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靠近了故溪一点。
“在想你的火莲花。”故溪踏着水放慢了速度，她眼里闪着好奇，“水火不相容，很神奇。”
“我以为你会更好奇火怎么来的。”他麋鹿似下垂的眼角显得无辜，带了些笑意，“藏传佛教中绘制坛城的彩沙有五种颜色，分别代表地、火、水、风、空，先祖将其和阴阳五行对应，每个坛城有它自己的属性，我们现在身处的是一个水坛城。”
琉璃般光泽的火焰在他手掌中亮起来：“我驭火行，火性炎上，与我同一属性的人都归属炎上氏族。”
“你应当听说过上古文明流传下来的河图洛书。这种能力，我们称之为河图，我的河图叫做佛手莲花。按照河图的大衍之数，世上只有55种河图，点数越高，河图破坏力越强。武则天乾陵前的61尊无头石像至今是个谜，其实是一位木行先祖驭风时失手一掌削断，他的河图是第50点，取月。”
“自汉朝起，上古异兽频繁出现，创造坛城。坛城内或焦土烈焰，或洪水滔天，若坛城不破，则现世消失被坛城取代。五行氏族的族人入坛城杀死凶兽，拯救苍生。直至明朝中期道教败落，先人归隐，不再出现在尘世间。”
故溪屏息听他简短有力的讲述，手慢慢握成了拳，她等了十年的谜团，似乎终于揭开了一角。
“坛城不破，会怎样呢？”故溪注视着他手中那团火，声线不自觉有些颤抖。
“历史会改变。如果这个坛城不破，哈萨克斯坦的西陲版图或许会被这片海水淹没，从里海出现到公元2020年的历史都将颠覆。”
故溪一时怔住，李嘉祐从她眼中罕见读出悲伤的情绪，从再次见面起，她一直表现得无情无欲。故溪喃喃：“那很多人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很多事也不会发生了。”
李嘉祐点点头，他轻轻合掌，跃动的火焰消失，只剩一抹荧光残留指尖，“五行相生相克，水克火，我此前并未感知到这里有座水坛城。”
“灵均和昭阳也是……五行族人么？”说出来有些拗口，这是世间从未留有姓名的一群人。
“灵均驭木行，厥阴氏族，昭阳驭金行，永年氏族。”
东方生风，风生木，为厥阴之气。
金曰长生，长生者，是永年之存也。
“我是执行局编号040135探员，炎上李嘉祐。”他挺拔的像株水岸白杨，拱手向故溪行了个古礼，笑颜湛然，打破故溪陷入的短暂情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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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吹拂，浪花拍岸，海岸边站着的人表情也五味杂陈。
昭阳和灵均进执行局一年，都是第一次被派遣执行任务，两人一时面面相觑。
昭阳一言不发，匆匆跑回营地取出一本泛黄的古卷——
《山海经》。
历经千年，五行氏族的先人将上古异兽创造的坛城属性探查的一清二楚，《山海经》就是坛城现世之初编纂的异兽录，和其出现的地理方位。
75座坛城经由执行局编号，遍及九州大荒，发现其按天干地支逐一出现。自民国时期起，执行局开始和外国炼金术士合作，探索华夏范围之外的坛城。但追溯千年，里海从未出现过坛城。
这是个水坛城，昭阳匆匆翻到海经的部分。灵均也凑了过来：“这里没有入口标志赑屃，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坛城编号。”
昭阳只是快速阅读一行行古文，灵均没趣地扭开头：“我们队里没有水行，润下氏族的人本就少，偏偏今天碰上了个水坛城。”她撇了昭阳一眼，抱着胳膊又道，“土行克水，可惜应璟现在也不在，我们俩帮不上什么忙。”
昭阳还在翻古籍的书页，不愿理睬聒噪的人。
“找到没啊？”等了半天没回应，灵均扁着嘴不情不愿挪到书边。
啪得一声，昭阳猛地合上书。
“你做什么？”不等灵均开口，昭阳先发制人地诘问。
连日来两人见面就要吵上几句，昭阳自诩不和纨绔大族出来的小公主一般见识，隐忍几日的怒气终于被她挑起：“杳卢灵均，我以为杳卢氏能做厥阴的裁决长老数百年，家中自是教养得宜。”
“古里家好歹是永年的开朝元老，这就是你古里昭阳的气度？”灵均一张伶牙俐齿，她最讨厌氏族之间那套虚与委蛇的场面话，昭阳向来讲话半分满，气极了也是副文人的尖酸。
“杳卢灵均，你为什么分到李嘉祐带的队，我以为你明白几分。”他眼风扫过女孩，一字一顿地讥讽，“别给杳卢家丢脸了。”
“你……”灵均欲反讥，薄润的樱唇张了张又闭上了。所有木行探员都被分队长挑走了，她是唯一被丢弃的那个，局长好心，才把她打发到李嘉祐的队伍来。
昭阳已经走去一边，又打开了《山海经》。
古里家自永年氏族兴建，就是裁决长老，但近些年人丁不兴渐趋式微，王氏今年更是一跃而上取而代之。
古里氏千年流芳，高户人家的教育自是古板刚正又自负，昭阳举止带着门楣气度，可落败凤凰了不免被新贵踩上几脚，这次执行局组队，昭阳是金行被剩下的那个。
我是木行被剩下的，你昭阳又好到哪里。灵均愤愤又好笑地撇开目光，揭人短的小人行径，她不愿也不屑做，暗自吞下了心里的那团火气。
不多时，昭阳走回她身边，罕见外泄的情绪又被他藏起来。他越是这般克制，灵均就越想捉弄他，“昭阳师兄，不气啦？”
灵均捏着嗓子，声音又糯又软，昭阳的嘴角果然抽搐了几下。
灵均拊掌笑出声来，昭阳看明白了灵均的鬼把戏，沉下了脸。
“水行异兽，我猜在九婴，螭吻，和鲛人中。”他语气公事公办，“我建议你下次水，找到坛城的门，应璟来了也好直接工作。”
“我不去。”灵均咬着唇，斩钉截铁地说。
