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溪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她快速上下扫了一眼李嘉祐:“没受伤?”
“没有。”男人声音略有些疲惫,他看故溪面上还算镇定,从她紧扣的指缝中接过手/枪时捏了下她手腕,示意自己安全。
“去医院。”他换了弹夹,抬手挡住故溪的脸,对准前方的一辆灰色奔驰连续开枪,前挡风玻璃哗啦裂开,几块碎玻璃一时飞溅。
那是追击者。
奔驰被他爆了胎,拉达涅瓦飞速驶过爆胎熄火的车,驾驶座的哈萨克男人制止了后方涌上来的支援:“他很专业,从车内向前射击而不是伸出窗外,是军人或者同行。”
李嘉祐盯着后视镜查看,手顺势放在故溪的脑袋上揉了两下:“不会有人追过来了。”
故溪嗓子眼的心落回原位,她没有拒绝李嘉祐的动作。
“没受伤?”故溪又问了一次,这次说的是挡风玻璃,李嘉祐刚挡在她前面。
“没有。”他控制的角度很精巧。
“我们不会被警察盯上吗?”
“走私武器还敢在中心城区开枪,他们比较有人脉。”李嘉祐耸了下肩,他已经想好拉他们做冤大头。
只是两秒后,应璟的电话劈头盖脸砸来:“李嘉祐?!我隔着二十公里都看见城中的浓烟了!”
李嘉祐沉默着,他无意识舔了下嘴唇,有点像做错事的无辜小孩。
“任务报告你自己写,我这次不会帮你收拾烂摊子的!”他声音陡然提高,“后勤部电话来了,我转给你!”
一串来自中国的+86号码耀武扬威地在手机屏上闪,李嘉祐没立刻接,却低头在置物篮里找出一卷胶带来。在故溪的注视下,他一言不发地把手机啪得粘在窗玻璃外侧,在风声灌着喂喂的女声中,他毫无愧疚地摇上玻璃。
一看就是老惯犯。
隔着一道玻璃,李嘉祐敷衍地应付了两声,以一句“信号不好回去再说”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故溪也在后视镜中看见了黑烟,她问:“怎么回事?”
“AGM没法回收,把它炸了。”他又飞快补充一句,“没有人员伤亡。”
李嘉祐不想伤人,出人命很麻烦,任务报告不是敷衍两下就能过去的。
他们俩说话你来我往,Alex中文听力没好到八级水平,他心下惊讶故溪在这个男人面前的情绪表露。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或许是她朋友的人,连那把从不离身的军刀,故溪都愿意交给他。
美国男人的手伸向李嘉祐,“谢谢你!”,为了显得真诚他说的中文,普通话带了点北京老爷们味。
“你们没必要认识。”故溪把一瓶水扔在他摊开的手中,没让李嘉祐握上去,“送你到医院打点葡萄糖。Celine也生病了,感染了生物病毒,你们俩就待在医院养病,我已经向学院申请新的科研助理了。”她话说绝了,其实连申请都还没开始编写。
Alex的棕发被打破的玻璃眼吹得乱糟糟,他躺回座位上过了好一会才说:“好,谢谢你们了。”
***
阿克套,医院。
Celine的手术很成功,但还需要继续留院观察。故溪到达病房时,澄澈的午后阳光正透过窗棱洒在病房中。
灵均坐在床边的小矮凳上,陪着Celine不知道在说什么,金发女孩手上打着点滴,却被逗得前仰后合。
故溪在病房门的玻璃窗口看了一会才推门进去。
Celine看到她惊讶又无措,“溪,你来了。”
灵均乖巧地退出病房,李嘉祐靠在门口,他看着故溪站在病床边,她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快速又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昭示她的慌乱——她并不擅长关心人。
“Alex找到了。”故溪起了个头。
“那太好了。”
“他受了点伤,也在这家医院,科考队那边我会向学院解释的。”
“好。”
“手术后感觉还好吗?”故溪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
“还不错。我以为你不会来了。”Celine还有些虚弱,但说话大大方方。
