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青瓦镇的人们惊讶发现,那个曾经的“神童”似乎回来了。
在那个风雪后的艳阳天,年仅十二岁的齐平走进了私塾,拿起了那只竹子教鞭,开始了第一堂课。
人们起初报以怀疑,守在外面旁听。
旋即惊讶发现,齐平的课讲的比原本的先生,都要更好些。
他重新排了课程表,发明了小红花,创造性地引入了月考与榜单,用各种新鲜的方法,让原本枯燥的经文变得有趣起来。
至于学生不听话的问题……曾经的老大余威足以解决。
当冬日过去,暖春来临。
一名名孩童骄傲地将考卷上交,父母们喜极而泣。
于是,再招先生的计划被无限期搁置。
镇上少了个会说疯话的少年,多了个威严智慧的小先生。
齐木匠头上的白头发变少了,妻子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春去秋来,齐平又涨了一岁,却仿佛忘记了这是个虚假的世界,开始为了学生的蠢笨苦恼,为了成绩的上涨喜悦。
书生与橘猫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他开始渐渐融入这个世界。
像一个“土著”一样生活,不再以冰冷的目光审视他人,而是当他们当做活生生的人。
转眼,十年过去。
期间,离开的五人没有回来过,仿佛消失了。
开米店的陈家老婆婆寿终正寝,死去的时候丢了佛牌,是含着泪走的,最后一句话念着“陈流儿”的名字。
做布匹生意的东方家生了第二胎。
卫铁匠身子不好,收了几个学徒,说老了指望学徒送终。
红豆家的茶馆没什么变化,红豆糕还是那个味道,齐平偶尔会买一份当午饭。
白员外一家搬走了,有人注意到,这家人似乎不会变老。
镇民们不再以出过“修行者”而骄傲。
齐平到了二十三岁,他教出的学生陆续走出镇子,取了秀才身份,再去府城参加科考。
某日,当齐平在私塾中批改“作业”,忽而听到外头锣鼓喧天,整个镇子仿佛被惊动,他疑惑地放下毛笔,站起身,朝外打量。
只见一群人敲锣打鼓在院外停下,后头跟着无数兴高采烈的镇民。
有衙役推开了院门,想要喊什么,却给骑在马上的年轻人呵斥。
继而,那披着大红花的青年下马,一步步走入院中,跪下叩头:
“学生见过先生。”
齐平愣了下,露出笑容,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学生,考中了举人。
……
一夜之间,齐平声名大噪。
周遭的城镇,乃至于府城中,开始流传有关他的传说。
远方的人们开始知道,青瓦镇里有个年轻的私塾先生,教书本领一流。
手底下走出了州府第一的举人老爷,以及一大批秀才。
而最奇怪的是,这位先生却从未参加过科考,也未走出过青瓦镇一步。
可他教出的所有学生却都言之凿凿,称“只要先生去考,状元手到擒来”。
在人们看来,这当然是夸大的话,但当一个新的消息传来,人们动摇了。
据说,府君听闻此事,大为好奇,亲自前往了青瓦镇,拜访那位先生,回来时只说了一句话:
“先生大才,我不及也。”
消息传出,四方轰动,无数封拜帖雪片般飞入了原本并不起眼的小镇。
却都被齐平扫进了灶坑,他拒绝了那些邀请,闭门谢客,安心做他的教书匠。
“还有七年。”
某一日,他穿着靛青色的袍子,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空上的太阳。
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
……
京都。
当黑夜散去,时间来到了道战的第三天,也是决战到来的时候。
清晨,南城小院里,齐姝穿上了衣裳,在食盒中放了几样菜,推开了房门。
“吱呀。”
隔壁的栅栏门打开,穿着绿色袄子,小家碧玉的云青儿走了过来,表情有些担忧:
“走?”
