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兰又老了很多,头上花白得不见一根黑发,岁月对这位善良的老人也不曾手下留情。更让他意外的是,那个在他怀里丫丫学语的小家伙长大了,男大十八变。
见到他就像耗子见到猫,躲的不行,怕的要命,他长得真的有那么吓人吗?老宋不是经常夸他长得俊吗?难不成是唬他的。李香兰说他对谁都这样。赵勇还是很泄气,他想亲近小家伙,可这个小家伙就像路边的含羞草,一碰就缩起来,让他无从下手。
七月上旬,暑气盛行,太阳像个大火球,炙烤着大地,热空气肆意横穿席卷着牙镇。菜园子蔫了吧唧毫无生气,门口看家的大黄狗张着嘴吐舌头散热,镇上的娃娃打着光脚板,提着凉鞋成群结队的去河边游泳,天旱了,最遭殃的是庄稼,田里干得裂开了,田埂上随处可见轰隆隆的抽水机,吓得田里的青蛙上蹿下跳。
呱呱呱叫个不停。
牙镇河弯弯曲曲,将牙镇围了个圈,从高处往下看像颗牙齿。牙镇河一到夏天就变成了孩子们的天地,能在水里泡一天,天黑了才恋恋不舍的回去。大人们时常都是男人来的比较多,女人一般都很不好意思,在家里洗。
隔壁独眼爷爷的孙子叫莫江在县里读高二,放了假爸妈把他送到乡下爷爷这里过暑假。莫家夫妻是俩跑长途运输的,半个月都不着家,留他一个人在家里也不放心。刚来的时候他手里有很多钱为了哄他来夫妻俩给了他很多零花钱,天天往小卖部跑。
小卖部有个好看的小男生,就是不爱说话,搞些小动作他也不理,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他把梁靖暄当成难搞奥数题,一步一步的去攻克,天天在梁靖暄屁股后面当尾巴,嘴巴吧啦吧啦就没停过,像一窝马蜂嗡嗡嗡。吵得梁靖暄脑子都要炸了!电视都看不进去了!
莫江满意的咧嘴大笑,让他生气也不容易,比没反应强嘛,而且生气也很好看!磨了梁靖暄一个星期,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梁靖暄跟他说话了,哪怕只是一两句。后面听爷爷说才知道,梁靖暄比他小一个月,脑袋有问题,所以不是故意端着着架子不理他。
接触下来发现这个弟弟很聪明,记忆力超牛,报纸上大长段文字看了两遍就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可把他眼红坏了,他要有这能耐,他爸妈就不愁他考不上大学了。“梁子把你脑子给我吧!”吓得梁靖暄抱着脖子直摇头。
莫江挠着脑袋说:“我开玩笑的。”梁靖暄喜欢拼图,莫江只觉得无趣双手撑着脑袋吐槽:“无聊死了,我们出去玩吧!”梁靖暄对自称哥哥的莫江不讨厌,一开始烦后面就没有了。
太久了,他忘了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他在自己身上罩了一层冰,莫江拿着榔头一下一下的敲碎!在外婆鼓励下他敞开心扉,交到来镇上的第一个朋友。
他比起凶神恶煞的杨松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他不会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不会欺负人。杨松在外婆面前和他面前完全是两个人。梁靖暄很多次想告诉外婆杨很坏,很恶劣。可每次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梁靖暄忧愁的看着外面的太阳火辣辣地,眼睛都睁不开。莫江想去河边玩,梁靖暄怕晒不想去。
莫江像个狗皮膏药缠着他“怕晒那还不简单,我去偷老爷子的草帽给你戴。”
梁靖暄苦着脸,绞尽脑汁想尽所有借口:“我……不会游泳,我怕水。”他从小是个旱鸭子,小时候外公抱着他在河里扑腾几下吓得他哇哇大哭。为这事,李香兰骂了外公好久。
莫江拍拍胸脯说:“没关系,我保护你,要不然你就站在河边上看着,我扎几个猛子就走。”梁靖暄见他信誓旦旦就松口同意了。
莫江欢天喜地的拉着他撒丫子往河边跑,牙镇河又宽又深,小孩子们都在浅的地方玩儿,大人们三令五申警告不能到深的那边去。梁靖暄戴着草帽耷拉着耳朵蹲在河边灌木丛里躲太阳。
河里莫江一连扎了好几个猛子,搅得河水天翻地覆,像条鱼似的,在河水里游来游去,扑着水花,在空中划出一条条银线,玩疯了在水里大喊:“梁子下来啊,这水不深,可凉快了!”
