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已经不知道,自己适应这句身躯已经多久了。
他发现,自己忘记的越来越快。
比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怎么会变成小孩。
他就记得,自己叫做顾渊,这是他的名字,而现在,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有的时候,他又开始迷茫。
如果自己的名字叫顾渊,那……
徐麟,又是谁的名字呢?
对于这个阶段的顾渊而言,他甚至不知道时间是什么。
寻常人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
可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一天睡八次都不够。
渐渐地。
顾渊已经能够重新听懂语言了。
可现在的他,却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他只知道,自己叫徐麟,住在景国东南部的一个小村子里。
而徐麟这个名字,则是他爹拎着从山上打来的野鸡,从村子里同样姓徐的老先生那求来的。
说是天赐麟儿,必有福报。
于是,就有了徐麟这个名字。
徐麟之前还听他爹说过,说他们家和那位老先生算得上是本家,本来是说笑的语气,可那位老先生也不知是从哪听去了,第二天便怒气冲冲上了门,指着徐麟老爹徐老三的名字开骂。
他说的话让人有些听不懂,什么他的“徐”乃是当朝开国功臣徐钦龙这一脉的徐,只是后来他们这一支迁到了这边。
而徐老三和徐麟的徐,是找不到来历的!
简单点说。
老先生的意思是,徐老三你们家还不配和我扯上亲戚本家!
说完这些,就拂袖而去,作为村子里唯一一位老童生,这位老先生的脾气还是不小的……
那一天,来看热闹的人似乎挺多,徐老三的脸色很难看,很尴尬,从此以后,再也没听他说过什么本家的事情了。
又是一年,寒来暑往。
徐麟的口齿越来越清晰。
“娘,外面下雪啦!”已经四岁的徐麟冲到屋子里,却不小心被门槛绊倒,立刻疼的哇哇哭。
本来缝补着衣服的女人,脸色却很少苍白,她连忙丢下手中的衣物,着急忙慌地起身,将徐麟拉了起来。
“麟儿不哭哦!门槛坏,我们打门槛,打坏门槛!”女人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轻轻抚摸着徐麟的头,然后像模像样的拍打着门槛,用这样简单的方式哄着孩子。
“咳咳咳……”突然,女人开始剧烈咳嗽着,而且,这一咳,就停不下来,眼泪都流了出来。
“娘,娘!”徐麟被自己母亲现在的模样吓坏了,他赶紧伸出手想要去拉自己母亲的手,却被女人轻轻推开。
“没……咳咳!没事,麟儿……咳咳……不用担心,咳咳……”
在这种剧烈的咳嗽下,女人想要完整的说完一句话都显得异常艰难。
徐麟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能做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些慌乱,连忙学着徐老三往日的模样,轻轻拍打着娘亲的后背,然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转身跑到另外一件屋子里,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急急忙忙奔了过来。
“娘……娘,喝水,喝水!”徐麟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能做些什么,只是往日娘咳嗽停不下来的时候,爹似乎都是这个做的。
只是这个时候爹还不在家,说是这天好抓兔子,要给娘好好养养身子。
女人温和地看着徐麟,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
“长大了呢,知道关心娘了。”
“娘,快喝水……”
“好,娘喝水。”女人从徐麟的手中接过水瓢,轻轻喝了一口,接过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嘴里的水也都吐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徐麟仿佛看见,被吐出来的水似乎变成了浅红色……
咳了一会,女人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坐在门槛上,眼神中满是柔和之色,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徐麟。
“娘,我扶你,你快去睡觉吧!”徐麟拉着女人的手臂说道。
“不着急的,娘还得给麟儿做过年穿的新衣服呢,眼看着都没多久呢。”
“麟儿不穿新衣服,麟儿就要娘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徐麟眼睛通红道。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起身,重新回到椅子上坐着,继续往棉衣里塞着弹好的棉花。
“等到过年的时候,麟儿就能穿上新棉衣了。”女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了天上的月牙。
她又喝了两口水,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娘,就麟儿有新棉衣吗?爹呢?娘呢?”徐麟坐在娘亲面前,托着下巴好奇问道。
“爹和娘都有衣服穿,暂时不用的。”女人轻声说道。
“哦……”徐麟低着头,突然抽泣着,小声说道,“娘,都是麟儿的错……”
听到这话,女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孩子,忙问道:“怎么了?什么就是麟儿的错了?”
“马婆婆说,娘之所以生病,就是当初生麟儿时候落下的病根!要是娘不生麟儿的话,就不会生病了……”徐麟低着头说道。
马婆婆,就是当初给女人接生的稳婆。
“不许胡说!”女人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一把拉住了徐麟的手,认认真真说道,“麟儿,娘亲的病没什么的,好好休息就好了,而且,和麟儿也没什么关系,就算不生麟儿,娘亲也是会生病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就是这样。”
母子俩说着说着,徐麟又开始犯困,最后更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女人伸出手,将徐麟慢慢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又轻轻抚摸着徐麟的脸颊。
“傻孩子,就算娘知道,生了麟儿会生病,娘也不会后悔呀!毕竟……麟儿就是老天爷给娘最好的礼物呢!”
说着,突然女人变了脸色,她伸出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慌忙走了出去,这才咳嗽起来。
最后,喉咙一甜,一口热腾腾的血融化了一小片雪。
她的脸色白了白,眼神中终于露出了恐惧。
这时,徐老三恰好回来,手里还拎着两只灰色的兔子,看到这,赶紧急匆匆到了跟前,搀扶住自己的妻子。
“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出来呢?快进去!”徐老三有些埋怨道。
“没事……麟儿再睡觉呢,我怕吵醒了他。”女人轻笑着说道,脚下却趁着徐老三不注意,踢了两下,将带着血迹的雪给埋了起来。
徐老三搀扶着自己的妻子,一边往屋子里走着,一边说道:“等会,我再去给你买点药,上次喝的药,我看效果挺不错的。”
女人摇摇头:“别买了,我觉得没用,还是把钱存着,眼看着麟儿也该启蒙了,总得准备束脩给先生送去……”
“这个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呢……”徐老三心里有些自责。
他很清楚,在药堂里买来的药,的确是有用的,只是自家娘子舍不得花钱,毕竟一包药,就得九十文钱,对他们家而言,的确是笔不小的数字……
“对了,你明年再弄点棉花吧,我多做几件,做大一些,这样的话,麟儿就算长大了,长高了,也有新衣穿的……”
“不急的,到时候再做。”徐老三说道。
“我是怕我撑不到……”
“我说了,到时候再做!”徐老三红着眼睛,压低了嗓子,低吼道。
女人抿着嘴,轻笑了一声。
“好了,我不说就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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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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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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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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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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