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不能去,赌坊也不能去,以往他爱去的地方,似乎都不适合带着小娃娃一起去。
他在街上晃了两圈,决定回家。
虽然媳妇没找到,但找回了闺女,想来他爹看在孙女的份上,也会让他们进门。
怀着这个美好愿望,他回到护国公府,管事笑容亲切,隔着门只一句话:“不开不开就不开,国公爷不让开。”
言风抱着哇哇大哭,肺活量惊人的女儿,捶着朱红大门,一点也不怕丢脸,“爹,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是不要儿子和孙女了吗?”
左邻右舍都是勋贵之家,此时人人门开一道小缝趴着看热闹。
言肃只觉得一张老脸都没处放,却还是记得景烁的叮嘱,强压着火气没出门打儿子。
然而言风鬼哭狼嚎的叫喊仍旧持续不停,“爹呀,你不要我没关系,银子你总要给我点吧。”
言肃一把捏碎了白瓷茶碗,甩着一手淋漓的茶水,咬着后槽牙道:“还想要银子?他要脸么?”
明显言风是一点也不想要脸的,他在女儿的哭声中,继续捶门大喊:“爹,你不想养我也行,但至少孙女是你的,你得养她吧。”
言肃起身去拿鞭子,他今天非要打死这个逆子不行,谁劝也没用。
他刚找到他的打儿鞭,忽听下人来报,“夫人开门出去了。”
“哎,慈母多败儿。”言肃拎着鞭子快步跑向门口。
“娘,你看我爹他多狠心。”见到自门内出走的言夫人,言风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他将闺女递给母亲身边的丫鬟,“快带小小姐去换身衣裳,臭死了。”
丫鬟没有动,言夫人脸上也没有半分笑容,“我出来只是想告诉你,在你成为真正男子汉之前,这个门你没有资格进。”
言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笑嘻嘻道:“娘,我怎么不是男子汉了?我可是你生的,怎么你连自己生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了?”
言夫人低头笑了一下,望向儿子的眼中却盛满了失望,“大丈夫生而在世俯仰无愧,你对得起父母妻儿吗?”
言风无言以对,只听言夫人又问:“景烁同你一般大,他已经官居四品,你呢?”
“我……”言风辩驳道:“娘你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父亲又不许我在军中任职,这怎么也能怪我?”
言夫人闭目掩住满心失望,“你在云中城大半年,领着军饷,却只知道迟到早退喝酒赌钱,这也怪旁人吗?”
“那个……我也没耽误正事啊。”他的语气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理直气壮。
“好,咱们不说功业。”言夫人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对青萝始乱终弃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吗?”
“我也不愿意的,可是那天我是被人下了药,我……我现在不是在努力找她了吗?”
“找她?”言夫人忍不住冷笑,“你以为她稀罕吗?”
“她凭什么不稀罕?”觉得面子挂不住的言风反驳道,“我长得一表人材,家世又好,她凭什么不稀罕。”
“你长得好,是我跟你爹会生,至于家世好,那是祖上功绩,哪一条跟你本人有关?”
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亲生母亲这般嫌弃,言风又气又恼,开始口不择言,“青萝不过一个小孤女,养在我们府上十多年,她凭什么……”
后面的话,结束在一记响亮的耳光中,言风不敢相信的望着母亲。他自小调皮挨打无数,而这一次却是母亲亲自动手,打的还是他爹都没打过的脸。
“青萝的爹爹是为救你爹才死的,咱们家欠她一条命,你居然说这样的话?你简直像个不懂感恩的畜牲。”
“我不是娶了她吗?她有什么不满意?”言风一手抱着吓得不敢哭的女儿,一手捂着自己的脸。
“你以为她想嫁给你吗?”言夫人红了眼圈,她仰着流泪的脸,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却依然幼稚的儿子,“青萝根本不想嫁你,也不想要这个孩子,是我拿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胁迫了她。青萝那孩子心软,她是没有法子才同意的,可你以又做了什么?成亲当天逃跑,害她成了京都的笑柄,你是人吗?”
什么?言风无声的后退了半步,他竟糟糕到这般境地,连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也不想要他负责?
“你走吧,你自己的女儿自己养,要是嫌麻烦自可拿她去换酒喝。”言夫人抹掉脸上的泪,重又恢复冷若冰霜的姿态。“我情愿没生过你。”琇書網
朱红的大门重又合上,言风抱着哭累睡着的女儿,只觉又悲又怒,连最心软的母亲都拒绝了他,可见这个家他真的是回不去了。
可与回不去家的失望相比,更叫他难过的是青萝一开始就不想嫁他的事实,他总以青萝出走,是因为自己成亲当天抛下她,害她丢脸才想着离开,没想到青萝一开始就不想嫁他。
即便他从来都不喜欢青萝那种会武刀弄枪的姑娘,可他不喜欢和人家看不上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后者简直能诛心。
初夏的艳阳下,言风感受到从来不曾有过的寒冷,他的骄傲在此时此刻碎得连渣都不剩。
他望着睡着也睡得极不安稳的女儿,知道她醒来又会因为肚子饿而哭泣,然而他身上已经一文钱也没有了。
他该怎么办呢?
一个时辰后,言风敲响了东明侯府的大门。
景烁倚在门前笑得花枝乱颤,“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跟在下绝交的言小公爷呀。不知您屈尊来此有何贵干?”
此时景如月已经醒了,她吮着手指窝在言风怀中,一看到景烁就伸着两只手要抱,“爹爹——”经过几日相处,小丫头早已经接受了景烁。
景烁心软,也不介意景如月一身的污渍,伸手接过她,小丫头立即死死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委屈得放声大哭。
瞧着对景烁万分依赖的女儿,言风心中百感交集,“麻烦你帮我养女儿吧。”
“凭什么?”景烁一边安抚的拍着小姑娘的背,一边挑眉对着言风横眉冷对。
“我付钱的。”说罢递上五十两银子,见景烁不接,他苦笑道:“我知道有点少,可我没想到我也就值这点钱。”
“啥?你把自己卖了?”景烁的手一顿,不敢相信道:“明月楼也忒小气了吧。”
明月楼,那是京都有名的男风馆。
“你想什么呢?”言风涨红了脸,他就是再不肖再混账也不会把自己卖到明月楼,“我去做镖师,这是我预支的一年工钱。”
“唔,那是有点少。”景烁毫不客气的接过银子,“你要努力赚钱呀,现在养个娃可费钱了。”
言风低头看看空空的双手,又看着像个猴子一般手脚并用攀着景烁的闺女,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并不受人待见的事实。
“团团,爹爹走了。”
小女娃理都没理他,整张脸都埋进景烁的脖子,生怕被人再像抱西瓜一样的抱走。
“走吧,走吧。”景烁挥挥手,抱着小娃娃就回了府。
言风对着东明侯府的大门发了一会儿呆,刚要走就见小星子跑过来递给他一封信。
他打开见是自己写给景烁的绝交信,信里的错别字已经被圈出来在旁改正,末了还有一句话:你已经到了要给小娃娃做榜样的年纪了,可别再囗囗囗囗不知所谓了。
他捧着信纸陷入沉思,这四个被他自动带入囗囗囗囗的字是啥字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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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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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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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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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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