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年老的私塾先生顺理成章,成为镇上最有威望的人之一。
一次为六个孩子主持抓周,这在镇子里还是头一遭。
镇民们结伴前往观礼,齐木匠一家自然喜不自胜,当即为年幼的齐平打扮起来。
崭新鲜亮的虎头鞋、虎头帽、虎头衣……洗漱完后,被母亲悉心地穿戴好,脖子上挂了一条细细的银链,作为装饰。
脸上甚至被涂了胭脂水粉……
齐平审视着镜子中,花枝招展的自己,眼皮耷拉着,心想这一幕给外面那帮人混蛋看了,可怎么办。
尤其是自己堂口下的校尉们,回去后威严都没得了。
“唉。”
然而幼小的他根本无力反抗,只好眼睛一闭,被父母抱着,迎着春日的阳光出门,走过古镇的街巷。
……
私塾位于镇子南边,是一座很宽敞,整洁的大院。
砖头垒成的墙很厚实,校舍的瓦片格外湛蓝透亮。
私塾先生年近六十,是一名很严肃的老者,只是今日,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容。
齐平被抱着抵达时,发现院中已经来了不少人。
六个家庭,以及镇上有名望的宿老,来看热闹的百姓,本来宽敞的院子,竟也塞的满满当当。
新生儿代表着希望,所以,即便是在大乾朝廷的国都,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儒,同样乐于为孩童启蒙。
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了三百年后的凉国。
齐平想着这些,忽然察觉到有目光朝自己望来,他扭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冰雕玉琢的小姑娘……
好吧,一周岁的年纪,其实很难看出性别,齐平是从衣服风格判断的。
小姑娘粉嫩可爱,胸口挂着一枚金锁,被一名同样穿金戴银的女子抱在怀里。
家世很好,再结合即便戴了帽子,但还是倔强从边角钻出的一缕头发,齐平心中有了判断。
“白理理……队友啊。”
齐平想着,朝妖族公主挤了下眼睛。
白理理吓了一跳,社恐地将小脸埋在美艳妇人鼓涨的胸口。
真的记不得了啊……齐平叹息,扭头又在院中搜寻起来。
很快通过衣着、周围喧嚣的交谈,锁定了几个娃娃的身份。
大师兄东方流云不愧是卖布的,身上的绸缎小衣仅次于妖族公主,样貌平平无奇,许是冻着了,脸上挂着一串晶亮的鼻涕,朝齐平傻笑。
“完蛋……看着就不大聪明的样子啊,怪不得长大后脑子也不正常……”齐平撇嘴。
卫无忌家境最差,戴不起金银。
但敦实的父亲给他打了一把小小的铁剑,挂在胸口,脸色很冷漠的样子。
名叫红豆的玥国少女、名不见经传的刀圣弟子看着眉眼呆呆的。
小手攥着一只红豆糕,在尝试啃着,但因为牙齿细嫩,糕点上涂了一层口水,也没啃下来多少。
“恩,这两个也是劲敌,红豆很低调啊,存在感不高,但不能轻敌,南方使团宁愿派她上场,也没有从禅宗中选个和尚进来,已经说明了问题,没准属于秘密武器类型……至于卫无忌,更不能等闲视之。”齐平冷静分析。
四处张望,却不见禅子。
等了一会,私塾院外陈家才姗姗来迟。
开米店的人家,吃的也好,一家人身材匀称,抱着禅子的竟不是母亲,而是手腕上盘着佛珠的奶奶。
禅子躺在奶奶怀里,正用短粗的手指摆弄胸口的青玉佛牌,并不很怕人的样子。
嘻嘻笑着,看着便很慈悲。
感受到齐平的注视,小禅子嘴巴吐出一个口水泡泡,有点好奇。
“大乾朝的禅宗已经渗透到民间了吗?恩,记得书上说,三百年前,道佛两宗大体还是避世修行的,但因为妖族与人类共存,所以会有修行者游历天下,斩妖除魔……”
齐平突然有些明悟,也许,他们的契机,就在那些游历的修士身上。
……
“吉时已到,祭拜祖先!”
