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遂和冯瑶大晚上在清灵渠旁散步,被常音晚看到,常音晚喝了酒,酒劲上头之下,就上去对云遂告白,还跟冯瑶吵了起来,宾客们大多还留在云澜宗,当时就闹得不太好看。
那时云遂也是派人来叫她,她过去之后,云遂扶着她的腰笑着说他已有夫人,正是新婚燕尔感情甚笃。冯瑶常音晚都闹了个没脸,这事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而她也沉醉在云遂含笑的目光和那句新婚燕尔感情甚笃中,明明知道只是场面话,还是心动不已。
可不出几日,外面即传出她这个仙首夫人和冯、常两人争风吃醋的传言,还说她善妒、捕风捉影,一个小小的涤身境修士就霸得云遂连同门师妹都不敢多看一眼,真是好手段。
明褒暗贬,就连最普通的修士都能评论她几句,明明是那三人闹出来的事,但最后旁人茶余饭后的八卦中,那三人被摘得干干净净,她却俨然成了主角。善妒和小性从此成了世人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何尝不知,那是云澜宗和象首宗为了保全冯瑶、常音晚的名声而出的手,但本该作为她的靠山的云遂,却从头到尾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夫人?”女弟子觉得她的脸色有些奇怪。
“既然如此,那走吧。”
还未走到清灵渠,就见很多已经歇下的宾客从自己院子里出来,远远围观着什么。
“仙首夫人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这些人大约也是仗着今天是云牙子的寿辰,不然这番行径,若是在神宫,早就被云遂命人废掉修为扔出去了。
时羽目不斜视地过去,就见那清灵渠云蒸霞蔚般的水雾边站着三人。
“云遂师兄,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喜欢了你两百多年,一直等着嫁给你,为什么那时羽都可以,我就不行?她有哪里好?”常音晚带着哭腔喊得声音都发颤了。
“常师妹,阿羽是师兄名正言顺的夫人,还请你慎言。”这柔中带着强硬,显得很义正言辞的劝说自然是冯瑶说的。
不得不说,冯瑶的段位还是比常音晚高不少的,而冯瑶也确实一直深受云遂照顾。
常音晚恼恨说道:“冯瑶,你少来这一套,你敢说你不喜欢云遂师兄?深夜与他孤男寡女相携来此闲话,你这是知道他有夫人的做法吗?我至少不来这阴的,不像你,嘴上说一套,背里做一套!”
即便时羽深恨常音晚,也不得不为这话鼓掌。
明明冯瑶爱慕云遂也不是秘密,明明她黏云遂黏得厉害,出入神宫如进出自己的第二个家,却因为她以云遂妹妹自居,又与时羽交好,便让人挑不出错来,反而让人怜惜她的克制守礼。
云遂那些属下也很喜欢她,甚至都觉得冯瑶更适合做仙首夫人,搞得好像是时羽抢了冯瑶的东西一样。
那些远远瞧热闹的人里就有人低声说:“这样说来,确实不太像话。”
也有人反驳:“那两人是一同长大的师兄妹,一同出来走走又算得了什么?”
“是没什么,但冯瑶一边这么做,一边又去指责常音晚,未免也……”
冯瑶像是没想到会被常音晚这么说,不由后退一步,眼里浮起薄雾:“不是的,我、我没有,我和师兄出来是因为……”
是因为师祖吩咐的,不是她自己要求的。
但她没说出来,似乎是知道如果这么说更不妥,不由委屈无措地轻咬住柔嫩的下唇,伸手捉住了云遂的袖子,似乎在寻求保护。
常音晚见她这番茶味十足的作态,顿时气炸了,时羽那个女人都没有这么讨厌,她大喝一声,头脑不清醒祭出了法器,只见一条红绫带火朝冯瑶甩去。
这红绫名为惊凰绫,乃是象首宗三宝之一,被赐给常音晚做本命法宝,这是上古神兽凤凰精血浸泡过的,灌注灵力时会有神火灼烧,一旦沾上,不伤□□,只伤魂体,颂魂境以下的修士都无法抵御。魂体若被灼伤,极难修复,是修真界中令人闻之色变的神兵。
冯瑶惊呼一声,她不过是问心境后期修为,与常音晚同等修为,常音晚如此猝然出手,她根本躲不开这一击。
但下一刻,一只玉白修长的大手一把握住惊凰绫,红绫上的神火根本烧不到他。云遂蹙眉神识一压,惊凰绫中似有凤凰哀啼一声,神火顿时熄灭,惊凰绫瞬间变得黯淡。
本命法宝险些被废,常音晚脸色一白,踉跄数步,惊恐地看着云遂。
云遂负手淡淡道:“常姑娘酒可是醒了?”
谁也没料到会动起手来,围观者都静了一静。
“那惊凰绫可是废了?那可是象首宗三宝之一,仅仅一个神识碾压就废了?”