英国女孩的眉眼浸在阳光中:“溪,这好像是我们在一个实验室以来,你第一次探望同门。”
李嘉祐闻言心中一动,故溪隐隐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连同窗多年的师妹也并不亲近。她人生笃定要做的一件事,似乎就是把所有人都推开。
故溪没有辩解,她只是在病床边坐下静静听Celine说话。
“你来我很高兴。”Celine握住她的手,像是一场大病后看透人生,用尚且羸弱的气声倾吐心事,“我从进校开始,最崇拜的人就是你。文博考古系都知道有个中国女孩本科就发了好几篇SCI,你所有的假期都在考古工地,连最苛刻的Sobel教授都惊叹你田野科考的毅力。”
“我努力了很久才和你到一个实验室。”Celine扁扁嘴,“你还记得我有年夏天邀请你去约克郡吗?我家在那里有座城堡,是伯爵姑母遗赠给我的。我听说你当时在研修古建筑保护,想来你会对中世纪的喷泉修道院感兴趣。”
但故溪拒绝了她羞涩且酝酿许久的邀请。那个假期故溪飞回国内,闷着头修复了三个月的仰韶陶罐。
Celine精心准备的假期礼物被女神无情拒绝,她难过了很久。她曾以为故溪不喜欢和外国人交往,但故溪除了导师几乎没有任何深度社交,连毕业舞会她都靠在罗马圆柱旁,拒绝一个个邀约,独自喝了一整场的酒。
“我有时很难过,大概是我不够优秀,不知道怎样你才会和我做朋友。”金发女孩一半脸埋进枕头里,阳光扫过她高高的鼻梁。
故溪沉默着,她看起来平静地接受了Celine带些撒娇的谴责。
“接下来的科考要申请新人过来,你要辛苦了。”Celine收起情绪化的表达,她余光看见李嘉祐接着电话离开,轻轻叹了一声:“你要和他们离开了,对吗。”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故溪怔了怔。她不想对Celine辩白什么,不是每个误会都需要解开,她承担不起那些未知的后果。
故溪只是对着她笑笑,钟声响起,探视时间结束了。
她抬手把女孩散落的金发拂开,轻声叮嘱:“好好养病。”
***
故溪靠在医院吸烟处的墙上,从白色烟盒里抽了支细长的烟卷。西照的日头斜斜倾洒,她看见李嘉祐走过来,便伸出手向他要打火机。
但李嘉祐从她手中抽走烟卷扔进了垃圾桶。
她罕见地没有炸毛,自顾自又任性地扯了一把李嘉祐的袖子,把他拉到身边,闭着眼睛靠在了他肩上。
她现在不是领队,是西西里的红裙女孩。
过了良久她说:“什么也不做单纯地远离一个人,也会让对方难过?”
“即使这是为对方好。”她补充。
“嗯。”李嘉祐简短地回答。
故溪烦躁地揉着眉心,Celine是个单纯又上进的小姑娘,而故溪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她很害怕因为她的主动关心,Celine就像那些变成空号的故人,消失在世界上。
她也曾一度万分后悔和李嘉祐度过的那七日假期,因为一时随心放纵而带给他厄运。直到李嘉祐完整地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并且带来坛城的秘密,她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你很关心她,何况人生际遇是不可控的。”
李嘉祐垂着眼看蹙着眉的女孩。故溪偷偷给Celine量体温,四处询问病症,以一种近乎冷漠地方式表达关心,这就是她。
故溪自嘲地笑笑,她整理好情绪,短暂的情感流露又被她掩藏起来。她慢慢和李嘉祐拉开距离,淡灰色的瞳孔直直看着他:“你也是被推开的那个。”
李嘉祐插着兜,清清朗朗抿着唇一笑:“你一个人说的不算数。”wWW.ΧìǔΜЬ.CǒΜ
故溪吐了口气,她换了个话题:“伤口处理吗?”她记得拉达涅瓦的窗玻璃被射穿时,细碎的玻璃片擦过他手背。
李嘉祐点了点头,他本想和故溪继续说清楚西西里,但眼下出了更严重的事。他带着故溪去了医院顶楼。走出电梯前他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做个心理准备。”
“好事坏事?”
