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让时羽沦为修真界笑柄的闹剧,就这样揭过了,这一次,人们依旧对这件事津津乐道,但议论的重点在常音晚和冯瑶的争风吃醋上。
时羽得了个大度的美名。
可见有些事你不在意了,退一步了,也就能从容脱身了。
翌日,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开云澜宗,云遂没再出现,时羽等了许久,最后只等来了神宫来接她的人。
“夫人,尊上另有要事,命属下接您回宫。”来的是神宫四宰之一的叶姮,同时也是云遂的四大心腹手下中唯一的女将。她已经知道神宫要多两位新夫人的消息了,看时羽的目光微微闪烁,像是在重新审视她。
时羽顿了顿,笑道:“既然夫君有要事,我们就不等他了,先行回宫吧。辛苦姮侯了。”
跟着新婚丈夫来婆家为长辈贺寿,回去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个人,丈夫却不知所踪,这是极失颜面的事情,但时羽脸上没有半分勉强,还笑盈盈的。
叶姮不由又看她一眼,想到自家尊上那冷得要化冰的模样,再看这位毫无阴霾不悦的笑容,一时竟不知将要娶新夫人的到底是谁。
见她不问,想起云遂的叮嘱,叶姮道:“尊上不能来是因为……”
“不用多说,我明白的,正事要紧。”
叶姮只好住嘴。
他们离开之后,还没走的宾客再度窃窃私语起来。
“看来我们这位仙首夫人也并不像很受宠的样子。”
“真受宠,能在新婚才两个月的当下迎新人进门吗?”
“日后两位出身高贵的新夫人进门,这一位还不知道要排到哪里去呢。”
“哎,真是可怜。”
……
神宫是凌驾于修真界的存在,它不是一座宫殿,而是无数宫殿的集合体,庞大而恢弘,坐落于终年冰雪不化的大陆最高处,钟霭山,既是历任仙首的府邸,也是修真界最重要的三大机构所在处。
所谓这三大,即麟台、宪台、兰台。
时羽一回到神宫,就先去了宪台。
刚要进入宪台正殿的院子,就听到一个稚嫩的童音问:“姑姑,外面的人提起神宫,就说一尊、二后、三台、四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一个温和婉转的女子声音道:“所谓一尊,即为仙首大人,当今仙首大人乃是霁明君云遂,你若遇到他,要行礼唤尊上。”
“不是叫霁明君么?”
“那是外人的叫法,我们神宫的人,称尊上便是。”
女子继续说:“二后,则是说按礼尊上应当有两位尊后,尊后的册立要祭天地告神灵,是极重要的一件事,二后协理尊上共同治理修真界,方可天下大治,盛世泰和。”
“这三台,则是麟台、宪台、兰台。”
“麟台主军队、征伐,宪台主规章、奖罚,兰台主藏书、教化,一般而言,尊上执掌麟台,二后分别执掌宪台、兰台。只尊上继位二十余载尚未立后,故宪台兰台分别由两位左司代管。”
“可尊上不是已有夫人了吗?”
女子笑道:“阿潼,你要知道,夫人是夫人,尊后是尊后,那是完全不同的。夫人只是尊上的夫人,无权插手任何事务,即便是尊上的娶纳之事,也是不能干预的。”
时羽听到这里,走了进去,一个青色罗裙、神宫侍女打扮的女子忙停下说话,对她屈膝行礼:“夫人。”
虽然是行礼,但这侍女眼中并没有多少恭敬之意。时羽不过是个涤身境修士,这侍女都是问心境的,这礼自然行得没多少真心。
时羽淡淡扫她一眼,看向一同行礼的那个小童子:“这是今年新收的小童?叫阿tong?哪个tong?”
小童子仰起头:“回夫人,是潼水的潼。”
时羽微笑道:“沫潼潼而高厉,水潺潺而盘纡兮,我有个侍女正好就叫潺潺,你们倒是有缘。”
阿潼眼睛一亮,听起来这名字由来好厉害的样子,他崇拜地看着时羽,尊上夫人好漂亮。
时羽对那青衣侍女道:“规矩教得不错,你们左司呢?”左司便是如今宪台的官位最高的,一个四百多岁的颂魂境女修。
青衣侍女回话:“左司大人不在殿中,请夫人稍坐,婢子去寻……”
“不必了。”时羽看向院中森严的守卫,轻笑道,“我不过是个闲人,就不耽误左司的时间了,只是来告知一声,尊上要娶云澜宗象首宗两位女修,这是当着众多修士的面他亲口许下的,君无戏言,宪台这边还是赶紧操办起来的好。这事我本不该管,但尊上应下这事的时候我在场,如今尊上又未归,想着还是来说一声,免得你们说不知情。”
青衣侍女笑得有点僵硬,忙应是,时羽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要说神宫里有谁不想常冯二人入宫,就是宪台兰台两位左司了。
毕竟云遂的女人有机会执掌宪台兰台,时羽自己是出身不好,无力插手两台事务,她也无心那些事,但常冯二人背后都有大宗门撑腰,即便没有册封为后,也能染指两台事务。象首宗和云澜宗千方百计想把人嫁进神宫,冲的也就是两台权力。
那侍女对那小童说那些话,估计就是被左司授意敲打她,让她不要多管闲事的,但木已成舟,宪台左司再不愿,还能阻止新夫人的到来不成?
