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身着深红色暗纹宫服的公公，手提宫灯，微躬身子在前方引路。
后面跟着一男子，个子很高，长身挺拔如剑，玄色银纹缎面圆领袍着身，腰束玉带，罩着一件暗玉紫蒲纹的狐皮大氅，眉眼冷峻，神色间波澜不惊，说不出的沉稳和尊贵。
殿门前，有众多侍卫值守，殿内隐约传来动静，烛光绰绰，穿过雕花窗格外。
公公带到清阳殿前停下，转身对男子道：“秦大人稍等，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不料，殿门里面却忽然打开，匆匆忙忙跑出来个人到男子面前掬了一礼。
是御前大监。
“秦将军，皇上等您许久了。这一路上风霜劳苦，先随奴才进去歇歇吧。”
“有劳大监。”
男子微微点头，随大监进了门。
跨过门槛，内里深沉无际。转弯到暖阁，推开楠木里门，年轻的天子坐在窗边软塌上，背靠着门的方向，一身暗灰龙金绣纹的便衣，手边只掌了一盏灯，灯光衬得他背影昏暗不明，深不可测。
“下去吧，没有传唤，不得入内。”
他没有回头，对大监吩咐道。手中执了一棋，重重落下。
大监道了声是，躬身后退几步，转身关上了门。
“承渊，这局棋有意思的很，朕解了三日也没有头绪，你过来帮朕解解看看。”皇帝朗声道。
“秦觉遵旨。”秦觉环臂握拳，朝着皇帝行了拜手礼，方才上前坐到皇帝对面。
暖阁内燃了龙涎香，香炉荡出几缕白烟，慢慢散去，充斥着整间房。一时间，屋内无话，静寂犹如一湖清水，波澜不惊，就连衣服的摩挲声也无。
秦觉指间捻起一子。
棋盘上拔刃张弩，黑白棋子攻势相抵，又互相牵制，他屏气观察着，久久没有下子。
半晌，一团香燃尽。
秦觉落一黑子。
“得子得先方为胜，得子失先方为败。”他捡起在黑子中围困尽输的白子，放在棋盒边，沉声道：“皇上不是没有头绪，只是下不定决心罢了。”
皇帝思忖着秦觉的落子处，抬手在棋盘上下了一记白子，瞬间扭转棋盘中的局势。
“可是周围牵扯太多，若是匆忙下子，怕会失子更多。”说着，将落子附近的黑子提出盘外。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凝视中带了几丝审视的意味：“这又当如何？”
秦觉微微一笑，说道：“临杀勿急，自当稳中取胜。”
随即，举棋下定。
再看棋盘中局势十分明朗，白子气势散尽，败局已定。
皇帝盯着棋盘斟酌良久。面上渐渐浮出了笑意，道：“承渊的棋艺还是和从前一样，反倒是朕，这些时日没了你这么个对手，竟然退步了不少。”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是以天下为重。”秦觉淡淡道。m.xiumb.com
“罢了，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话。朝堂上，便是哄着朕开心的，也不缺你一个。”皇帝目光变得冷冽，墨彩德忠壶里还温着茶水，抬手将两杯茶盏摆在两人前，各沏了杯。
秦觉未接话，只端起茶杯轻饮了口。
皇帝将杯盏里的茶一饮而尽，踱步下塌，问道：“奉州那边，传来消息了吗？”
“奉州所处之地，大大小小世家分衡，行事缜密，相互包庇，想要查清奉天府承的贪腐一案，尚还需要再多些时日。”秦觉道。
“先皇时期，科举中行贿之事不常有，京中一两个世家行贿监考官，行事隐蔽，先皇也不多察觉。他们多次得手之后，竟然越来越猖狂，直到了你科考之时，光明正大地向翰林院行贿舞弊，竟然一点也不避讳。先皇知晓后，抓了翰林院掌管学士余等二十一人。可他们却不知收敛，先是暗地插手贡士名录，见朕根基未稳，便开始明目张胆地将人手安插进会试。”
皇帝从桌上如山一堆的奏折中，其中最上面的的册子，拿出递给秦觉。
“这是去年春闱的名册，你且看看。”
秦觉接过，打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年龄，籍贯。一一看去，有些地方确实让人咋舌。
“这份名册记载的是去年秋闱入榜的一百二十名进士。”皇帝冷哼一声，“便是奉州和夷郡在册之人就足足占了大半。”
“奉州和夷郡两地世家众多。其中，张太妃母家张氏一族和杨太妃母家杨氏一族，分别是两地首屈一指大家。两族中不论分支，中榜的进士也有六十余人。”秦觉讲完眼眸一暗，合上名册。
他顿了下，接着说：“今年秋闱若是不再加以制止，朝中官官勾结，寒门怕是再难有出路。”
他们虽没有言说，但二人心知肚明。
寒门没有科举出路，世家大族巩固权势，二者越发的极端，民心不稳，不仅是朝堂，只怕天下会动荡不安。
“承渊，在朝堂之上，我能信得过的人，也只有你了……”
皇帝转身看向秦觉，烛光微弱，忽明忽暗的照在他的侧脸上，半边脸藏在黑暗中，另一边是锦衣华服也掩盖不住的无比真切和哀愁。
秦觉拢了手衣袍，起身拱手道：“皇上言重，臣作为臣子，为百姓考虑实属份内之事。”
“臣子？”皇帝摇摇头，“但在臣子前，你我同姓公上。”
“臣，秦觉……不敢与皇上同姓。”
他微微眯起双眼，所行之处，所说的话中无半点不敬。
可偏偏皇帝从他身上看出了凌厉的意味，犹如刀锋横扫，散发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倨傲。
“臣，城外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随后转身欲推门向外走去。
“承渊！”
皇帝叫住他，“你是还有怨……”
秦觉没有回头，朗声道：：“皇上放心，若是臣没有答应，今日也不会来应约。”
说完，走出门，那件玄色大氅越来越远，直到转角处消失成一道虚影。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皇帝立在原地良久，茶盏里的水早已冰凉没有了一丝热气。
末了，皇帝紧握的双拳陡然放松，隐约可见掌心中嵌着丝丝血迹的甲痕，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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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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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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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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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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