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来的人全部死光了,血迹现在还映在石头上,雨水都洗不掉。
陈夏便一人与这满山的孤魂野鬼做伴。
他没想到一个人的改变会如此之大,如此之快。
也许是在山上呆久了,时间上的意识有些模糊,认为改变应该是几百年的事情。
但对于凡人来说,其实十年就够了。
毕竟凡人的寿命是一眼望得到尽头的。
陈夏就坐在小屋里,还在慢慢的等,他知道夏蝉会回来的,即使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但夏蝉一定会回来,落叶归根,这里就是夏蝉的根。
他在默默注视着夏蝉一生的变化,这变化同时也影响了他自己。
想要感悟,就要先代入。
陈夏如今按照凡人年纪来算的话,已经有五十余岁,算是步入了老年,满头白发,腰身也有些弯曲。
一个人住在这小屋里边,算得上一句孤苦伶仃。
还好有满山孤魂野鬼陪着他,虽然陈夏也认不得这些孤魂野鬼。
偶尔会有人上山避难,但大体上来讲都不算什么好人,大多都会起歹心思,想要杀害陈夏。
于是山上又会多出一两个孤魂野鬼。
时间是止不住的水,缓慢的往前流,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变快。
第三十年。
夏蝉坐上了响马头头的位置,三十五岁的她野心勃勃,想要在乱世之中争取到更大的地位。
各种厮杀不断,从来没有停过,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身死,却阴差阳错的活了过来。
可能是命不该绝吧,夏蝉很多时候都会自嘲的这么笑上一句。
她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也能得到如今的成就,当真是命运弄人。
往后时日,她厮杀得更凶狠了,像是不要命一样,甚至直接和一国的将士展开了厮杀。
不过她们这些响马劫匪,怎么打得过武装精良的大国将士,自然是遭遇了大败,四散而逃。
无家可归的夏蝉逃进了深山老林里,望着苍茫的山脉,神情里满是迷茫,她不知道该去何处。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心想要修道的姑娘。Χiυmъ.cοΜ
往后又这么过了二十年。
陈夏七十岁的身躯已经很是老迈,便给自己造了个摇椅,没事就坐在外边喝茶。
小屋也快到了崩溃的边缘,陈夏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时间修缮一下。
他抿了一口茶,就连茶杯也已经老旧,这是岁月的力量。
山下传来脚步,一位老妇人慢悠悠的走到了山上,神情复杂的看着陈夏,过了半晌,才低声喊了一句。
“师兄。”
陈夏微微点头,苍老的面容露出微笑,“等了你好些年。”
夏蝉抿着嘴,双手绞在一起,脚步没有再次前进,只是看着陈夏,像从前一样问道。
“我真的能够修道吗,师兄?”
“一直都可以。”陈夏苍老的声线缓慢回道,语气却很是笃定。
“为什么呢?”夏蝉很是不解,她想了几十年都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你认为什么算是修道?”陈夏反问了一句。
夏蝉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着陈夏,回复道:“不食五谷,羽化登仙。”
“这不是修道。”陈夏摇头,解释道:“这是成仙。”
“呵,也对。”夏蝉自嘲笑了一声,“我这一生活得也真是够好笑的,明明说了不会再回来,却又厚着脸皮来了。”
“没什么。”陈夏苍老的面容露出笑容,“我也一直在等你。”
夏蝉愣了一下,低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半晌,才朝着陈夏轻声问道。
“我以后能再来吗?”
“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你比我早来,又何须问我?”陈夏答复。
“也对。”夏蝉笑着,慢悠悠的走下了台阶,下了山。
往后十年,她都没有再回来过。
陈夏的小屋算是彻底破烂了,他也懒得去修,将里面的东西搬了出来,搭了个草棚,算是风餐露宿。
他如今是九十余岁的年纪,要是按照凡人的寿命来算,已经快到尽头了,所以瞧着也很是老态,头发皆白,腰背佝偻。
陈夏等着看最后一刻的到来。
第三十年。
十分老迈的妇人踉踉跄跄的登上了山,持着拐杖,眼睛浑浊的已经快看不清东西,却还是瞧见了陈夏,喊了一声。
“师兄。”
“嗯。”陈夏点头。
“我还是没想明白自己适不适合修道。”夏蝉颤颤巍巍的说出这句话,她已经很老了,老到手不动时都会颤抖。
“适合的。”陈夏点头,虽同样老态,却比夏蝉要好得多。
“呵呵,也许是吧。”夏蝉这么笑了一声,脚步向前,终于朝着宗门里边走了进去。
她嘴里默默念叨着。
“要是当初不下山,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或者当时不上山,自己在山下过活,也许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这是她这些年想了许久的事情。
“小时候,总觉得有大师兄在,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怕了,虽然师娘和其他师兄对我不好,但有大师兄在就够了。”
“可后来大师兄也不要我了。”
夏蝉慢慢的转过头,皱纹密布的脸看着陈夏,没有神情波动,只是好奇问道。
“师兄,你真的在乎我吗?”
陈夏摇了摇头,“不知道。”
“呵呵。”夏蝉低低的笑了一声,目光浑浊,点头道:“我也不知道。”
她迎着初升的日光,走上了废墟高处,朝着日光,缓缓跪下,双手合十,就如同小时候一样,恭敬的拜道。
“叩拜玄黄至尊三千大道天地无极寰宇至高掌生死变化五行神通大天尊。”
苍老的声音不如儿时清脆。
夏蝉的身躯没有再动。
死了。
陈夏愣愣的站在原地,这和他数百年前观树一样,却又和观树大不相同。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人是真有生老病死的,这是夏蝉的一生,也是绝大多数人的缩影。
陈夏将破烂的屋子打造成了一副棺材,将泥人和夏蝉一起放了进去,入土为安。
做完这一切后,陈夏等着一日不错的早晨到来,朝着山门外缓缓踏出步伐。
一步从老年成青年,白发忽黑,腰身挺直。
他在白浮山呆了近百年的身影再也不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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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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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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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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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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