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感受过小鬼身体的温度,却知道是不带人气儿的寒凉。
而这双手哪怕也是凉的,那一丝温温的血液流动我却感觉得清楚。
仔细看去,床前立着的,月光勾勒出的轮廓,没有披散下来曾被我攥在手中肆意玩弄的长发。
他没有说话,鼻腔溢出浅浅的一声笑。
“滚!!”我怒了,拿起身边的睡枕向他砸去,不留余力。
他没躲,睡枕砸在他身上闷响一声,衣袍抖动,他的身影却稳如石盘。
我害怕,察觉不到一丁点自他身上散发的威胁和怒气,我还是害怕。
脑袋一片浑噩,我又睡了……
第二日清晨的情况和上次一样,若上次的谣言像一块落水的石头激起圈圈涟漪,这次,便是暴风骇浪。
这次的圣旨中多多少少显出父皇的怒气,我知道,哪怕他是最疼我的父皇,可他更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容不得身为公主的我一而再的做出如此荒唐的丑闻。
我要见父皇。我要向他解释,我是被陷害的,我没有,父皇要替我做主,父皇一定要严惩那个和尚,赐他死罪,证我清白……
没有父皇的召唤,我不能回宫。
我的信书传进皇宫,石沉大海。
父皇没有来,来的是我的两位皇兄,匆匆一日。他们拍着我的背,抚着我的头……笑着安慰。
好运的是,这座山顶的麓山寺是谣言的源头也是谣言的屏障,说来真是可笑,谣言满天飞,这里却是最清静的地方。
清静,而压抑。
我忍无可忍,怒气涛涛,冲到兰若堂,站到入贞的面前,愤力打了他一巴掌,忍泪道:“为何一再欺辱本公主?”
我自认与他没仇,与任何人都没仇。wWW.ΧìǔΜЬ.CǒΜ
我是任性,可我没害过人,没打过侍女,没抱怨过这里寡淡清素的饭菜。
兰若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想说什么,碍于我的身份欲言又止。
入贞微微侧着脸,仿佛终于不甘,因非礼勿视而微垂的那双清眸终于抬起,直视我:“贫僧更想这样询问公主殿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时欺辱他了?
明明是他在陷害我!
“圣旨到!”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喊声穿破整个兰若堂。
那个跟在父皇身边我分外熟悉的赵公公双手呈着圣旨一步步走进来,身后是两列宫人。
这么大费周章传到这里,父皇是要接我回宫么?我这么期待着。
所有人臣跪在地,我也不例外。
赵公公读完圣旨,合起卷轴。
写下圣旨的是我最亲的父皇,圣旨中却没有一星半点关于我的话语。
父皇召了方丈大师和入贞进宫,对我不曾提及。
从此我再见到入贞时,他不再是一袭僧袍。
他的名字也不再是法号“入贞”,恢复了本名,叫无宁。
无宁发茬渐长,浓密乌黑,脸庞轮廓分明,露出几丝英气。
他是那般心绪不宁不情愿的样子,然后正气凛然的对我道:“公主放心,公主的目的已然达到,贫僧……在下会对公主负责……”
啪!
在他刚说完,我所有的怒气和怨恨皆化成一记重重的耳光。
是了,我又打了他。
下了狠。
几根指印在他好看的脸上愈发红肿,令他稍显狼狈。
“无耻……”我骂他。
他无言。
我想我确实是个刁蛮任性的公主,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我不仅以公主身份强迫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还反过来骂他无耻。
他可真是个好性子,纵使被我打被我骂,从来也不见生气,哪怕一刻的怒目也不曾,表情一贯的淡漠温和。
除了偶尔的无措……
“本公主问你,你为何踏入我的寝房,然后欺骗众人、陷我不义?”
“公主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我义愤填膺的质问被他夺去一些含在语气里,仿佛我才是那个强词夺理的人。
没意义了吗?
他在提醒我,父皇已下旨,我们两人的事人皆尽知,再没挽回的余地了是吗?
可说这话时,他眼中的那点委屈让我搞不懂。
我迷茫不安,如此田地,委屈的那个到底是谁?
夜晚来时,他便是第二幅面孔,哪个是真实的,我着实分不清楚。
好像一直在夜晚闯入我寝房的那个是承着另具灵魂的同一具肉身而已。
“公主殿下,明年你回宫之日,便是你我成亲之时。”
我看着他嘴角的笑,恨不得撕下他伪装至深的脸皮,然后脱下珠丝绣鞋甩到他邪魅的脸上,让他滚出我的房间。
“自从第一次见到公主,我便心仪公主。”
我才不相信,将我害到如此田地,却说心仪我。
“你是和尚!”
“我已还俗。”
他目光铮铮,唇边浅笑,对我势在必得。
是他的阴谋,世人却道是我强迫他还俗与我结亲,这是什么世道?即便是当今圣上最得宠的女儿,仍要被世间作弄么?
“小公主,你怎么哭了?”初水捧着一大束水仙花站在窗外,仰着头问我。
我今日醒来便心神恍惚,早膳未用,歪身靠在窗边,看着院中景物出神了已有两个时辰。
阿水来时我都未察觉,侍女看我失神也没敢打扰。
“我想他了……”随手挑掉不知何时滚落的泪儿,我轻轻道。
“谁?”初水整张小脸都埋在水仙花里,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小鹿眼睛儿。
我一只细肘儿撑在窗台,歪首靠在肩头,垂下眸笑着看她,“你的花儿可真漂亮。初水,你知道么?在宫里,我们称这种花叫金盏银台。我真羡慕你,有心爱的棠哥哥为你种花儿,好漂亮。”
“可是,小公主,你知道么?这花有毒的。”初水笑眯起眼睛,藏起那双灵气的眸,也藏起我不知道的一些东西。
可她这么说着,依旧对怀里的花爱不释手。
“是吗?”我挑眉惊讶。
初水走后,我问向身后的侍女,“金盏银台是有毒的么?”
侍女也不知道,去书案上为我拿了一本植录来。
原来金盏银台真的有毒啊。
亦药亦毒,不过,只要不贪婪的把它摄入体内,便不会影响它的美。
我还知道了它的花意。
日久天长的爱意却带着我逐渐离你远去,请不要忘记我,要深爱自己。
妾婴,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是离开了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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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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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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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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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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