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很短,却也能发生许多事情。
例如说,满院的杀手,却无一人能靠近这紧闭的房门。
例如说,数百名暗卫夜袭凤凰山,与前来支援的守城营里应外合,生擒贼匪首领,招安数万贼匪。
例如说,一夜之间,横尸遍野,却有无数受尽苦楚之人冲进大雨之中,庆祝着这久违的自由。
曹和德平安下了山,可他的脸色却苍白如水鬼,浑身湿漉漉的跑回了县令府,他看着如同丧家之犬的跪在尸替之间的父亲,泪如雨下。
一切都不必再问了。
“爹………”xǐυmь.℃òm
曹和德扯出一抹惨绝的笑容。
“你不是答应了我和大哥,要做天下最好的官吗。”
曹县令两眼一红,却只余沉默。
守城营接管了百安镇,那个将领头子是个生的魁梧的大老粗,他一看到姜令仪,便果断的单膝跪下,声如雷动如山。
“大人!凤凰山匪首秦宵已伏法,凤凰山两千八百余奴役皆已送下山,由各州知府接手,各自护送回乡,其余招安的八千三百七十六名山匪已经缴兵投降,等候处置。”
曹和德木然的抬起头,越过尸山血海,他看到了端坐在高堂之上的少年,他的表情很冷,听到这一切时,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陌生的让人害怕。
他进到山中不多时,便同‘林江’失散了,他顺着山路一步一步往里走,一步一步走向了他父亲罪恶的证据。
他看到了,大雨之中,那一个个渺小如蜉蝣的身影,他们佝偻着腰身,大多瘦的只剩骨头,行尸走肉的劳作着,不敢停下喘息片刻。
那一刻,他觉得一道无形的天雷从他的头顶灌入,将他的前半生都劈了个烟消云散。
后来,军队来了,他们厮杀在一起,血流满地。
最后,是穿着林江衣袍的女人一刀抵在了那匪首头子的脖间慢慢走了出来。
她说。
「凡投诚者,便有将功赎罪的机会,再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她说的没错,那一夜,真的死了许多人。
密密麻麻满地都是尸体,那些奴役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着,不敢有任何反抗。
一开始贼匪还有几分骨气,到后来,一具具尸体倒下,未曾真正经历过战场的他们终于怕了。
有一个人放下了兵器后,在男人撕心裂肺的谩骂声中,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放下了刀剑弓弩。
曹和德面色惨白,站在原地,看着姜令仪的面容,喃喃自语道。
“原来,原来……是你……”
他双膝一软,跪在了血水与大雨交融的地面之上,这一刻,他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泪还是雨。
也分不清,他是在后悔,还是在庆幸。
脑中闪过那些奴役听到自由之后,冲入大雨之中欣喜若狂的模样,他哑然失声,口中也升起了一股血腥味。
他扭过头,望着自己的父亲,便哭边笑。
“爹……”
话落,他重重的咳出了一口鲜血,面色惨败的仰头倒下。
曹县令目眦尽裂,肥胖的身躯在这一刻灵活的不像话,他连滚带爬的冲上前去,紧紧的搂住了气若游丝的曹和德。
而正好被押送着送入庭中的秦宵看到这一幕,畅快至极的仰天大笑。
他淋着雨,身上的盔甲皆被卸下,沉重的锁链捆住了他的手脚,每走一步,里头琅珰作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曹荣生,背叛者,永坠地狱阎罗!你且等着吧,主子不会放过你的!”
他笑的太得意,男人有些受不了,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笑什么笑,还不跪下认罪!”
“呵,成王败寇,若非他,你们就算带领数万精兵强攻进来,也未必能这么轻易的拿下我们。”
秦宵生的浓眉大眼,可眼底却是邪意肆虐,他恨极了那曹县令,扭过头,阴森森的咬着牙根。
“曹荣生,你,跟你儿子,都跑不了。”
“啪啪啪!”
这下子是三巴掌拍了下去,男人一身蛮力,瞪着眼珠子满脸横肉,油盐不进的邦邦几下。
“废话咋那么多!”
秦宵屈辱的撇过头,脑瓜子嗡嗡作响,他这几年来作威作福惯了,如何受过这种耻辱。
“行了。”
堂上的姜令仪开声制止了这一场闹剧,秦宵抬起头,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姜令仪的模样。
年轻的少年郎,并非朝中官员和京中贵眷,一个陌生的面孔。
他张开口,尝到了雨水的味道。
“你是谁。”
姜令仪稳坐堂上,并不理会他的质问。
“带下去,押送回京,等候发落。”
秦宵挣扎着往她的方向走去,想要将这个令他一败涂地的少年人的面容死死刻入心中,他神情癫狂的嘶吼着。
“你以为你就赢了吗!你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吗!不会!妖妇当政,君王无用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这样可笑的朝堂!凭什么要我等……唔!”
蛮汉一把破布塞进了他的嘴巴里,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顿时红肿一片。
“胡咧咧什么呢,你这厮死到临头了,话还这么多,吵死了,都愣着干嘛,还不压下去。”
“唔!!!!”
秦宵恨极,却还是退了下去。
看到秦宵被押送下去,姜令仪紧绷的指尖松了松,她站起身来,一旁的簪星立马抓过伞追上。
“做得好,明日便会有人来接手此事,你只需要配合他便好了。”
姜令仪嘴角难的露出真切的笑容,莽汉抓了抓脑袋笑了笑,他自是收到了陛下的密旨,这一位德身份尤为尊贵,必须要将他毫发无伤的送回京去。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姜令仪的模样,只觉得这少年郎眉眼间确实有几分肖似圣上,心中暗暗发惊。
莫不是除了那两位殿下,陛下还有一位流落在外的血脉?
他惊觉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笑的愈发真切了。
胆大心细的莽汉拱了拱手,声如洪钟。
“大人放心,我洪大山一定将此事办的漂漂亮亮,绝不出半分差错。”
姜令仪嘴角满意更甚,颔首点头后,缓步离开。
曹县令痴痴的抱着儿子跪坐在雨中,感受着那怀中的呼吸愈发式微,他艰难的抱紧了他,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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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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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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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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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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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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