“恩。”
两个丫头没再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携手走到大门外,拉开门栓,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外头。
棕色的驽马黑色的尾巴甩着,无聊地跺着蹄子,棕色皮肤,换了身新衣裳的向小园圆润的屁股坐在车板上,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挥了挥:
“上车。”
两个丫头跳上车厢。
“云老先生不去吗?”向小园问。
青儿摇头:“爷爷说不去了。”
向小园没吭声,抿了抿嘴唇:
“驾。”
……
皇城,华清宫。
永宁醒来后,简单喝了几口汤,便挥手命宫女撤下早膳,脸上写满了食欲不佳。
莲步轻移,惯例去了书房,贴身女官侧立一旁,等待吩咐。
永宁公主在梨花大椅上坐了,望着桌上的手抄折子,没有动,忽然问道:
“今天,道战有结果了吧。”
贴身女官说道:“听下人汇报,若无意外,上午便会结束。”
“齐大人他……”
“还在教书。”
顿了顿,她小心翼翼看了眼长公主:“奴婢去备车?”
永宁沉默了下,摆手道:“不用了。”
注定的结局,何必去看。
……
王府,迷宫般的大宅中,大清早便热闹了起来。
今日道战结束,宫中传来消息,皇帝不会出席,景王这个王爷,便须代表勋贵走一遭。
不只是他,朝廷也会有许多官员到场,既是确定胜负,也是对问道大会收尾。
一座充满了童真的院落中,丫鬟小步来到门外,敲了敲门:
“郡主,王爷要去鹿台了,您还要不要去?”
屋内,沉默了下,片刻后,传来闷闷的声音:
“今日乏了,不去了。”
丫鬟只好退下,心想着,昨日郡主还叮嘱她,道战尾声时,要提醒她,今日却又改主意了。
房间里,安平郡主鸭子坐在床上,裹着一床丝被,只露出个头在外面。
头发散乱地披散着,竟然显得有些妩媚,只是精致的眉眼间却满是沮丧。
她同样一直在关注着鹿台的变化,想着结束后,那些南方人的耀武扬威,便不想去了。
……
鹿台广场上。
因为是决战开启,所以从天蒙蒙亮,人群便开始朝此处汇聚。
乌泱泱,竟比当日棋战都好似更多一些。
毕竟前者还有“转播”,道战可没有,更不要说此等神仙手段,大修士术法,本就难得一见。
人群中,响着嗡嗡的议论。
书院方向,穿着儒衫的学子们陆续返回,他们修为有限,仍旧需要睡眠,故而也会中途离开。
元周走回坐席,望向光幕,只见其中交替闪烁着不同的场景。
画面主体,时而为禅子,时而为东方……这镜子似乎也有一定的“智能”,会捕捉“精彩瞬间”,大部分都是五人的画面,只是偶尔才会给齐平一个镜头。
没人看过到,齐平与一代相处的那些画面。
人们对他的关注也越来越少……可以理解,毕竟在大多数人眼中,齐平已经失去了资格。
只有部分人还心存期翼。
“齐师弟那边……有什么变化吗?”元周忍不住问。
昨晚留下的雀斑女孩摇头,没说什么。
也不需要说什么,相较于在九州各处修行的五人,齐平的画面单调而乏味。
“时间快到了吧。”温小红忽然开口。
禾笙与猫镇守抬起头。
严肃方正的大先生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绽开双目,视野中,天穹尽头一道流光如彗星坠落。
鱼璇机第二次抵达鹿台,身上并无醉意。
她朝光幕上瞥了一眼,迈步走到道院区域,望向众人,投去探问的目光。
典藏长老摇了摇头,鱼璇机欲言又止,却终没说什么,只是轻轻一叹,坐在一旁。
身为道门长老,即便胜算渺茫,她也必须前来。ωωω.χΙυΜЬ.Cǒm
“约定之期已到。”
忽而,禅宗方向,老僧空寂蓦然从打坐中醒来,声如洪钟,盖过全场。
原本嘈杂的广场渐渐安静了。
来了。
这幻境摆下三日,终于到尾声。
一名名京都民众停止交谈。
一位位江湖人士抬目望去,攥紧了拳头。
镇抚司众人也停止交谈,朝那边投去目光,嘴唇不约而同,抿成一条线。
典藏长老眸中青光闪烁:“道战之期已到。”
顿了顿。
下一秒,典藏长老手中拂尘一挥,无数星光化作长河,朝鹿台上空,那巨大的古朴圆镜飞去。
与此同时,空寂禅师双手合十,默念佛号。
一个金色的“卍”字,旋转出现,亦朝九州鉴飞去。
两股力量汇入法器,镜面陡然爆发出璀璨光芒,光耀四方,映照的下方盘膝打坐的六人面色雪白。
继而,两位四境强者同时开口大喝:“醒来!”
