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带着一群随从,等到快天黑的时候终于到了山顶,叶文洁拔腿就往山庄里跑。
叶嘉言正在仙鹤楼顶楼上看书呢,老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院子里跑,她一眼认出那是叶文洁。
“表姐,你去带文洁过来。跟柳嬷嬷说,给大哥他们准备晚饭,今晚不必见面了,明日再说。”
叶文洁到了仙鹤楼,人还没开口,眼泪先开始往下掉。
叶嘉言放下手里的书:“哭什么,坐。”
叶文洁自小没娘,她知道无母之苦,她后娘虽然毛病多,好歹没有多少害人之心。薛姨娘前几年逼的柳氏闭门不出,阖族谁不知道。现在柳氏没了,叶文洁觉得叶嘉言成了那个最可怜的人。
叶嘉言笑起来:“表姐,四妹妹这是动了恻隐之心呢。”
柳含章笑着给叶文洁倒茶:“四姑娘别哭,表妹她好得很。是不是大少爷让你来的?我没读过多少书,每天要跟那帮侍卫们打交道,确实没时间陪表妹说话,你来了真好,你们都是读书人,能说到一起去。”
叶文洁自己把眼泪擦干净:“我是好久没看到姐姐,看到姐姐后忍不住高兴。”
叶嘉言温声问道:“你最近怎么样,跟李家的亲事还顺利吗?”
叶文洁也不害羞了,点点头道:“都顺利,姐姐给了那么好的嫁妆,李家的聘礼都多了一些。”
叶嘉言嗯一声:“那就好,顺利一个算一个,我现在最发愁的是表姐的亲事,马上都十八了。”
柳含章急忙道:“表妹,我一个人快活的很,你可别给我找婆家。家境不好的我爹看不上,长得丑的我看不上。”
叶嘉言被柳含章逗笑:“也就表姐有这份底气。”
柳含章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我这种好看就是皮囊好看,我不贞静不娴雅,女红不好,没读过多少书。不像表妹,你长得好看,读书多,聪明,明事理,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叶文洁在一边道:“两位姐姐都是美人,所以我巴巴地跑了过来。”
柳含章哈哈笑起来:“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四姑娘多说两句,我可爱听了。”
叶文洁也笑起来:“跟含章姐姐在一起,每日都喜笑颜开。”
姐妹几个开始说家常话,叶文洁把家里的事情都说了个遍,听说薛姨娘被关,叶嘉言无动于衷,仿佛跟她没关系一样。
就这样,仙鹤院里又多了一个人。姐妹三个每日相伴,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还没等五皇子再来山庄,叶文松哥儿仨都要去参加秋闱。七月底的一个早上,叶嘉言刚将哥儿仨送走,黄昏时刻五皇子赶了过来。
叶嘉言看着匆匆而来的五皇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五皇子将手里的册子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表妹,这是表姑的陵墓建造计划,你看看。”
叶嘉言点头:“有劳殿下,请坐。”
她拿起册子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放下册子:“多谢殿下。”
五皇子一边喝茶一边对着她笑:“我的差事,表妹不必谢我。”
叶嘉言开始跟他拉家常:“殿下现在每日当差,想必是非常忙碌的。”
五皇子呃了一声,他想说不忙,似乎不大好,显得他没有尽心尽力帮柳氏建造陵墓,要说忙碌,他能预料到,明儿早上他就要被赶走。
“礼部的大人们都是积年的老大人们,我跟着他们能学到不少东西。有些差事也不能急,得按部就班地来。”
叶嘉言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茶水,然后抬头看着五皇子,眼里洞悉的光让五皇子差点无法维持镇定。
他留有人在山下盯梢,听说叶文松三人全走了,跟皇帝打个招呼就出了京,直奔聚荣山庄。
叶嘉言微微一笑:“殿下远道而来,必定是累了,我让人给殿下准备晚膳。山上清苦,没什么好吃的,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五皇子正色道:“表妹客气了,都是自家亲戚。”
叶嘉言没有问他什么时候走,跟他扯了一会儿闲话后,命侍卫队队长于大人来陪他。
五皇子看着眼前的于大人,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这差事想来不错,于大人都长胖了。”
于大人只是个从七品武将,以前哪里有机会见到皇子。他来之前,五皇子一再嘱咐他,要好好听郡主的话,不可造次。
于大人岂敢不听话,郡主打发柳含章来管理他们,底下好多臭汉子不服气,于大人没少帮柳含章弹压。
听见五皇子这样一说,于大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回殿下,卑职自从来到山庄,一时一刻不敢懈怠。郡主仁慈,对我们兄弟十分大方,每日好酒好菜管着,除了巡庄子,也没什么别的差事。兄弟们吃多了,这才,这才长胖了一些。不过殿下放心,回头卑职带他们多多练练,保证不会耽误差事。”
五皇子看着于大人:“表妹是个姑娘家,柳姑娘再厉害也不下力气管你们,你们就敢胡吃海塞。表妹在守孝,一日三餐清淡,不指望你们体恤她,一个个这样懒散,明日都跟我回京城吧。这样好的差事,你们不当回事,自然有别人愿意来。”
于大人吓得砰砰磕了几个头:“卑职不敢,请殿下恕罪。”
五皇子把茶盏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滚。”
于大人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转天早上,五皇子吃了饭就去找叶嘉言和柳含章。
叶嘉言正拎着锄头准备带叶文洁和柳含章去菜园里挖地,见到五皇子后有些奇怪。
“殿下急匆匆而来,可是等着走?”
