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line一只手搁在被子上,早上看着像蚊虫叮咬的猩红小包溃烂成了疱疹,故溪眉头皱起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Celine惊醒了,她睡得难受,故溪冰凉的皮肤意外地让她感到舒服,故溪反手将测温枪藏进了口袋。
“溪。”她喉间堵上似的,低沉的嗓音发不出声音,勉力支起半个身子,“骨骸怎么样?”
故溪把她按回枕头上,含糊地说:“我潜了一次水,已经找到了。”
房门恰好打开,李嘉祐还握着门把手,故溪不悦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动作顿时僵住。应璟在他背后哑然失笑。
Celine迷迷糊糊闭上眼,仍旧追问道:“你不是有晕水症吗?”
故溪擦净她脸上的汗:“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工作。”
Celine没再追问缓缓睡了过去,故溪示意李嘉祐离开房间。
“她情况如何?”李嘉祐低头看着领队,她正在发消息,重新洗过海水浸湿的头发,细软蓬松的卷发搭在肩头。
故溪把刚拍的Celine手背疱疹照片发给导师,“还不清楚,我要去看骨骸。”她头也没抬,单手推了把李嘉祐自然地让他带路,另一只手飞快发消息。
李嘉祐清了下喉咙,她这才看见他身边还有个面生的男人。
应璟从高大笔挺的人背后走出来,虽是一身海军制服,却行了个中式拱手古礼:“我是应璟,太阴土行。”他笑得温润有礼,“很高兴认识你,故溪小姐。”
故溪下意识看了眼李嘉祐,“我的同事,应璟。”李嘉祐知道她不喜欢和生人打交道,主动介绍,“他和我共同负责这次任务,是他把我们从海里救出来的。”
直升机在海面上盘旋的印象模糊在脑海出现。“叫我故溪就好。”故溪礼貌一笑,向他微微颔首,“谢谢。”
应璟的桃花眼笑得好看,眉眼里写得是一片真诚,春风和煦的脸让人无端生出亲切。故溪也觉得奇怪,没来由对他有些好感。
他们一起往工作间走去,“目前的科考进度李嘉祐都告诉我了。”应璟自然地搭上话,“你醒之前我已经提取了一批骨骸样本,寄送给执行局了。”
难怪之前那么快拿到骨骸年代测定报告,原来是执行局做的检测。
应璟已经完成了故溪要做的工作,她面色柔和道:“那就先复盘吧。”
执行局的小队第一次人员齐整的在工作间召开会议。
应璟四下一看,这个草台班子小分队,竟然金木水火土五行都齐了。
昭阳仰慕应璟已久,总是沉寂的一张脸露出笑容,主动坐在了他身边。灵均不屑地朝昭阳皱皱鼻子,亲亲热热叫了声应璟哥哥,坐在他另一边。
两人一左一右,像应璟的黑白护法。
“我来里海前你爸特意给我发了消息。”应璟柔和笑着,向娇蛮的杳卢家小姐问好。
灵均眼睛眯成了条月牙,像颗甜橙糖,“应璟哥哥才是辛苦了,裁决长老的例会都得你参加,太阴公子不得清闲呀。”
灵均的话落入昭阳耳中,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女孩嘴角一挑,心情甚好。
应璟眼风扫过左右,懂了几分两人之间的置气,檀香扇不轻不重敲了灵均一下,暗示她收敛点。
故溪晚了一步,只剩下李嘉祐身边的位子,她有些头疼又无可奈何地坐下。
圆珠笔在男人手里转了个圈,故溪的神色他看在眼里,几乎在她落座的同时起身离开,推来白板。
李嘉祐暂时做了主理人,向应璟微微颔首,摄影机录像打开了。
“今早,昭阳发现探方冲毁,一具尚未出土的骨骸失踪。我猜测是昨晚暴雨带来了坛城,但是不明对象破坏了我设下的术法,偷走了这具骨骸。”
应璟点点头:“我刚刚进行了一次近海浮潜,你们上午发现碎骨的地方,空无一物。”
李嘉祐接着说:“我和领队浮潜,发现三片碎裂的骨骸。”他凭借记忆在白板上画出来,故溪补充道,“我听到了心跳声,出水时碰到了异常的离岸流。”
灵均猛地点头,张牙舞爪夸张地比划鬼门大开把他们带往坛城的情景。昭阳看了她一眼,眼中带了些嫌弃。
“没有赑屃,鬼门如何打开的?”应璟敲着檀香扇,蹙眉思考,他盯着白板上那块手掌似的碎骨好一会,恍然大悟,“那块碎骨是不是直直插在海底?”