醒来!
这一刻,九州鉴疯狂抖动,太虚幻境中,湛蓝的天空仿佛水面,荡起波纹。
那一轮玉石圆镜化成的太阳,光耀大地。
镜中世界,一道宏大而浩瀚的声音传遍四方,跨越山海,州府,传入六人耳中。
……
大陆南方,一座绝壁上,建着一座悬空的寺庙。
庙宇中,一名身披红色僧衣,青色头皮的僧人正开坛讲法,下方,青砖铺就的广场上,一名名年轻僧人崇敬听训。
忽而,天风袭来,院中菩提树叶摇摆。
禅子霍然抬头,望向天穹,只见大片白云炸开,一道宏大声音响起:
“醒来!”
禅子恍惚了下,眉心一枚“卍”字闪烁。
“咔嚓。”
脑海中,一条锁链崩解,无数记忆奔涌而来。
“师兄?师兄您怎么了?”下方,一名名僧人疑惑不解,他们并未听到任何声音。
禅子眸中迷茫散去,忽而起身,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旋即,天穹中,一道七彩神光落下,将他笼罩,禅子沐光飞起,仿若登天。
……
大乾王都,一座酒楼中。
东方流云捏起酒杯,眯着醉眼,望着窗外城池。
桌上,放着一颗肥头大耳的妖道头颅,血液滴答滴答流淌下来,酒楼内雅雀无声。
街道上,都城官兵纵马而来,为首者纵马疾驰:
“捉拿贼人,闲人退避!”
百姓们惊恐四散。
很快,官兵包围了这茶楼,为首军官望着东方流云:
“国师大人即刻便至,你逃不掉!”
“呸。”东方流云嗤笑一声,心说你以为我会犯蠢,让自己置身险地?
说着,他风骚地打了个响指,准备神魂跳跃离开,凭借事先安排好的一百零八道纸人分身,没人可以锁定他。
然而,就在此刻,突然,他有些痛苦地抱住头,脑海中,只有一声“醒来”。
“轰!”东方流云撞破酒楼,在官兵们惊惧的目光中飞起,望向天空。
只见云团中破开一个浑圆大洞,七彩光芒落下,如彩虹之桥,一头落在他身,一条跨越大陆,落在地平线尽头。
“我……想起来了……”东方流云喃喃,旋即,想到了某人:
“糟糕。”
……
某处湖泽……某座山谷……
这一刻,天地之间,横跨出数座彩虹桥梁,将分散于大陆各处的五人,接引向青瓦镇。
镇子上,民众推开家门,汇集在街道上,仰头望天,只见五条彩虹,以青瓦镇为起点,投向不同方向。
“这是什么?”
“发生何事?”
惊恐议论声中,一群孩童发足狂奔,朝私塾奔跑。
“先生!先生!”
为首的孩子王推开木制院门,大口喘息,脸庞兴奋的发红,想要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这群孩子,乃至整个青瓦镇所有人眼中,这个世界上,没有问题能难住那位齐先生。
然而,下一秒,孩子们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只见,私塾庭院中,一袭靛青色长袍伫立,齐平背负双手,手中随意攥着一条青竹教鞭。
他仰头望向天空,儒雅的脸庞无喜无悲,似乎眼前这一幕,只是寻常小事。
然而,一道粗大的光柱,却分明笼罩着他。
“先生……您……”为首的孩子张了张嘴。
齐平收回目光,平静地看了学生们一眼,笑了笑,眼中有着些许留恋:
“是时候离开了。”
“先生,您要离开镇子吗?”一名孩童紧张道。
齐平摇摇头,没有解释。
只是说道:“去吧。”
话落。
面前的孩童们仿佛被一块橡皮擦去了,凭空消失不见。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镇上的所有人。
齐平走进屋子,用烧开的水,泡了一壶茶,放了几片珍藏的茶叶,然后在庭院中央摆下一张方桌,六个圆凳。
坐在桌旁,安静等待。
不多时,五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踏着彩虹,朝小院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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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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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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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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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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