五皇子摇摇头:“表妹,我是来找你和柳姐姐的。”
叶嘉言拎着小锄头继续往前走:“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
五皇子从柳含章手里接过一只小木桶,跟在叶嘉言身边:“表妹,那一百个御林军是父皇赐的,让他们好生保护山庄安全,可我看他们并没有全心全意当差。”
叶嘉言轻笑道:“殿下是个聪明人,怎么说这种话。”
五皇子唔一声后道:“表妹,依着父皇的性子,赐过来的人,定然不会再要回去,区区一百人,送给表妹,自然归表妹。”
叶嘉言缓步往前走:“殿下,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这一百个人心里未必就清楚。我让表姐去管他们,他们还讥讽表姐牝鸡司晨。难道他们来之前不知道这山庄上是我做主?既然觉得我牝鸡司晨,等过了一阵子,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我用不起。”
五皇子心里叹息,他知道,叶嘉言对皇家、对朝廷、或者说对皇帝本人是带着巨大的防备心的,自然不会好好管这一百个人。
能管吃管住保持和平就可以了,难怪这群人一个个都吃胖了。
五皇子思索片刻后道:“是我冒失了,我陪表妹一起种菜,吃了晌午饭我回京城。”
叶嘉言巴不得他早点走:“多谢殿下来跑这一趟,我在山上养了野鸡,晌午让厨房给殿下炖一只。”
五皇子有些不好意思:“表妹自己辛苦养的,我来了什么都没给表妹带。”
叶嘉言微微一笑:“过一阵子说不定我还要请殿下帮忙呢。”
五皇子高兴起来:“表妹需要我干什么,只管说,莫要客气。”
两个人一边种花一边说闲话,说朝廷动向,说各家的家长里短的事儿。
当天中午,叶嘉言确实让厨房给五皇子炖了只山鸡,里头加了许多山珍野味。
五皇子当着叶嘉言的面吃的十分痛快:“这山上养的鸡果然味道不错。”
他知道叶嘉言在守孝,也不劝她吃,独自一人把一只鸡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带着自己的随从火速回了京城。
入了皇宫,五皇子直奔勤政殿去找他爹。
皇帝给了一个字,宣。
五皇子行过礼之后坐在一边等候示下,哪知皇帝不说话,爷儿两个互相沉默。
五皇子想了想之后还是主动开口:“父皇,儿臣去了聚荣山庄,有事想求父皇。”
皇帝嗯一声。
五皇子又起身,抱拳深鞠躬:“儿臣恳请父皇将那一百个御林军彻底划给叶家表妹。”
皇帝正在批奏折的笔尖只微微顿了一下:“何出此言,难道他们不好好当差?”Χiυmъ.cοΜ
五皇子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说辞:“父皇,他们还从御林军领俸禄,吏部的档案里名字也在御林军,长久这样,怕是人心不稳。儿臣昨儿去看了一眼,一个个都吃胖了。”
皇帝哼一声:“朕还以为你会去求老二呢。”
五皇子连忙跪下:“父皇是儿臣的爹,儿臣有难处了,肯定第一个来求父皇。儿臣见表妹一个人在山上孤零零的,整天吃斋念佛,想着她现在无依无靠,定然是不敢管那一百个人。”
皇帝呵一声:“还有她不敢做的事情?”
五皇子继续道:“父皇,表妹她还不满十五岁,若不是六亲无靠,她定然也不想处处与人为敌。以往有表姑在,还有人疼她,现在又有几人真心疼她呢。”
皇帝的笔尖停了下来,从奏折里抬起头看着五皇子:“这难道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五皇子也抬起头看着皇帝,片刻后吐出一句话:“儿臣不过是物伤其类。”
皇帝立刻呵斥道:“放肆!”
五皇子这等于说冯贵妃对他不好,他和叶嘉言一样是失母之人。
五皇子立刻砰砰磕了两个头:“父皇,儿臣只是希望表妹她能多一些依仗,不用时时刻刻小心翼翼防备所有人。”
皇帝抬手抄起旁边的镇纸,咣当一声砸到了五皇子的头上,五皇子的额角被砸破,顿时开始流血。
五皇子任由额角的血往下流:“父皇,儿臣想做什么,凭着本心,并无他意,还请父皇成全。”
皇帝继续批阅奏折:“滚。”
五皇子滚了,刚出门,正好秦相路过,他看到五皇子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顿时满脸鲜血,然而五皇子一点不害怕,还很诡异地笑了笑。
秦相若有所思,他一个字没问,抬脚进了御书房,捡起地上的镇纸开始跟皇帝说政事。
第二天五皇子就被御林军统领叫了过去,得到了一张纸,是关于那一百个御林军的调令。
从今以后,那一百个人完完全全属于靖边郡主,成为郡主的侍卫,跟御林军再无半点干系。
五皇子不顾额头上的伤还没好,拎着调令就往聚荣山庄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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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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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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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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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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