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钟琳琅正端坐在仙台上,偷偷摸摸地看着碎掉的往生镜。
镜面的裂痕越来越大,她尝试用了多种仙法也没修复好。
因为九辞的戾气太重,往生镜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冲击。可是如果不快点修好,她就没办法穿越回三年后告诉宁晔真相了。
她最对不起的就是傅景策,总要还给他一个清白才是。
钟琳琅想得入神,要不是有仙侍通报天神来访,她差点就要露馅了。
几日未见,宁晔却觉得如隔三秋。
眼前的少女瘦削了不少,发髻凌乱,浑身伤痕,一袭白衣染上了血迹和污尘,虽然是一副狼狈的样子,可她眼中却隐藏着不可忽视的倔强。
她像一枝跌落进尘埃里的娇花。
宁晔心里忽然生出一阵茫然。
他甚至都要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
钟琳琅面无表情,跪了下来,对着他磕了个头:“见过天神大人。”
这个头像是磕在了宁晔的心上。
也许是从这一刻起,他就明白了,自己和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可是没关系,他不在意。
掩盖住眼中的情绪,他走过去想扶起她,却被她堪堪避开。
钟琳琅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冷淡道:“天神大人身份尊贵,不宜来此晦气之地。”
“琳琅……”宁晔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顿住,然后慢慢垂了下来,“你怪我吗?”
“不敢。”少女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
“是不敢,还是不甘?”宁晔眸光微动,叹了口气,微微垂头看她,语气染上几分无奈,“琳琅,和我服个软,很难吗?”
钟琳琅不明白。明明是他选择狠狠推开她,为什么现在又反过来指责她不懂得服软。
她皱了皱眉头。
宁晔唇边温柔的笑意散去,浅棕色的瞳孔静静看着她。
少女眉头轻蹙,一脸戒备。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答非所问地告诉宁晔:“我永远都不会忘了傅景策。”
他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好像失去了血色。
胸腔内一阵气血上涌,宁晔竟觉得出奇地愤怒。
钟琳琅被他抵在墙上,一抬眸,看见的是宁晔生气的眉眼。
他的脾气一向很好,对人总是轻声细语的,这还是钟琳琅第一次看见他表情里的愤怒。
宁晔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听见他咬牙切齿地发问:“你就这么喜欢他?”
钟琳琅坦然承认:“是。”
不知为何,听见这句笃定的回答,宁晔的心底竟升起了一股悲凉。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怜。
钟琳琅飞升神女多少年,他就陪了她多少年。宁晔知道她心里没有留出半分位置给他,可他不在意,他以为只要时间够长,想要的就都会得到。
可是没想到与她分别不过多久,钟琳琅就说她喜欢上了小魔神。
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个小魔神,有什么好的?
半魔之躯,为人阴险,除了长得好看就再也没有别的用处了,怎么能配得上高贵圣洁的神女?
宁晔不服。
只有高高在上、万人敬奉的天神,才配得上神女。
他忽然低声笑起来,“琳琅,看看你这一身的伤,可要好好养养了。”
他话锋转得奇怪,钟琳琅没反应过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宁晔仍旧笑着,却伸出手来,两根手指轻飘飘挑开钟琳琅的衣领,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慢慢滑下去,落到她锁骨处新添的伤疤。
钟琳琅大幅度挣扎,却被仙台伸出的铁链给绑住。
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脆弱的伤疤,有些刺痒,钟琳琅的眼神好像能把他撕碎,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狼崽那样凶狠。xǐυmь.℃òm
“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就成婚。”
他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这绝不是一句空话,他是认真的。
钟琳琅愣住。
“琳琅,我说真的。”他有些眷恋指尖下细腻的肌肤,收回手,眼眸里再一次盛满了温柔,“不管天宫的人怎么反对,我都会得到我想要的。”
宁晔去捧她的脸,竟是想吻她。
钟琳琅毫不犹豫地躲避开,侧头狠狠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
她咬得很用力,宁晔的手立马就见了血。
宁晔一点儿都不生气,他只是将手上的血擦干净,然后像从前那样摸了摸她的头。
钟琳琅死死盯着他,“绝不。”
是在回答他刚刚说的话。
宁晔还是不生气,替她理好衣领,动作轻柔得怕弄伤了她。
他低头,看见了少女腰间挂着的玉坠。
“不是这个。”宁晔自语道,微微摇头。
他抬手,将那块玉坠解了下来。
钟琳琅急得失了分寸:“还给我!”
宁晔不语,侧手翻过,玉坠掉落在地,沿着原本的裂缝再次碎了。
钟琳琅着急得下意识伸手去够,然而她忘了自己现在被铁链绑着,还没有弯下腰就被硬生生拉了回去。
她背上有受过雷刑留下来的烧伤,撞到墙的那一刻她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宁晔见她安分了不少,低头解下自己腰间的佩玉,然后系在了她的腰间。
将地上的玉坠碎片踢开,他满意地笑了:“这样才对。”
钟琳琅愤怒得浑身都在颤抖。
宁晔笑得益发温柔起来:“我不会让你去留荒的。你要好好待在我身边。”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走了,钟琳琅在他身后气得眼睛发红。
都疯了。
束缚她的铁链忽然松开,钟琳琅急忙找出跌落的玉坠碎片,拼了命用手想把它们合起来,试了多次也无果。
这是傅景策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钟琳琅瘫坐在仙台上,垂头丧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触碰着自己。
她抬眸,看见玉坠的裂缝处发出一道红光,并不刺眼,无数道光汇集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光团。
光团轻飘飘地来到她面前,碰了碰她的手背。
钟琳琅有些吃惊。
见她不说话,光团又碰了碰她的脸。
它好像有意识。
莫非,是傅景策留下的一缕神识?
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钟琳琅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你是傅景策吗?”
光团飘到她面前,晃了晃,仿佛在点头。
一股翻天覆地的悲伤席卷而来,钟琳琅双手捂住脸,很没出息地哭了起来。
她以为他留给她的玉坠,只是让她有个念想,没想到却别有深意。
钟琳琅出奇地愧疚。
被神族的人指责为叛徒的时候她没哭,几乎尝遍南泽台所有刑罚的时候她也没哭,却在得知傅景策的一缕神识藏于玉坠的时候,她哭得比他那天灰飞烟灭时还要伤心。
光团似乎一下子紧张起来,又碰了碰她颤抖的手。
它轻轻抚过她的脸,正如傅景策还在她身边时,为她擦去眼泪。
钟琳琅的眼泪掉得更厉害。
她真的真的,很想很想,阿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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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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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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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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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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