以后有好戏看了。
时羽走在长长的宫道里,迎面一列侍卫踩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而来,身上甲胄在步履间发出厚重撞击之声。
这就是麟台的战士,至少都是问心境后期的修为,见到时羽,他们停下来,齐声行礼:“见过夫人。”
声音震得时羽鼓膜发疼,问心境后期的修为没遮没掩地裹挟在这问候声中,令时羽体内灵力翻腾,整个人被极强的压力压制般,骨头都隐隐发疼。
这就是修为上的压制。
你要说这些战士是故意灵力外泄挑衅她吗?倒也不是。只是也没人叮嘱他们,他们的夫人修为太弱,面对她时需要收敛灵力。
但他们感受不到时羽面对他们时的艰难强撑吗?自然也是可以的,低阶修士在高阶修士面前是无处遁形的。
时羽微微颔首,这队人继续向远处巡逻去了,时羽轻轻舒了一口气,心里涌起丝丝的难堪。
那个侍女是瞄准了时机对那小童说那些话,都不是含沙射影了,根本是当面打她的脸,这些神宫里随处可见的侍卫亦没有半分对她的尊敬。原来从一开始这里所有人都对她不欢迎,把她当成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可笑前世这个时候她被新婚的喜悦糊了眼蒙了心,一无所察,对谁都笑得像傻子,把这里当成自己真正的家,过了好几年才渐渐回过味来的。
不过这一次,那侍女被人授意说那样的话,主要一个原因是云遂没有陪她回宫吧?正儿八经地把她带出去,却让她一个人回来,摆明了是不在意她。
主家都轻慢了自己的妻子,连表面的礼数都不愿意尽,还能要求下面的人多把她当回事吗?
“时羽,你怎么会陷入如此卑微的境地,把自己硬生生变成一个小丑。”
她喃喃自语道,掐了掐掌心,一阵刺痛,发现双手掌心全是鲜血凝固的指甲印,那是昨晚她自己掐出来的。
她默默看着这些指甲印,心中忽然就无悲无喜了。是真的该放弃了。
……
回到自己的宫殿,抬手看大门上的牌匾,栖云宫,像一朵云一般栖息,此地便是归处,又可理解为栖息在他云遂的怀里。当时她选了这两个字给宫殿题名,为这小心思窃喜不已,可到底云卷云散一场空。
“夫人您回来了!”潺潺欢喜地迎了上来。潺潺是一个可爱的姑娘,是时羽几年前外出时救下的,跟着她嫁进了神宫,她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栖云宫中就只有潺潺一个侍女。wWW.ΧìǔΜЬ.CǒΜ
前世那十年里,她见证了她的欢喜,也陪着她度过了无数寒冷孤独的夜晚,后来她对云遂近乎死心,这丫头为她哭了又哭。她不想把她也拘在这再无快乐的地方,就把她放出去了,听说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好郎君,时羽由衷为她高兴。
潺潺往时羽身后看了看,小心问:“尊上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有事要忙,备水,我要沐浴。”
池子里放满了水,时羽让潺潺出去,浴房中只剩她一人,时羽拿出结界石,布了一个结界,然后双手摊开,那些不知道藏在身体哪里的鬼气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屋中立时暗了下来。
“你决定要舍弃你的爱情了!”鬼气汇聚成一个鬼脸,迫不及待地问。
“我别无他法了不是吗?用这无用的爱情换取活着和变强,很划算。”
鬼脸凝视着她:“女人真奇怪,你逼自己下定决心的方式就是给自己的男人塞其他女人。”
“他伤我,我会留恋,但他脏了,我就不要了。”
“那是你硬塞的,他不要的。”
“我变成今天这样,也不是想要的。”时羽面无表情,闭上眼睛,“开始吧。”
幢幢鬼气又冲进了她的身体里,这次是冲进她的经脉之中,时羽心脏骤然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撕开。过往和云遂有关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爱的,痛的,喜的,悲的,像潮水一样涌过,但同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那些记忆里的喜怒哀乐一点点剥离。
这就是舍弃的感觉吗?身体里好像被挖了个大洞,你知道那将永不会被填满,开始还觉得孤寂荒芜乃至恐慌,但渐渐的,爱被越抽越薄,就变得无所谓了。
有个大洞也无所谓,总好过长着一坨腐肉。
汗水沾湿视线,时羽痛得意识模糊,有那一瞬,痛感突然加强,她惨烈地哼叫一声,嘴唇被自己咬烂。但仅仅是这么一瞬,下一刻,疼痛骤然消失,那最后的爱与怨像被什么东西全部吃掉了,一瞬间变得无比淡薄。
林染喘息地坐起来,惊奇看着自己的身体。
“结束了吗?”
“恭喜你,你的爱很炽烈很纯粹,《噬情诀》突破得很顺利。”
时羽运功感受了一下修为境界,她踏入裂心境了!
她毫不犹豫,继续吸收鬼气。
裂心境初期!裂心境中期!裂心境后期!裂心境大圆满!
一路飙升,势如破竹!
这就是禁术的可怕之处吗?一旦突破瓶颈,之后就势不可挡,根本无需苦修和积累。
最后时羽在裂心境大圆满停下,不能再进。
时羽睁开双眼,眼瞳漆黑,她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眼里再无那无法隐藏的哀愁与困顿,失去了爱情的她,真的就像从枷锁里解放出来。
她自由了!
时羽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噬情原来是这种感觉。”她按了按自己的心,她能感觉到自己并不是没有了情感,也不是变成了什么奇怪的魔头,她只是,不爱了。
再去回想那些回忆,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也明明知道自己曾经那么痛苦过,此刻却变得如此陌生。
她竟然为那样的事情哭过伤过吗?
真是脆弱啊。
一个男人而已,至于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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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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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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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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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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