒手,再也没走出去。
不过——
这小孩儿倒是最近有了很多自己看不懂的心思,许庭深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想到这儿,他的手轻车熟路地找到阮沅的后颈,轻轻地揉捏着,仿佛在给一只小猫做着按摩:“怎么了?和哥哥说说。”
而这只小猫像是终于从刚才他骇人听闻的言论里回过了神,眼睛珠子转了转,像自动雨刷般把尘埃拂去,又找回了一些神采。
阮沅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不管你结不结婚,我们都会一辈子在一起?”
许庭深点头。他不明白弟弟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阮沅又问:“那你是不是没有女朋友就结不了婚?”
许庭深失笑,这是什么问题?——“那是自然。”
阮沅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多了一些理直气壮:“你刚才说的,我如果不喜欢你的女朋友,只要跟你说,你就不交女朋友了?”
许庭深刚想开口,阮沅就急急忙忙地调到了下一个问题,像是生怕自己不按照他的套路出牌,扰乱了他的计划:“那我现在要是不喜欢你交女朋友呢?如果我、我说哪个我都不喜欢呢?!”
阮沅连珠炮一样地说完这些,眼尾自顾自地先红了,活像是受了欺负。
许庭深张张嘴又合上了。
他先是疑惑,不知道这小东西在委屈什么。
不过他又很快想明白了。之前拍过一部戏,台本里面他饰演的哥哥听到妹妹有男朋友的时候,连杀了那个人的心都有了。他又听同组的演员聊天,说是有的爸爸在婚礼现场挽着女儿到准女婿面前的时候会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虽然他从来不觉得有一天会从许明柏和孟虹那里收获到这些情感,但是眼前这红着眼眶的小东西嘛——
他觉得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许庭深想得入神,甚至没有觉察到自己嘴角勾出的笑意。
他在心里暗暗地盘算:之前交女朋友勉强算是盈利互惠的策略,不过现在看来,确实也没什么必要了——
阮沅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在噤声盘算些什么。光看着许庭深久久不回应,他就慌了神,吸吸鼻子,眼尾的红又兀自扩大了一圈。
过了好一会,“好,哥哥不交女朋友了。”许庭深思虑之后说。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一直不喜欢,我就一辈子不交女朋友,好不好?”
阮沅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脑子里炸满了烟花,一波又一波。他面上矜持的微微点一点头,但是心底里,他已经要把脑袋杵脱臼了。
随着烟花炸开的,还有他一波又一波的思绪——
许庭深在他面前向来说话算话,从不食言。
这些年来,许庭深神出鬼没的直男逻辑,时常打他个措手不及,前一秒钟是一万点伤害,后一秒钟又是甜蜜暴击。他已经习惯了这随时随地在云霄飞车上翻滚的感觉。
但是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把他捧在了云巅之上——
阮沅甚至觉得这一句承诺比“和我交往吧”还要动听。
只要他想,许庭深就永远会是他的。许庭深和他单方面签名了不平等条约,这一签还是一辈子?
管他什么直男、渣男的了,还有什么比这句承诺更山盟海誓、地久天长的?
许庭深动了动嘴,像是想再说些什么。
阮沅眼疾手快一下子捂住他的嘴,着急到标出了来历不明的方言:“你憋说话了——”
许庭深满眼诧异:“???”
阮沅平复一下自己刚从云巅下来的小心脏,回瞪了一眼。直男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让我多高兴一会而不成吗?
眼神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声音倒是乖巧:“你、你先别说话,我们再看看雪——”
许庭深把他软乎乎的小手从嘴上拉下来,握在手心里,眉梢和嘴角都带着笑:“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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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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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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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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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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