私塾先生见人齐了,朗声宣布。
原本嘈杂喧闹的院子一下安静下来。
六户人家请出牌位,有人敲响吉祥锣,旋即,六家人抱着婴儿完成了一串仪式。
仪式大抵是都是有寓意的,嘴粘鸡腿,吃穿不愁;嘴沾苹果,平平安安……抱葱芹菜,聪明勤劳……最后一步举高高,步步高升……
等做完这些,私塾先生扯开大桌上的红布。
桌上铺着红艳的绒布,上头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物件。
六名孩童被放在大桌上,周围大人们紧张地瞪圆了眼睛,希望能讨个好彩头。
齐平坐在角落,垂着头,认真思考着什么,没有急着动,而是看向其他五人。
“咿咿呀呀……”
这个年纪的娃娃大多只能简单吐几个字,没法流畅地说话,被围观着,表情茫然,浑然不知情况。
本能地被花花绿绿的物件吸引,伸手去抓。
板着小脸的铁匠儿子率先出手,一把攥住一只桃木剑。
“好,卫家二郎尚武,日后做个大将军,护佑我大乾王朝。”私塾先生笑呵呵,朗声称赞。
身材敦实的卫铁匠笑得合不拢嘴。
眉眼呆呆的红豆还捧着糕点,看到卫无忌的举动,愣了几秒,突然抬手,抓起一把银漆小刀。
“哈哈,杨家姑娘也要做女侠呢。”有人打趣。
红豆是名,姓氏为“杨”,按理说,女子抓周,周围大都是些针线刀铲一类,只是因为六人一起,便混杂了。
私塾先生斟酌了下,道:“杨家女娃日后想必厨艺了得。”
红豆父母露出欣慰笑容。
这时,吸溜着鼻涕的东方流云忽然在桌上爬起来,径直捧起一只乌龟壳,宝贝一样,不撒手。
啊这……齐平心中无语,有扶额的冲动。
看人家剑圣、刀圣的弟子,虽失去记忆,但心中执念仍旧选择了前世的修行路。
再看你……所以,你的执念就是“苟”么?
私塾先生笑道:“小流云日后长寿,无灾无难。”
东方父母笑逐颜开。
白理理很怕生,一直低着头,这会突然悄咪咪,捡起了一只动物布偶,引发一阵笑声,私塾先生的评语是:有仁爱之心。
白员外笑容开怀。
在所有人看来,女孩子选布偶,是很正常的事,只有齐平知道,她大概只是与“妖”更亲近。
于是,终于只剩下两人。
齐平望向禅子,却见后者爬了一圈,抓起一条玉石的珠串。
“大富大贵,陈家娃娃倒是会挑。”私塾先生笑。
禅子回以微笑,只是手中的珠串,却分明是和尚握念珠的姿态。
终于,一道道视线落在了齐平身上,生出无限期待。
镇子里人都或多或少,听过齐平“神童”的事迹,木匠夫妻更是紧张忐忑,期望孩子抓笔墨纸砚。
齐平却没急着动,而是抬起头,稚嫩的小脸,望着天空上烈日,心想,外头那帮人有没有在看?
“不管了。”片刻后,他心中有了决定。
随手,抓起了身旁的几颗糖果。
小院中一下安静了,小孩子贪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这一刻,齐木匠仍旧难掩失落。
围观的人群没吭声,心想孩子早慧,也算不得神童,传言终究只是传言。
谷簍</span>私塾先生迟疑了下,说道:“这孩子日后有口福了。”
周围响起善意的笑声,抓周祈福,总要拣着好听的话说。
然而,就在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小小的齐平忽然站了起来。
脸庞严肃而认真,四平八稳地走到了禅子面前,递出一颗糖,旋即去抢他手里的珠串:
“换。”
人群目瞪口呆。
禅子也惊呆了,一手攥着糖,一手攥着珠串,两个都不撒手。
齐平扬起短粗的眉毛,说:“给我。”
禅子表情茫然,似乎傻掉了。
齐平见状,有些生气,突然抬起手,轻轻一个耳光打过去:
“啪。”
禅子愣了几秒,突然嚎啕大哭:
“嗷嗷嗷……”
……
……
外界,镜中的一年,在真实世界里只过去一个时辰,鹿台边,人们仍旧望着光幕。
只是多少觉得乏味。
直到抓周开始,许是六人第一次齐聚,亦或者,道禅两宗故意放慢了时间。
总之,光幕上时光缓慢下来,所有人清楚看到发生的一切。
空寂禅师,似乎觉得胜券在握,更开口,一一点出六人身份,好教围观人群知晓。
前面五人时,虽也引发了一些讨论,但都还好,直到齐平打出那一巴掌,禅子嚎啕大哭,现场陡然炸开。
一片哗然。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是齐诗魁?他抢了禅子的念珠?”
