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黑衣沾染上了好些泥污,头发也有点凌乱,手上提着的赤水剑沾满了血迹,她抬头看他时,他将想碰她的脸的手给收了回去。
他还在顾虑着,钟琳琅之前说过的“别碰我”。
搭在地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钟琳琅突然难过起来。
她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只觉得对眼前这个少年充满了亏欠。
原来长生没有说错。刚刚在九辞的回忆里,她想清楚了。
真正的傅景策,早就死于那场业火了。后来所谓的“复活”,不过是九辞掩盖自己的说辞罢了,他带着傅景策的那张脸,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还将所有人哄骗得团团转。
包括天宫的神仙,都被蒙在了鼓里。
他们搞错了任务对象。
错了,一切都错了。
那么傅景策呢?本该圆满美好的人生,却被搅得支离破碎。
他有着不幸的童年,可没想到未来等着他的,更是万丈深渊。
没有人对得起他,无论是神族,还是九辞。
钟琳琅忽然想起来,自己和傅景策初次见面时,天天都在盼着他死。
虽然他整天嚷嚷着杀了她,但是从未真的要对她动手,甚至还会在遇到危险时,将她拉到身后去。
“你、你怎么了?”傅景策看着她掉下来的眼泪,有些不知所措,想替她擦拭却又怕她生气。
钟琳琅声音一哽,“对不起。”
傅景策忽然心头一疼。
他看惯了她坚强的样子,经历过这么多事,还没见过她哭过。
现在是不是因为他和柳挽衣的那件事才哭?
可他没想到柳挽衣会做出这种举动,像是故意演给钟琳琅看的。
傅景策心里很乱,他轻轻抬手,擦掉钟琳琅的眼泪。
少女还在抽泣着,沉默地拉起他的衣角,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明明不爱哭的。
钟琳琅身上有伤,伤口被牵扯得生疼。
泪眼朦胧间,她瞄到了被困在噬心阵里的九辞。
他戴着青玉面具,仿佛还在沉睡中。
他想让她打开封印,这才是他引诱她来的目的。
九辞纵然可怜,那也是之前,现在的他伤天害理,不知背负了多少人命,钟琳琅才不会解开他的封印,只会加强。
她擦了擦眼泪,松开手,扶着墙站了起来。
傅景策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被困着的九辞。
他愣了愣,作为新一任的魔君,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他还不太相信魔宫有这样的地方。
而且是如此险恶的地方。
傅景策是一路从第一层打到第九层的,这里的异兽都凶猛异常,他费了好一会时间才赶过来,而且是在不恋战的情况下。
他没想明白,为什么钟琳琅会来这。wWW.ΧìǔΜЬ.CǒΜ
不过刚刚看她的眼神,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钟琳琅撑着自己走到噬心阵面前,身后的朝瑶剑紧随着她,发出逼人的寒光。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她念起咒语来,朝瑶剑凌风上前,插进噬心阵的阵眼里。
凌厉的冷光将她的脸映得格外漠然。
加强完封印,钟琳琅有些撑不住了。
傅景策走了过去,薄唇微抿,不知道她这样做意欲何为。
但他背起了她,就像很久以前在神庙,少女用她薄弱的肩膀,为他抵挡住一片风雨那样。
钟琳琅昏睡了过去。
傅景策没去沉香榭,而是把她带回了自己的瀛华殿。
阿陆和花禾一直在宫门口等着,还有柳挽衣。
傅景策遣散了他们,让阿陆请个女药医来。
他一个人背着她到寝殿里去,将熟睡的少女轻轻放在床上。
钟琳琅脸色苍白,毫无生机。
傅景策坐在床沿边,看着她的脸发呆。
他自己一身的疲惫和伤痕,却来不及消除。
少女昏睡得很沉,眉头微蹙,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傅景策伸手想去摸她的额头,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又停住了。
他不懂爱。
从小就是这样,母亲被父亲囚禁于高高的阁楼之上,他一个月只能见母亲两次,每次母亲见到他都会哭,和他不停地道歉。
自己虽然因为半魔身份饱受欺负,可是傅景策从未怪过母亲和父亲。那本就不是他们的错,又何来的对不起一说。
比起母亲的哭,傅景策更想看见她的笑。
从前他不明白,既然父君那么喜欢母亲,那干嘛要把她囚禁起来。不过现在他大概有点明白了,父亲也许是一直想看着母亲,就像……就像他现在想一直看着钟琳琅一样。
可是,好像又不太对。
爱不是束缚。
这个道理,是在父君为了母亲修改命格却修为大减,最后陨落的时候,傅景策明白的。
他承认,他是真的喜欢她。
但是她,好像不喜欢自己。
傅景策忽然站起来,叹了口气。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很快,女药医就到了。
她提着药箱,恭敬地行了个礼,“尊上。”
傅景策回过神来,点头道,“去看看她,给她上些药。”
他走了出去,隔着一层纱帘,他静静站立着。
女药医道了声是,走到床边,看着钟琳琅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撕开她的衣服,将被血粘着的布给扯开,睡梦中的钟琳琅感觉到疼痛,闷哼了一声。
“姑娘忍着点。”女药医注意到她的反应,叹了口气。
傅景策隔着纱帘看着女药医忙碌,他还能隐隐约约看见钟琳琅身上的累累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可怖。
他心里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女药医上完药,就离开了。
傅景策走过去,刚刚的女药医已经替钟琳琅换了身干净衣服,他是想过去看看,她的被子有没有盖好。
替她掖好被子,傅景策熄灭灯,准备离开。
“阿策。”
忽然一声轻微的呼唤传来,傅景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钟琳琅,正半眯着眼睛看他。
傅景策走了过去,少女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轻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不大,可他却觉得,被握住的不是自己的手,是自己的心。
扑通扑通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少年眼眸漆黑,温声道,“怎么了?”
钟琳琅勉强扯出一个笑,“陪陪我吧。”
她的声音也很温柔,傅景策觉得自己快要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轻轻坐回到床沿边,他有些受宠若惊。良久之后,他回握住了她的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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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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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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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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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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