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堂,宁王在府邸休养,身边的人传来消息,诸位大臣十分热络地将为帝王选妃的吉时提上日程。充盈后宫,历朝历代都是件值得关注的大事,何况年轻帝王弱冠不久,是京城贵女们的深闺憧憬之人。
本以为一切顺理成章,但荣绥却不置可否,扬手退朝便到了公主府,这时天日昏蒙,长街上人烟稀少,年轻的帝王身着便服,望着府邸里的天井,百无聊赖地数着飘散的落叶。
落叶打着卷,被台阶下的绢鞋轻踩,发出悉索的脆响,吸引了荣绥的视线。
荣云姝站在他身侧,眸光中盛满了清冽的幽潭,她抬手的动作很轻,像极了微风吹拂落叶,伸展着指骨,抚上了茶盏青瓷的纹路,也顺带扫去了荣绥的愁绪。
“皇上不喜欢王家姑娘吗?”
她有所耳闻,对于选妃一事荣绥并未表明态度,她很清楚他的秉性,若是欢喜便不会借口推辞。她更意外的是,荣绥明明和王家嫡出的小女儿郎情妾意,选妃之事若延后,完全可以将封后大典提上议程。
满朝文武觊觎后位者不胜其数,王丞相虽然寒门出身,但是荣赦看中了他的真才实学选上来的,他家的三个女儿在京城后宅里也算得上才貌双全,倘若荣绥中意其中一个,立为皇后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那王家嫡出的小女儿饱读诗书,纯良贤德,的确当得起皇后的封位。
“皇上是怕王家也像伏诛的林氏那般,依仗后位造势,进而搅乱朝政?”荣云姝低着眼睫,眼睑下覆着一层薄薄的阴影,“抑或是,皇上觉得王丞相是皇叔提拔上来的,仍有顾虑?”
荣绥愣住,闻言转脸注视着面前这个为他付出良多的女子,“皇姐,朕……我并非有此念头,只是……”
他深吸一口气,“皇姐尚未觅得良人,我又岂能在后宫享乐?”
说着他便委委屈屈地凑过来,皱着眉头,语调越来越低,“皇姐你别骂我,我知道你当初的誓言,可斯人已逝,皇姐何苦守着过往的回忆艰难度日……皇姐是大楚的长公主,理应与心爱之人举案齐眉。”
“不管皇姐看上了谁,我都能助皇姐促成好事。”
荣云姝闷笑两声,拿手边的银箸敲了下他的头冠,“原来如此,你倒想得周到。你皇姐我是此等穷凶极恶的人吗?我心有所属,皇上就不必操心了。”
她一副自有打算的模样,忍不住在心底叹道:我若是说出心爱之人,满朝文武不得摁着你灭了这桩皇家丑闻?
当然这话咽在肚腹中,无人知晓,看在荣绥眼里就是余情未了,肝肠寸断的表现,这让他不得不忧心忡忡。
女子难为,有权势地位的女子更会被万人诟病。
但对于荣云姝而言,她心中所念已然圆满,旁人如何说道都与她无关。
荣绥欲言又止,最后拗不过她的决绝,便紧握着一知半解的答案回了皇宫。
荣云姝觉得,日子像这般不紧不慢悠闲地过,没有后宅纷争,无柴米油盐的繁琐,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封后大典前,她还尚有心情在京城闲逛,但之后的一件事又激起了她的警惕。
坊间的风言风语再起。
这次没有揪出幕后黑手,可深居简出的林锦芍突然请她做客,将坊间得来的最新情报透露给她,“长公主,有人要拿您和宁王做文章。”
林锦芍醉心于商道,京城大小的胭脂铺都有她的手笔,人脉自然挺广,与贩夫走卒、京城贵胄都打过交道,得知此事蹊跷后,搜寻了来龙去脉,发觉这谣言来自一个宫里的老嬷嬷。
荣云姝谢过之后便拿着消息差人打探,那老嬷嬷被宁王府的侍卫暗中捉走了。
隔日,宁王府就送出信笺,那宫人一直为宜太妃做事,朝代更迭后还乡,还不忘执行宜太妃临终的指令,要将宁王非荣氏皇族血脉的秘辛抖露出去。
而那人的手段也很高明,只负责传出长公主与宁王私下有染的谣言,引发坊间闲言碎语的揣度,待皇帝察觉时,这谣言早就有鼻子有眼,于是天子震怒,便会彻查她和宁王的关系。
宁王的身份不可能天衣无缝。
“皇叔,此事宁王府不宜有大动作,交给本宫吧。”荣云姝抬眸远眺深秋难得的烈日,阳光毒辣,寸寸刮在她的肩头。
荣赦却不愿让她冒险,即便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直觉此事棘手,对她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他本就名声狼藉,无论是血脉身世,还是皇室苟且的罪名,罪多不压身,大不了被剥夺封号贬为庶民,甚至……斩首示众。
荣云姝摇摇头,她不明白宜太妃将死之前吩咐这桩祸事的用意,宜太妃没理由将荣赦置于死地,他毕竟是宜太妃的亲生儿子。
可如今的种种,令她无法镇静自若,她坚定地打消了荣赦的念头,这些荣华富贵本就是荣氏皇族欠下的债。
宁王曾为了大楚江山树敌无数,倘若失去了这道护身符,明里暗里会遭遇多少算计?
荣云姝不顾荣赦的反对,将他拒之门外,深思熟虑后方才放出消息,主动提出对外议亲。
“胡闹!”荣赦气红了眼,却也不愿白费了她的心思,只好顶着三更半夜无人时,到她面前请罪服软,直言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荣云姝坐在亭子里燃烧铜盆里满满当当的信笺,里面写的全是宁王的身世,事无巨细纷纷指证了他混淆不清的血脉,先帝更是一针见血,说他是前朝余孽。
“皇叔,这是最好的方式了,只有这样,谣言才会不攻自破。”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半晌才挪开。
虽说她急匆匆表示对外议亲有掩饰的嫌疑,但她与荣赦之间的情愫纠葛向来隐晦,更遑论有染之事?她眼下自证清白,越自私越能体现皇家的利弊权衡。
她坦然对待,捕风捉影的谣言,如何对抗皇权?至于证据,只要不上升到宁王的身世秘辛,她的婚事,势必会成为满京城的新谈资。
倘若她站在风口浪尖,能换来大楚的片刻安宁,稳固皇权和荣赦的安危,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姝儿……”
荣赦将她揽入怀中,眼中的血丝显出几分无力感,“你是大楚的长公主,亦是普普通通的女子,世宗、先帝已成过往,他们不能再逼迫你了。”
“你可还记得,那位骄纵跋扈的永乐公主,她一直在为自己而活……”
是啊。
但她不是当初无忧无虑的永乐了。xiumb.com
荣云姝闭上双眸,听着铜盆里噼里啪啦的响声,眼眶一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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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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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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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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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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