“不,关键不在于念珠好吧,齐诗魁打了禅子的脸啊。”一名江湖人兴奋地说。
镇抚司区域。
“噗!”杜元春本来正喝着茶,想着齐平那小子会抓个什么,是代表书院传承的“笔”,还是代表诗文的书本,亦或棋子。
旁边,几名锦衣更暗暗开启竞猜。
结果,当看到齐平一巴掌抡过去,杜元春一口茶水喷出,见鬼一般。
洪庐、李桐、莫小穷等人也目瞪口呆。
“齐平他……”裴少卿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洪娇娇先是愣了下,旋即振奋:“打得好!”
角落里,正大口嚼着糕点的云青儿也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扭头看向身旁的齐姝:
“你哥小时候这么霸道的么?”
才一岁啊。
齐姝噎住,认真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没好气道:
“那时候我还没生出来,哪会知道?”
“噗嗤。”向小园抿嘴一笑,给逗乐了,人也放松了许多。
这时候,禁军把手的通道里,一辆马车终于姗姗来迟,安平郡主探出头来,只听到前方喧哗,不明其意:
“发生了什么?这么吵?哎呀,我就说快点来嘛。”
长公主永宁迈步下车,踮起脚,姿态优雅地望向那暗沉天空下,宏大的光幕。
画面中,站着一个眉目英俊,表情无奈的孩童,似乎是因为那哭声而心烦。
“莫非……是他?”
……
禅宗一方,原本一群僧人气定神闲,可当看到光幕中呈现的景象,纷纷变色。
“齐平,你敢!”一名武僧起身,指着光幕大骂。
其余僧人也义愤填膺,禅子乃禅宗五境转世,身份尊贵至极,结果却被当众打脸。
他们如何能不怒?
“诸位稍安,幻境中两小儿嬉闹罢了,何必动怒?”披玄黑道袍,满头银发,老学究打扮的典藏长老淡淡开口。
两小儿嬉闹?
你管这叫嬉闹?
禅宗众人怒目圆睁,道门众人神情坦然,努力压制笑容,虽说最终要输,但起码当下是快乐的……琇書蛧
“肃静。”空寂禅师面无表情,呵斥众僧,又望向那出言的武僧:“你着相了。”
那武僧一愣,面露惭愧。
空寂禅师淡淡道:“一切诸相,皆为梦幻。”
话音低沉,盖过全场,瞬间,禅宗与南方使团的怒意消失,场中,无数京都民众,江湖人士恍惚了下,有些惭愧。
心中同时生出一个念头:只是梦幻而已,何必激动。
书院方向,席帘扬眉,冷哼一声:
“禅宗嘴上说着不着相,结果还不是很在意?”
“喵。”趴在禾笙双腿上的橘猫赞同地叫了下。
作为修行者,他们并没有受到影响。
“果然,入幻境中者,虽失去记忆,但仍存执念,只是……”心宽体胖的二先生疑惑道:“齐平这般,未免过于聪慧了。”
席帘轻轻摔打折扇,淡淡道:“我的弟子,聪慧些不正常?”
呸……六先生又不要脸了……众书院学子心中腹诽。
头戴高冠的大先生想了想,说:
“齐平虽有天赋,但孩童时,倒也不该如此,想来,还是执念顽固所致。”
执念?
众人想起了不久前,齐平踏入幻境前,那句“忍看禅宗欺我辈,使我不得开心颜”……
所以,是打脸禅宗的执念继承了过去,影响了镜中齐平的举动?
“可他看上去还是比其他人更早慧些。”禾笙忽然说。
大先生沉吟了下,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太虚幻境,终究是我书院创造。”
……
“嗷嗷嗷。”
青瓦镇春日的天光里,禅子的哭声嘹亮而清脆。
事情转折太突然,以至于观礼众人愣是都没反应过来。
齐平抓着念珠,撇撇嘴,心说就我这点力气,打人一点都不疼,至于哭成这样吗?
好娇气。
想着,他迈开步子,趁着其他人没回神,又来到了旁边,名为红豆的小姑娘面前,充满威胁地递出一颗糖:
“换。”
“咣当。”红豆手里的刀子掉在桌上,嘴巴一瘪,豆大的泪珠掉了下来。
堂堂刀圣弟子,竟被吓哭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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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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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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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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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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