李嘉祐反应过来,这座异常坛城的大门就是那块巨人手骨。他们成了无知水手,被塞壬狙击引诱入了落日之岛。
“这像个局。”他轻声说,像是专门给惯常思维见赑屃进坛城的探员设的。黑色马克笔在白板上画出他们接下来目睹的一切:灭绝的远古鲸骨,海底高峡空涧,以及厮杀的鲸鲨和里海欧鳇顷刻间化为白骨。
李嘉祐以旁观者再度叙述这个故事,混杂的鱼类撕咬后的血腥味似乎又在故溪鼻间散开,她隐隐约约听到几个词句,突然一顿:“你刚刚说了什么?”
有人和她问了同样的话,是应璟,故溪和他对视一眼。
李嘉祐重复了一遍:“白色的风暴,一团白色飓风从虚空把它们带入坛城。”
应璟正欲请故溪先说,领队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她拿起手机,划开导师的消息,一条“确定是皮肤炭疽感染”映入眼帘。
应璟的指腹磨蹭着细腻的青玉佩,淡声先说道:“这群鲸鲨,像是从另一处地方被卷入坛城的。”
“你是说,里海中有两个坛城”
他看向李嘉祐:“我去年在酆都鬼城,就碰到了大坛城套小坛城。”
“这如何发现?”昭阳饶有兴致,执行局探员的任务非公开,这与他学到的全然全然不同。
“大小坛城属性不同,一个土行一个火行。”
昭阳了然:“火行生土行,这倒确实不会打破平衡。”
应璟赞许地笑了:“对,虽然罕见,但确有其事。”
李嘉祐有些迟疑:“但我没感受到新坛城……”
“他们就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故溪突然出声,四个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在她身上。
在场唯一不能控制五行元素的人,语气却十分肯定。
“我知道那团白色飓风是什么了。”故溪脸上镇定,声线的微微颤抖暴露了她的激动:
“是白风暴!”
昭阳在执行局念书时历史修的最好,他立刻接上了故溪的话:“上世纪咸海的白风暴?”xǐυmь.℃òm
故溪点头:“上世纪80年的中亚幽灵,白风暴,是咸海生态恶化后,大片裸露的湖底盐碱被/干燥北风卷起形成的白色盐尘风暴。”
“这个有鲸鲨的小坛城,是1980年的白风暴带来的?”应璟有些惊讶,“何以见得”
故溪快速建了个群,一张Celine的照片发了进来。
“我们第一天科考作业时Celine的手背割破了。今早还是小包的地方变成了疱疹。”故溪长长吐了口气,“我询问了导师,这是皮肤炭疽感染。”
众人的面面相觑中,故溪起身在大屏上调出咸海地图,绕着现今的海岸线往外画了个大圈:“曾经,咸海水体有这么大。”
前苏联的创世之举——在卡拉库姆沙漠中新垦棉田与草场,灌溉需求截流了咸海的上游支流阿姆河和锡尔河,咸海日益萎缩,水域面积减少了近三分之二。
她细长的指点了点如今已成荒漠的一片土地:“这里,曾是复活岛——”她望向众人:
“上世纪苏联超级生物武器的试验基地。”
苏维埃联盟崩溃,咸海水体不断缩小、复活岛再也不是割裂湖中的封闭岛屿时,生物基地关闭,高危病毒均被销毁。唯一的例外是炭疽病毒,荒漠的炎热意外给它提供了存活机会。
而Celine,感染了炭疽病毒。
“现在没有炭疽病毒了吗?”李嘉祐问。
故溪摊摊手:“新世纪之初,美军前往复活岛,在岛上遍撒甲醛,消灭了炭疽孢子。”
“还有证据。”她突然想起来,示意李嘉祐把笔记本电脑拿来,她输入几次保密文件的密码,一连串的照片蹦出来,是科考队第一天拍下的图片资料。
工作间一时安静,立式空调嗡嗡送冷气,众人都盯着大屏,看着故溪一张张翻找。
光标停在了一张白骨特写的照片上。
骸骨埋在泥沙中,枯叶和水藻缠在肋骨上,显得有些脏乱不堪。故溪放大了泥沙的一角,“鱼?”灵均不解地问。
“咸海赤梢鱼。”故溪又找出几张照片,不起眼的角落里也有几条半埋在沙中的死鱼,“这些鱼类腐化的很快,尸体已经找不到了。”
李嘉祐看到了旁边鲸骨编号,他突然想起昨晚故溪给他看的年代测定,40年前的鲸骨正是这具。
40年前,是1980年,白风暴肆虐的时候。