昭阳在执行局虽未见过灵均，她的名字却屡屡出现在室友口中。厥阴氏第一大姓的小公主，长得又漂亮，想攀高枝走捷径的寒门子弟不计其数，昭阳室友就是一个，每晚破口大骂灵均娇生惯养的恶劣脾性，白天又衣冠楚楚的献殷勤。
她的恶行执行局上下无人不晓，无人不厌恶。昭阳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他学着灵均的调笑凑近了说：“你莫非是不会水？”
五行氏族人人都知，木行厥阴的水性是最好的。
灵均别过脸，还带些婴儿肥的脸颊有层淡桃粉，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嘴犟中有不肯承认的羞赧。
细软的发丝拂贴上女孩僵硬的修长后颈，昭阳轻轻嗤笑了一声，原来张牙舞爪的模样只是色厉内荏。
厥阴氏不会水又没什么可羞耻的。他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娇蛮任性的杳卢小公主，他才懒得开导。
意料中的嘲讽话语并未传来，灵均等了半天才回头去找昭阳，女孩的瞳孔瞬间放大：“你……！”
九州大荒最刻板最谨遵古训的永年古里氏长子，在她眼前跃入了里海中。
她来不及惊呼，大喊道：“信号器！”
虽然当坛城中有外来者时，除非坛城坍塌或者外来者死亡，新的人无法进入。但今天发生的景象远超他们所学，她担心昭阳贸然入水会有不好的遭遇。
水中的人扬手，黑色的信号接收仪戴在他手腕上。
灵均松了口气，水中的人扎入水底没了影，她有些愕然，循规蹈矩的古里昭阳，竟然偷偷学了游泳。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嘴上嘟囔，心里却添了分好奇，五行氏族似乎都在暗处悄然改变着，不只是永年古里氏，炎上李氏，甚至她的本家厥阴杳卢氏，都不一样了。
***
深海中的景象慢慢丰富起来，澄澈的海水中巨大鲸鲨悠然游过，沉积的海岩上布满碧绿的海藻。
故溪和李嘉祐低着身子从白鲸鲨的腹下穿过，故溪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它的花斑纹皮肤，李嘉祐扬手本欲拦下她，想到故溪才是专家，又收回了手。
故溪会错意，她示意李嘉祐可以摸：“这是条鲸鲨妈妈，鲸鲨是很温和的鲨类，不会攻击人类。”
故溪游出好远还在回头看，斑驳的光线如圣光落在它几何花纹似的深色白点皮肤上，“真美呀，我在加拉帕戈斯群岛潜水见过鲸鲨，可这样二十几米的前所未闻。”
她已经坦然接受坛城中的不可思议，甚至欣然赞叹每一个见到的新物种。
环顾四周，海底的各类藻类间藏着海扇和软珊瑚，巨海龟在绒布似的绿藻毯上游过，浑圆又庞大。鲜艳的红色天竺蜩鱼在赤红的熔岩礁岸巡游而过，锤头鲨和其他鲨类的巨型身躯弧线前进。
这里如同水中仙境，该去哪里找坛城的创造者？
咚咚。
咚咚。
咚咚。
擂鼓似的响声从未如此密集又清晰的出现，故溪的汗毛一瞬竖了起来，从海岸到浅水，她数次听到这个声音，还有迫不及待地呼喊“快走，快走。”
“你什么都没听见吗？”她再次狐疑地问李嘉祐。
急促的鼓点如同打在她心上，压迫得她喘不过气，心脏猛地收缩，故溪身体瞬间痛的瞬间弓成了虾米，李嘉祐眼疾手快扶住她。
“什么样的声音？”海底世界在他耳中安静的有如真空。
故溪的指甲狠狠掐入掌肉中，嘴唇都白了。那波疼痛渐渐散去，她深呼吸好几下，才说出话来：“我没事了，往那边去看看。”
李嘉祐揽住她的腰，借她力往她指向的方向游去。
地上的藻毯肉眼可见的渐渐稀薄起来，沙丁鱼群不知什么时候也没有了，各色珊瑚和贝类也只剩死去的躯壳留在海底，除了灰色的礁岩，他们竟仿若进入了亡灵国度，与之前的生机盎然全然相反。
本来宽阔无际的水域随着他们的前进，两旁的岩石渐渐紧窄起来，有些地方甚至只能独身钻过。李嘉祐和故溪对视一眼，这里不像是海底，却像是被灌满水，放逐海底的高山峡谷。
游了不知多久，海底岩石突然在前方消失，前方的仍旧是无边无际的海洋，但他们仿若在一片高峡中穿行至了山峰尽头，高山瀑布在此断裂口形成。李嘉祐没有贸然往前，他示意故溪在原地等着，独身前往那个断裂平面。
深邃不见底。
李嘉祐皱了皱眉头，他不是第一次进坛城，如此奇怪的确实是头回见，难道还要再潜上几十百米？
“李嘉祐！”故溪的声音突然突兀地响起。
他回头，故溪仰头看向高处，李嘉祐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让她惊异的事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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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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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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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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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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