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谨言垂着头,瞥见她的绣花鞋慢慢走近。
“顾师兄,起来说话。”叶嘉言的声音十分平静。
顾谨言没有起来,他抬起头直视叶嘉言的脸,只见她双眼里带着洞悉的光。
是了,她肯定知道我想问什么。
顾谨言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撕碎了一般,他抖着声音问道:“大姑娘,你能不能不要走?”
他的声音很轻,叶嘉言听到后目光瞬间变冷。
“顾师兄,你僭越了。”
顾谨言轻声问道:“大姑娘,你一定要离开这里吗?”
叶嘉言的眼里毫无波澜:“师兄,这里有什么好的,看似富贵锦绣堆,人心都烂透了。留在这里,我母亲不能出门,我身边强敌环伺。看似风光,随时都有可能丢命。”
顾谨言仿佛凭空多出了很多力量一样,他眼带希望地看着她:“大姑娘,你能再等等我吗,我秋闱一定会中的。”
他主动捅破了窗户纸,叶嘉言的眼光从刚才的冷漠变的温和一些。
过了好久,叶嘉言开口道:“顾师兄,我想送你一句话。”
顾谨言扬起脸,努力给她一个微笑:“你说,我听着呢。”
叶嘉言蹲下身来,与他平视:“顾师兄,不要让自己有太多软肋,这样你会活得很苦。”
顾谨言听到这话后,他眼里的光渐渐消散。
等到最后,他仍旧不死心道:“大姑娘,我可以的,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母亲很喜欢你,我,我能为你做一切事情。等以后我中了进士,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敢许诺能得状元,我一定会中一甲的。”Χiυmъ.cοΜ
叶嘉言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能为她做一切事情。她心里有点触动,但她知道,这话只能骗骗小孩子。
叶嘉言的眼里又带出一丝怜悯和不忍,片刻后她笑了一声:“顾师兄,我相信你的心,但是你做不到的,不要为难自己。”
顾谨言立刻道:“我能,为了你,在所不惜。”
叶嘉言心里的那股不忍越来越厉害,可她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她微微摇摇头道:“顾师兄,你做不到的,不要为难自己。远的不说,我跟人吵架的时候,你能帮我吵架吗?你不能,因为你是个君子。我与芳华院斗智斗勇的时候,我与钱家对峙的时候,你就算想为我出头,你知道该怎么做吗?你是会对我好,但你不能帮我解决任何问题。”
顾谨言的脸有些发白:“师妹,我可以学。”他连称呼都换了。
叶嘉言平静地看着他:“师兄,来不及了,我等不了你长大。我若一直站在这里等候,等你长成参天大树时,我怕是已经被人埋骨树下,享受不到师兄的一点余荫。师兄,你是个好人,不管我将来在哪里,我会记住你的。你和大哥、云舟,你们三个要好好过日子,飞黄腾达,前程似锦,幸福美满,这样我就放心了。”
就在此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雨,雨点一滴一滴地落在了顾谨言的头上,顺着他的脸落下。他仍旧跪在那里,叶嘉言蹲在那里。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顾谨言的目光里都是绝望和灰败,叶嘉言的眼神十分平静。
过了好久,叶嘉言主动站起身:“顾师兄,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含章,扶师兄起来。”
柳含章轻轻一托就将顾谨言从地上拉了起来。
叶嘉言转身进了垂花门,一步一步消失在顾谨言的视线里。顾谨言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去,感受自己的心被撕扯的感觉。
多年以后,当顾谨言已经位极人臣、成为孝贤皇后的得力助手时,他依旧记得那天的那场雨。
他感谢过老天,雨水从他脸上流下时,带走了他的泪水,让人看不清他的哀伤和狼狈。
眼看着她一个人在泥潭里挣扎,他却无能为力。
年少的顾谨言第一次开始渴望权力,什么君子之风,什么淡泊名利,都是狗屁,无权无势,连自己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
雨越下越大,叶文松和吴云舟刚才一直在月亮门那里偷听,现在见顾谨言站在雨地里发呆,二人一起撑伞走了过去,将已经失去知觉一般的顾谨言架走。
二人冒着大雨将满身泥水的顾谨言送了回了家。
李先生看到失魂一般的儿子后大吃一惊:“谨言,谨言你怎么了?”
顾谨言听到李先生的呼唤,讷讷地喊了一声:“娘。”
李先生看着儿子眼里的神色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她既心疼儿子的痴情无果,又叹息这世间造化弄人。
她一边吩咐小丫鬟烧热水,一边拿干净的帕子给儿子擦头擦脸。
李先生也不顾及叶文松和吴云舟在场:“谨言,你别难过,你的人生路还长着呢。我跟你说过,这世间最不能勉强的就是人心。你早些醒悟,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好,大姑娘还会高看你一眼。娘帮不了你,你要自己走出来。”
顾谨言哭着对李先生道:“娘,嘉言她想去北凉,我该怎么阻拦她。”
叶文松长叹口气,到了这个时候,顾谨言还惦记着这事儿,这孩子的心是真软。
“谨言,妹妹的事情,我们任何人都没法替她做主。你认识她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她的性子。我们不要再干涉她,静观其变吧。你刚才淋了雨,好好歇着,我带云舟先走了。”
叶文松与李先生告别后带着吴云舟离开了小院子,二人一起回了藏书楼。
吴云舟已经没有心思看书,他不死心地问叶文松:“文松,真的没有办法吗?”
叶文松呆呆地看着前方:“我们一个小小的秀才,能有什么办法。若是陛下真的有这个心思,连祖父都没办法。”
吴云舟哼哼两声:“倘或陛下有这心思,姑祖父肯定不会反对的。”
叶文松轻声呵斥道:“闭嘴!”
吴云舟叹气道:“可怜的谨言,我看他被伤到了。”
叶文松的表情十分平静:“他不可怜,他尚且有李先生安抚,将来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我妹妹才可怜,除了大伯母,她无依无靠。这么艰难的局面要她独自去面对,只能选择远走他乡。”
吴云舟再次叹气:“文松,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好难过啊,两个可怜人。我听刚才表妹那话是不讨厌谨言的,可惜他们两个没有缘分。”
叶文松又骂他:“住嘴,此事往后休要再提!”
吴云舟连声道:“好好好,我不提我不提。”
顾谨言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恢复读书。叶文松和吴云舟发现顾谨言仿佛疯了一般,读书废寝忘食,经常挑灯夜战。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三兄弟每天还会去藏书楼。叶嘉言不再去藏书楼,每天让人送些吃食过去。
就在此时,北凉使者已经正式向朝廷提出和亲请求,并许诺若是能下降公主,每年愿意多纳贡。
朝廷为了和亲的人选吵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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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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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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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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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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