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是我打扰您了,对不起。”
“我本来以为,世子您是我来京城以后拥有的第一个朋友,我好高兴的,结果……是我高估我自己了。”
“优雅的京城贵公子,跟粗鄙的乡下村姑,又怎么可能做朋友呢?前些天,世子您只是碍于面子不得不假意敷衍应付我,对吧?”
“如今,我也应该识趣了。”
“……”
隔壁,孟星河死死抠住了墙壁。
听着四姑娘对他的称呼从“孟哥哥”变成了“孟世子”,听着那一个个“您”字,听着那满是沮丧难过的嗓音,他的心也跟四姑娘的心一样紧紧揪在了一起。
他剧烈作痛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大声辩解——
不是!
不是那样子的!
他不是碍于面子假意敷衍!
他明明是真的喜欢啊!
他心口这些呐喊在他喉咙里拼命挣扎,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口而出,可是又总有一个名为“为了四姑娘好”的枷锁死死禁锢着它们,不让它们发声!
他逼迫着自己紧咬牙关,闭紧嘴巴,他逼迫自己不去回答四姑娘。
他眼眶,已经被逼得泛上了红意。
他快要压制不住心底的呐喊嘶吼时,他又听到隔壁传来了让他心痛欲绝的嗓音——
“孟世子,您前几天借给我防身的匕首,我等会儿让殊儿给您递过来,请您到时候记得把我的簪子交给殊儿,让他带回来。”
“既然从今以后再也不能跟孟世子做朋友,那么,属于您的东西我理应归还的。”
“我虽然是个粗鄙的乡下村姑,可是我们乡下人也是有尊严的,我不会白白赖着别人的宝物不还给人家。”
“孟世子,这几天打扰您了,对不起。”
“明天我就求娘给我换一个院子,我会识趣离您远远的,我在这里再一次跟您说一声,对不起。”
“……”
孟星河听着隔壁那一声声难过却又故作坚强的话,明明没做错什么却一声声跟他说着对不起,他顿时心疼得要命。
那种疼,丝毫不亚于蛊虫作乱的时候。
他抠着墙壁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他的眼眶已经变得通红。
他咬牙攥紧了袖子里那一支温热的簪子,抬起头无措又慌张地望着隔壁。
怎么办……
四姑娘要把他的匕首还回来了。
四姑娘还要把他藏着的簪子要回去。
他本就触碰不到四姑娘,他唯一拥有的东西就是这只簪子了,可是四姑娘连这也要要回去……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啊?
他本以为在他人生最后一段日子里,他可以像个藏在阴影里的贼一样每天站在院墙下面听听四姑娘在隔壁的说话声,听听四姑娘每一天做了什么,以此来聊以慰藉,结果,老天爷竟然连他这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心愿也要剥夺。
四姑娘要搬走了。
她要离开这个院子,离开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搬到一个他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着的院子里。
明日一别之后,或许直到他死那一天,他都再也见不到四姑娘一面。
不……
他不能再沉默了。
他不能让四姑娘带着对他的厌恶和失望离开这个院子!
他攥紧簪子,终于开口。
“四姑娘——”
这一声喊出口,他才发现,他的嗓音已经沙哑。
他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试图化解嗓子的干哑。
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四姑娘你误会了,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讨厌你,方才让你难过,是我不对……”
他咬着嘴唇望着院墙,嗓音里带着一丝丝哀求。
“你别把匕首还我,也别搬离这个院子,我们……我们是朋友啊,我们怎么不是朋友呢?我从来没有因为你是乡下姑娘而看不起你,能做你来京城后的第一个朋友,我很高兴,我一直都很高兴……”
隔壁。
姜云韶听到那缩进乌龟壳里的哑巴终于开口回答她了,不由弯起嘴角笑了。
啧。
还是舍不得她的吧?
刚刚难过坏了吧?
她这种道德感没那么强的人,真的很难拥有孟星河这种善良的圣人心态。
干嘛要因为自己时日无多就跟别人划清界限,不肯连累人家呢?
既然人家在明知道他有病活不了多久的情况下还愿意亲近他,那就证明人家不怕被他连累嘛,何不欢欢喜喜接受,皆大欢喜?xiumb.com
为何要一个人悲伤难过的疏远人家?
她望着隔壁,低声说,“孟世子您终于开口回答我了。”
她难过地说,“可是,您一定是因为听到我要搬离这里,再也不会烦您了,您才勉为其难敷衍回应一下我,对吧?”
她嗓音轻颤,“我懂,我都懂,我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您不用勉强自己回答我的,真的……”
这话让孟星河心痛得要命。
原来,他刚刚的冷漠不回应,已经伤到了小姑娘摇摇欲坠的自尊了,是吗?
所以现在就算他说他跟四姑娘是朋友,四姑娘也陷入了自卑的心境里,以为他是在勉强?
他真该死。
他只想着疏远四姑娘是为了四姑娘好,可是,他怎么就没有想到他这样的举动会让四姑娘的自尊受挫呢?
他太可恶了!
孟星河克制着心底的疼,努力笨拙地哄道,“四姑娘,对不起,刚刚我不是故意不回答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心疾突然又犯了,我心口疼,一时间说不出话才没有及时回答你。”
他红着眼眶,缓缓说,“请你不要因为我刚刚的失礼而妄自菲薄,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没有人会嫌弃你,没有人会不想跟你做朋友,我也一样,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说完,他如同等着判决结果一般,小心翼翼问道,“所以,四姑娘你别难过了好吗?”
隔壁。
姜云韶如愿听到孟星河这些话,弯起了嘴角。
在沈云殊以为他姐姐会回答“不难过了”的时候,却听到姐姐一脸焦急地问——
“孟哥哥,你刚刚心疾又犯了?那你现在是不是好难受?那你快进屋躺着啊!快去!早知道你刚才是心口难受才不理我,我就不跟你说这么多丧气话了,我真该死,我真坏,我对不起孟哥哥!孟哥哥你快进屋,快点!外面风好大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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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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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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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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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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