看来40年的检测标本并非来自于巨鲸骨骸,而是这些早已消失殆尽的咸海小鱼。
昭阳豁然开朗,率先说出猜测:“咸海的渔业在生态破坏后已经荒废几十年,不可能是近期出现,赤梢鱼的存在佐证了这是1980年的坛城。”
说话间,突兀的电话铃声在工作间响起,是传真机,一张报告单吐出来。
故溪脸上最后一丝疑云也消失殆尽:“锶同位素检测,骨骸黏附的泥土并不是本地泥土的数据。”她进入牛津考古学院的数据库,调出里海周边的土壤数据——
对上了。
“1980年的坛城卷入2020年的坛城,80年代的物种在时间线上已经死亡了。”所以那些鲸鲨在倏忽间化为白骨。
在应璟的解释声里,故溪坐回众人之中,李嘉祐看了她一眼,倚着白板,声音不轻不重:“咸海和里海一样,也是内陆湖。”
他画了个黑色的叉:“咸海也没有鲸鱼。”
这个疑问,要去咸海复活岛一探究竟。
***
应璟打了一通很长的电话,工作间里寂静一片,只有笔尖在纸页沙沙划过的声音——四个人都在埋头写任务报告。
NGO组织Mandala是执行局下属的一个部门,专门负责接洽世界范围内出现的灵异事件,排除是否是坛城作祟。
故溪盯着白板,上面写着梳理出来的思路:
1号里海坛城,2号复活岛坛城,3号未知坛城。
她一时不知如何下笔,棘手的科考任务走向完全偏离了预估的路线,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非自然现象。
她拿起手机,一眼不发的离开了工作间。
中亚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走廊尽头有扇小窗,炽热的烈阳晒得塑料窗框有些烫手。故溪推开窗户,辽阔无际的白浪扑打上海岸,两座科考大棚照射在日光中,浮云翻滚。
她又抽出一只烟来,捏了爆珠,极淡的烟味混合着薄荷香散开。
Alex依旧下落不明。她联系了哈萨克军方,但听说最近恐怖/分子猖獗,阿克套城内很混乱,目前搜寻工作无法展开。
至于Celine,炭疽孢子一旦侵入人体肺部,死亡率高达90%以上,阿克套中心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尽管科考丧命的情况时常发生,她做领队心上担了份责任。
故溪面上总是清冷的,她有片与人交往的真空区,只有导师一人被她全然接纳。机缘巧合,在她敞开这片区域时碰巧李嘉祐出现了。
她没有看起来那么坦然,西西里的情/事让他们之间多了层暧昧,但感情是行事的绊脚石,她不会主动去爱。
当然,她正在努力把他赶出去。
所有人都愿意和故溪做同事,可靠,成绩斐然,值得依赖。
但没人能和她做朋友,东亚女孩谨慎地藏起所有工作之外的情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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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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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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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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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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