“应当没废,那是常音晚本命法宝,若是被废,常音晚还能站着?不过虽没废,至少也伤了。”
“霁明君当真只是鸣灵境中期修为?一道神识就如此了得。”
时羽也是惊了下,前世可没发生这一出,不过前世常音晚也没有在寿宴上离席,大约离席后喝了不少酒,醉得比前世厉害,才神志不清当着云遂的面出手。
她上前几步,忽然又停住,看着冯瑶被吓得花容失色,躲在云遂身后,双手紧紧攥着他腰间衣物的模样。
她不由想起那些年与云遂的种种。
像条尾巴一样跟着他,被告知他要娶自己时的呆傻,婚后他的冷淡令她有些伤心,但还是笑嘻嘻地捧着一颗真心去亲近他讨好他。
他有时候心情好了会乔装一番带着自己出去历练,有时又会莫名失踪许久,重新出现后也没有解释。
时远时近,像一团永远握不住的云。
他身边的人都不满意自己,他的师长挑剔她,他的部下只维持表面的恭谨,爱慕他的人视她为眼中钉。
她活在他的圈子里,身边都是他的人,却没有得到过多少尊敬,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
人的心是会冷的,许多夜晚,在神宫中凭栏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她会困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这样的日子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她开始修炼《噬情诀》,因修为攀升而获得了久违的自信和充实,因能帮到云遂些许而终于在他的圈子里得到了一丝丝存在感。
卑微吗?很卑微,但她告诉自己,这已经够了。她的生命里全是云遂,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直到那一年仙魔大战,他征战在外,敌人为了报复他突袭云澜宗,云澜宗弟子大多在外参战,宗门空虚,节节败退,她拼死相护,给重伤云牙子输了三天三夜的灵气,因此根基被毁,修为再难精进。
可等她醒来,看到的却是冯瑶抱着云遂哭得梨花带雨的画面,是云澜宗人围着云遂诉说他们如何艰难退敌,却没有谁提起她的名字。
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她的心彻底冷了。
再不会绞尽脑汁想话题就为了和云遂多说几句话,和他相处变得不凉不热。好像就是一夜之间觉得自己有点傻,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不值得的。
没有什么值得欢喜,没有什么值得拼命,没有什么值得悲哀,更没有什么值得期待。
意兴阑珊,江心水冷,短短十年,修士生命中不值一提的弹指一瞬,她却仿佛历尽了一生,耗光了所有勇气、热情、真心,与相信爱的能力。
爱一个人,原来会那么痛。
心口一阵阵抽痛,袖中的手指甲掐进掌心,掐得满是血印,面上却不露声色。
眼前冯瑶躲在云遂身后的画面,和那年战后她与他相拥的画面渐渐重合起来,仿佛一个永远走不出来的噩梦。
“看吧,爱只会让你感到痛苦,放弃它吧,让它成为你变强的垫脚石!这个以爱为名的枷锁里,除了你,没有人被困住。”只有她能听到的森然鬼气之声在耳边响起。
时羽心中喃喃:“除了我,没有人被困住……”
是啊,自始至终,陷入进去的只有她,被困住的只有她,欢喜的只有她,痛苦的也只有她。
从来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挣脱出来,你就自由了,就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
那些刺向她的刀,从来都是她先将刀柄递出去的。
……
云遂早就知道时羽来了,但她却停在那里不靠近,他抬头望去:“阿羽。”
玉质般清冷的声音中,是他特有的不容人抗拒的强势。
时羽垂了垂眼,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脸上甚至挂上几分应有的担忧。
“夫君,这是?”
云遂握住她的手,他的手非常温暖,和他本人的气质很不相同。曾经她以为他这个人应该是从内到外都清清冷冷的,但嫁给他之后才知道,这个男人有着温暖的手掌,温热的胸膛,情浓之时脸上也会有缱绻沉醉之色,眼里也会有只凝望她一人的温柔。
但这些温柔太短暂,太不稳定,而他的心终究是冷的。
“夫人来了。”云遂将她拉到身边,对常音晚道:“常姑娘,我已有挚爱的夫人,请你自重,若你日后再说出这些……”
时羽忽然打断了他:“夫君。”
云遂侧首看她。
时羽仰起头,目光却落在他眼下方寸,并未与他双目相对:“夫君叫我来,是想让我处理眼下的局面对吗?”
云遂微微扬眉,虽然并非如此,但这么说也没错。
起先常音晚只是言语纠缠,他不欲与一个低阶修士计较,有妇之夫,自然是请出夫人来比较合适,但他也没想到常音晚会放肆到当着他的面对冯瑶下毒手。
但既然时羽这么说了。
他道:“不错。”
时羽收回目光,看了看脸色发白的常音晚,又看了看立在一旁有些尴尬的冯瑶,再看看远处围观者,她从地上捡起那条黯然失色的惊凰绫,不疾不徐说:“今日常姑娘和冯师妹与夫君的纠缠,只怕随着这些宾客回到各自宗门,就藏不住了,到时候恐怕他们要说,两大宗门的天之娇女,为了夫君大打出手,未免太过难听。”xǐυmь.℃òm
冯瑶脸色一变:“我……”她想说这可不关她的事,时羽没让她开口,继续说,“况且夫君还出手伤了常姑娘的本命法宝,知道的说夫君是偏帮同宗师妹,不知道的恐怕要说夫君有失仙首气度,甚至可能是神宫早已对象首宗心存不满。象首宗可不是小宗门,到时生出龃龉反目成仇就不好了。夫君说是不是?”
云遂看着时羽,总觉得今日的她与往日很不相同,准确地说,是从寿宴上就开始隐隐不同的。
他顺着她的话问道:“是以?”
时羽看着远处带着一众象首宗弟子,气势汹汹赶来的常宏,心中无悲无喜,提高了几分音量:“是以,不如夫君就将常姑娘与冯师妹迎入神宫,成就一段佳话,一来全了两位佳人的芳心与名声,二来,彻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与可能发散的各种联想猜度,岂不两全其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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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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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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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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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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