“坏事。”
空阔的天空辽远,热气袭来。应璟站在天台的边上,沉着脸回身看他们。
顺着两人目光的方向,故溪看见了远远的一缕黑烟。不是来自城中地下酒吧,而是科考队的那片滩涂。
“一个小时前收到消息,考古基地起火了。发现时骨骸已经烧了个干净,居住的棚屋只烧到工作间,现在在灭火了。”
鸥鸟鸣叫着飞向海港,故溪的目光在李嘉祐和应璟脸上来回扫过:“不是自然起火,对吗?”
两个男人的黑发在海风中轻轻吹动,他们俩交换眼神后,李嘉祐嗯了一声,“有人不想让我们进一步探查骨骸。”
但这后面的秘密,他们并不确定,也不打算告诉故溪。
应璟补充:“另外,我刚接到消息,思南的小队在复活岛失踪了,他们没有报告进入坛城,现在失联超过12小时。”
那个明艳高挑的女人在故溪脑中一闪而过,思南应该和李嘉祐很熟。男人眉头果然皱了皱,“难道和里海的坛城一样没有赑屃出现吗?”
“执行局说我们是最近的探员,科技部分析是水坛城,我们可以解决。”
“执行局要我们小队前往复活岛?”李嘉祐问。
“是。”应璟的手机屏幕亮起,他看了眼故溪,然后对李嘉祐使了个眼色,“我下去看看Alex情况,执行局已经在调遣直升机了,这里留给你。”
当天台只剩下她和李嘉祐时,故溪意识到男人有话说。
“我们马上要出发前往复活岛。”李嘉祐顿了两秒,“既然有人存心破坏,里海的骨骸不会有线索留下,你继续科考没有必要,这不是普通的考古任务。我的建议是,你和我们一起去复活岛。”
他见故溪没说话,继续道:“来里海之前,我接到通知领队可以被告知坛城的秘密。我猜,执行局有你想要的答案。”
“但我帮不上忙。”故溪耸肩,她不想做个累赘,“你们都有河图,经过训练,打斗我也不在行。”
李嘉祐摇头:“灵均和昭阳也没有战斗力,没有你的知识储备我们无法定位到复活岛,而且那些骨骸应该会在复活岛再次出现。”
故溪盯着他身后的那片蓝天发了会愣。她很愿意找出骨骸的秘密,也并不担忧性命安全,这些人相处起来比她想象中有趣。
我总给身边人带来厄运,这个念头一瞬又冒出她脑海。
李嘉祐敏锐扑捉到她表情的一丝变化,他突然上前一步把故溪带入怀中。鼻尖埋在她松软的黑发中,有她身上本来的清香,还有酒吧里沾染上的酒味。
故溪身体一僵,李嘉祐那熟悉的檀香味钻入鼻腔,靠在他胸口的脑袋短暂空白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推开。
这和任务时的接触不同,意味明显又赤/裸。
李嘉祐用了点力气没让她挣开,他侧在她耳畔低声道:“有句话一直没和你说,再次见到你,我很开心。”
他没再留恋坦然松开故溪,执行局的来电已经在他口袋里震了半天。
“好的,两小时后发出。”
仿若刚刚什么也没发生,故溪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在李嘉祐回话时看来过来。
“确认任务队员,李嘉祐,应璟,古里昭阳,杳卢灵均,以及科考队的领队故溪。”
他自作主张替她做了决定,甚至毫无愧疚,因为他知道故溪的想法。
为了这几具骨骸她可是放弃了西伯利亚的猛犸象,故溪嘴角溢出淡淡的笑容,崇高的科研精神要求她找出谜底。
“出发了。”
故溪跟着李嘉祐离开天台,在医院大厅,应璟身边站着齐刘海的甜美少女和劲瘦刚正的少年人,正一起等待着他们。
执行局“同花顺小财神”小队,目标哈萨克斯坦与乌兹别克斯坦交界点,咸海复活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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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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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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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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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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