梁靖暄压着帽子说:“不了,你自己玩吧,小心点。”他怕河里有蛇虫,灌木丛里蚊子很多咬得他满腿的红包,啪啪啪的打着蚊子,这里的蚊子机灵得很,打的他腿红掌印也没打死几个。
莫江玩饱了才上岸,带着一股泥腥味儿,随意拿毛巾的擦了一下身上的水珠。边擦边喊:“走了!梁子。”连着喊了几声没人应,以为他睡着了,穿好衣服找了两圈,只找到灌木丛里的草帽。他拽着草帽边跑边喊,脸都慌白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说没就没了,以为他掉河里了,又跑河里找,想着他是不是回家了,提着裤子没命的往小卖部狂奔。
哪里知道梁靖暄是被杨松那伙人趁着他扎猛时给逮走了。
杨松对梁靖暄怀恨在心正愁找不到他,没想到来河边洗个澡还撞上了。三五个人,提着他就往河深的地方走。杨松说不出为什么讨厌他,但他那个高傲的劲,让他非常不爽,这么说每次跟他们出来玩儿,他总是在旁边一脸嫌弃看着他们。
他在镇上臭名昭著,能上高中完全靠着他老爸的关系。他在县里上高中,同学大多都是县上的人,他们拿着鼻子看乡下人瞧不上他,避他如避老鼠。
他觉得梁靖暄跟那些人一样讨厌,如出一辙。他要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小爷不是好惹。杨松凶神恶煞的问他:“傻子,你会游泳吗?”
梁靖暄讨厌别人叫他傻子,一双杏眼瞪着他反击道:“我是傻子,你就是疯子。”
杨松被他激怒了,咬着后槽牙哐哐揍了他几下。“把他丢河里淹死他去!”几个小弟不敢动了,打人还行,杀人这事儿他们是真的怕。“算了吧,松哥真出人命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这条河一年淹死多少人还怕他这一个,出了什么事儿有我老爹顶着,肯定不会连累你们。”杨松说的很猖狂。但小弟们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好啊你们,平时松哥松哥的喊的好听!M的,真用上你们的时候,一个二个比蛋还怂。”杨松气的发疯。恰好这时候有人能往这边走来。
“松哥打也打了,咱们走吧有人来了。”一个小弟着急忙慌道。
“你怂什么!有人来了,连那人一起打。”杨松嚣张的打着嘴炮,自认为自己吊炸天了。小弟懒得听他废话,架着他就要跑。杨松是他们几个里面个子最大的两下子就挣脱开。
“要走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个傻子。”说完一脚将梁靖暄踹到河里溜之大吉。梁靖暄拼命的扑腾着,可身体止不住的下陷,“救命……救……命!”他拼命大喊。高举着双手想要抓什么,可惜他离岸边太远。
不一会扑通一声,有人跳了下来。一只健壮的手臂揽着他的腰,梁靖暄顺势紧紧地抱着男人脖子。呛了很多水,脑袋昏昏沉沉,像个考拉似地挂在男人身上,男人抱着他游上了岸。
赵勇来游泳,嫌浅那边人太多了,有调皮的小孩儿还在里面撒尿。往深的这边走,就看见一群人在欺负人,他还没走近那些人就跑了,还把人踢进了河里。镇上那么大的孩子没几个,高的那个一看就是杨松,来不及多想先救人要紧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岸边有灌丛挡着他看不清人,如今抱在怀里了才看清楚是梁靖暄。赵勇上了岸就把人放下想看看他还伤着哪儿了,可梁靖暄梁靖暄惊魂未定怎么都不放手,死死的紧箍着他的脖子。刚才在河里含了几口水,现在全呛在男人身上,梁靖暄一脸抱歉的看着他。
男人低沉说:“没事。”眼里满是心疼,这么抱着他好像还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小家伙湿漉漉的双眼看得他心潮澎湃。两个人浑身都在滴水,梁靖暄浑身湿透了“啊嘁!”冷得打了个喷嚏。把头缩进了男人脖子里取暖,男人被小家伙软软的头发扎的痒痒。
赵勇就这么抱着他一路回小卖部,小卖部里乱成了一锅粥。李香兰听到梁靖暄丢了急得火烧眉毛。莫江愧疚得很,胸顿足的嚎哭。独眼爷爷骂他:“哭哭哭有个屁用啊!赶紧去找人呐!”
