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苍生来说,不是福祉恩泽,而是灾祸。
宁晔抬手,两根头发轻飘飘地落下。刚落到地面,头发就消弭了,化成了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的目标十分明确,这群由头发幻化出来的傀儡,准确绕过了钟琳琅和傅景策,表情麻木地朝着魔宫里进发。
混乱之中,又开始了剧烈的厮杀。
“琳琅。”宁晔轻飘飘地唤她,眼神温柔,“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他抬手,天空中顿时浮现出来一面巨大的水镜。
透过水镜,可以看见凡间的景象。
此时的凡间,还是一片平静。
不过一会,水镜里的世界开始变天,乌云蔽日,突如其来的大水,猛烈地冲向安静的街区,冲向睡梦之中毫无防备的百姓。
他们失声尖叫着想要逃离,然而天灾之势不可抵挡,很快就被大水给冲走。
这就是天神降灾于世。
钟琳琅不可置信地看向半空中。
她深深尊崇着的天神,现在竟以苍生来威胁她。
“琳琅,你是神女,一定看不得人间疾苦。”宁晔依旧温和地笑着,却让钟琳琅感到了一阵恶寒,“你完全可以阻止这一切。只要你迷途知返,我可以让一切事情都回到正轨。”
迷途知返?
钟琳琅笑起来,“在天神大人心里,何为迷途知返?”
宁晔眼中锋芒毕露,他收敛了笑意,那张平日里瞧着十分温和的脸,在此时看起来倒有些凌厉了:“魔君蛊惑了你,我不怪你。只需要用你的朝瑶剑斩杀他,我就相信你对神族的忠心。”
轻飘飘的,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要你亲自杀了他。”
宁晔说得没错。她是神女,不会眼睁睁看着苍生受苦。
但要她亲手杀了傅景策,她做不到。
至少他没有害过人。
钟琳琅没有动。
亦或者说,她在想,自己曾经拼了命也要爬上的上神位置,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信仰,这还是第一次。
宁晔对她的反应十分失望。
钟琳琅抬头看他,视野却被一片阴影覆盖。
一个人,不,应该是一位神,正缓缓从天而降,堪堪落在她面前。
眼前恢复了一片清明,钟琳琅惊异地发现,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她在瀛洲闭关修炼的师尊,云尧上神。
她傻了眼。
云尧上神的模样几乎没怎么变,看上去比较年轻,也很有精气神,在他身上连半分疲惫都看不见。
看来他在瀛洲闭关得挺好。
钟琳琅万万没想到宁晔会搬出她的师尊。
“小辈劝说无果,还请云尧神尊劳心。”宁晔神色恭敬地对着云尧上神鞠了一躬,这是大礼。
云尧上神微微一笑算是受了礼,他将视线转移到钟琳琅身上,笑容未淡:“小琳琅,你我已经十几年未见,怎么今日看见师尊,反倒愁容满面呢?”
钟琳琅想跪下,可是却被他拦住。
云尧上神越过她,淡淡看了一眼她身后狼狈的傅景策。
他叹气,“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为了一个魔道,站在整个神族的对立面,不值得。”
钟琳琅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如果她不站在傅景策这边,她想不出来还有谁会替他出头,替他受过的委屈出头。
云尧上神对自己有知遇之恩,钟琳琅没办法,也不应该违背他的意思。
“师尊,”她的声音都是沙哑的,“我应该,应该怎么做呢?”
“按照天神说的吧。”云尧上神不忍直视她的眼睛,“他是天宫之主,不会害了你。”
在这个沉默的黑夜之中,所有人都在逼着她,杀了傅景策。
钟琳琅愣在原地,只觉得格外疲惫。
她还没说些什么,就感觉到了背后巨大的冲击力。
熟悉的气息。
她回头,看见了神剑凌空。
是自己的朝瑶剑,正裹挟着逼人的寒光,立在空中,蓄势待发。
怎么会出现在这?!
朝瑶剑不是应该在浮骨塔的阵眼里吗?
出现在这,只能说明,噬心阵被破了。
那九辞,是否已经出世?
她还来不及多想,就感觉到了朝瑶剑正以一种不可控制的力量,朝傅景策袭去。
钟琳琅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她想控制朝瑶剑,却控制不住。
朝瑶剑已经不听她的使唤了。
恍然间,钟琳琅抬头,她好像在宁晔身上,看见了九辞的影子。
她支撑得很辛苦,拼尽全力才让朝瑶剑的速度慢了一些。
她想调转神剑的方向。
她的无力,傅景策都看在眼里。
他还看见魔族刀子嘴豆腐心的长老们,正准备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抵抗入侵;他还看见护法璇落和阿陆,正并肩作战;他还看见破碎的结界和地面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这一切皆是因为自己而起。
少年淡淡抬眸,看着自己手上血迹斑斑的赤水剑,若有所思。
朝瑶剑已经调转了一点点方向,钟琳琅自认为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了一道极快的红光,快速将朝瑶剑的方向扭转回去,对准了自己身后的那个黑衣少年。
朝瑶剑彻底控制不住,瞬间刺穿了少年的身体。
是他心脏的位置。
傅景策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了秋眠山上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他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对他吟唱的歌谣,他想起了神庙里少女温柔的侧颜,他想起了在良栖村的日日夜夜。
神剑入身,业火焚烧。
在灼眼的火光中,傅景策伸出手,想摸钟琳琅的脸。可手顿在半空中,还未触及,整个人就化成了灰烬,随风而去。
她送给他的平安符也剧烈地燃烧起来,一声脆响,白玉珠串掉落在地,绳线断开,珠子散落一地。
钟琳琅死死盯着一颗破碎的白玉珠,还有地面上残留着的一点火星。
她反应不过来,或者说,是不想反应过来。
死了,谁死了?灰飞烟灭?谁灰飞烟灭了?
那个名字哽咽在她的喉咙里,钟琳琅想说出来,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像有谁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在生与死的边缘不断徘徊。xiumb.com
眼前忽然爆发出一阵水雾,眼泪如决堤的河水,蓄在眼眶中,很快就要冲破阻碍。
神女一滴伤心泪,天上大雨两百年。
她忽然发现,她很少喊他的名字。
就连阿策这个称呼,她总共也只不过喊了两次。
借光景以往来兮,施黄棘之枉策。
阿策,阿策。
可是她的阿策,在这天,彻底地离开她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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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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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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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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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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