正骂着赵勇稳稳的抱着梁靖暄走了进来。梁靖暄弱弱的喊了一句:“外婆。”李香兰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哎呀,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了呀?你急死我了,勇子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在哪儿遇到的他呀?怎么湿哒哒的。”
“对呀,梁子你去哪了呀?怎么一转眼你人就没了,你可把我吓死了,呜呜呜。”莫江哭得更大声了,可算找到了,要不然老头子得扒了他的皮。
赵勇嫌弃的刮他一眼转身对李香兰说:“阿婆你问那么多,我先回哪个?暄崽身上都湿透了,先给他换身衣服吧,万一感冒了就不好了,房间在哪儿?我先抱他上去。一会儿我再跟你好好说。”
“好好好,左拐第二个房间,你抱他上去,我去给他煮姜汤。”说完就扎进了厨房里。
赵勇换了一只手包小家伙上楼,推开房门稳稳当当将他放在床上,小家伙反抗着要下来,“去椅子上,会把被子弄湿的。”男人了然捞起他放在椅子上。“衣服在哪儿?我帮你拿。”
“柜子里,最上面那一层,白的那套睡衣。”小家伙很讲究穿的,李香兰老说他像个姑娘。
赵勇应了一声在还没他高的柜子里翻找着,找到了又转身问他:“你内裤呢?内裤在哪?”梁靖暄没想过男人会问他这个脸红的像煮熟的虾,说话的声音直打结:“下面……盒子里。”赵勇打开盒子,小家伙的内裤叠规规整整,蓝的白的还有奶黄色的。男人背对着他,抿嘴轻笑选了条白色的,一转身又换了副模样。
小家伙还在因为刚才的事儿羞得脑袋埋进了腿里,“咱们俩都是男的羞个什么劲,你有的我也有。”赵勇一眼看穿,把衣服给递他。摩挲手里的内裤,小家伙的内裤怎么那么小,跟他手掌差不多大小。xǐυmь.℃òm
小家伙拿了穿衣服正准备脱,可男人还在他房间里,他看了看男人声音细的像蚊子:“我要换衣服。”
赵勇也不逗他,怕他穿湿衣服久了感冒:“好,那我在门外,有事叫我。”
说完就出去了,还把门给带上。梁靖暄竖着耳朵听,脚步声在门口消失了。男人真的守在外面。一股暖流,酥酥麻麻的涌进心房。他快速的换了衣服,之前那么的不待见男人,可男人却不计较,救了他,还一路把他抱了回来。看着地上的衣服,才想起来男人身上也是湿的,最重要的是,他还没跟他说声谢谢。
他爬下床,直奔衣柜,翻箱倒柜才找到了一件特别大的短袖,那是李香兰给他买的,买大了,长的能盖到他小腿,他一直当睡衣穿。又翻着继续找裤子,找了好一会也没找着男人能穿的。
赵勇等了没多久门就打开了,白色丝质睡衣衬得小家伙清冷迷人,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
“你也湿了,我找不到裤子了,只找到这个衣服,你换上吧。”小家伙可怜巴巴的。赵勇太阳穴突突地跳,小家伙娇滴滴的他真的好想欺负!想看看他在他身下哭唧唧的样子!赵勇没说话,接过他手上的衣服盖在小家伙的头上。轻轻的着擦头发,小家伙的发梢还在滴水,梁靖暄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让男人给他擦。
梁靖暄回过神后担忧地说:“你会不会感冒呀?”男人轻笑了一声。“这点水还不至于,我身体好的很,扛两个你都没关系!你先顾好自己,你要是生病了最担心是阿婆。”梁靖暄乖乖地点头,男人的身材确实很不错,身上的肌肉硬邦邦地,刚才抱他的时候咯得他鼻头疼。
赵勇擦完头发把衣服递给了他,“我先走了,你要好好休息,阿婆等会儿给你端姜汤上来,你把它喝了,免得身体受寒。感冒很难受。”完全把他当小孩哄。
梁靖暄很受用。“好,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没事儿下次离他们远点,有事儿就来找我。”赵勇眼里戾气一闪而过。
说完男人不舍得看了一眼小家伙走了,下楼给老太太说了来龙去脉。李香兰吓了个半死,手上的碗差点没拿住。心有余悸,今天要是没有赵勇她外孙可能就……
她不敢想,杨松这个死娃儿怎么那个坏。李香兰要去报警这事儿被杨松他爸知道,他提着大堆小堆的礼品上门脸道歉,老太太没给他好脸色,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连人带东西一起赶了出去。梁靖暄喝了三碗姜汤,可寒气入了体,还是感冒,一躺就是一个星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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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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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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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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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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