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大亮,殿内的侍女侍从便开始忙活起来,扫去院子里的灰尘后,正用沾了水的抹布擦正殿的地面。
柳挽衣住在偏殿的一间屋子里,睡眠浅,很早就醒了。
虚拢好身上的衣服,她走到妆台前坐下。
确切地说,这是她来魔宫的第三天,可她一直待在这里,没有出去过。
甚至有两天都没有看见傅景策。
铜镜里映出她模糊的容颜。
柳挽衣愣了一会,拿着木梳轻轻梳理着自己略微凌乱的青丝。
她一个人生活惯了,即使现在没有人给她分配侍女,她也能很好地适应。
房门突然被毫无征兆地敲响,力度大得让她不禁被吓了一跳。
柳挽衣立即起身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侍女,风髻露鬓,身着丁香色裙装,表情有点儿不耐烦。
“你原来醒了?”侍女有点惊讶,但很快便恢复如常的神色,吩咐道,“这两天少主一直没出过房门,也没用过膳,你是少主带来的人,我看这两天你也没什么事,等会你就送早膳过去吧。”
她这一席话说得如行云流水,柳挽衣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
“当然。”侍女有点奇怪地望向她,似是不解,“多少人想要这机会都没有,少主带了你来这,你去给他送早膳,他多少会给你面子。”
会……会吗?
那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让她去?
柳挽衣神色怀疑。
这侍女的衣服面料比其他侍女穿的要好很多,再加上说话时趾高气昂的态度,柳挽衣多少能猜测到,她应该是宸阳宫里地位比较高的内侍。
“少主两天没有用膳,若是尊上怪罪下来,我们定然吃不了兜着走。”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侍女拉近与她的距离,佯装叹息道。
她才不傻呢。昨天少主的贴身侍从大着胆子进去送饭,没想到没有一会工夫就跌跌爬爬地出来了,据他描述,他进去的时候少主正在房间砸东西,满地都是碎片,样子可怕的很。
要不是他跑得快,早就被砸了个头破血流了。
侍女惜命,不愿以身犯险,正好前两天少主带回来个女子,却不宠幸她,想来对她也没有多大兴趣。
而且这女子看起来很单纯,让她试试应该也没什么坏处。
这便是这侍女的如意算盘。
柳挽衣并没想这么多,沉思了一小会就点了点头。
侍女喜上眉梢,领着她去了厨房。
为了迎合傅景策的胃口,托盘上只摆了一碗清粥和几样小菜。
柳挽衣有些忐忑地站在他的房间门口,腾出只手来,轻轻敲了敲门。
房内没有应答。
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却不慎踩到脚边的碎瓷片。
柳挽衣吓了一跳,赶紧躲闪开。
房间很乱,花瓶四分五裂躺在地上,花朵早已枯萎衰败,桌上茶盏没一样能躲过碎掉的命运,还有放书卷的架子,全部被推倒在地。
柳挽衣越过外室,走向內间。
內间散发着一股很浓的酒味。
只见傅景策正屈膝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乌黑的发散下来,眼眸黑沉沉的,好似盛满了茫然与麻木。
他的身边是碎了一地的玉壶,若有若无散发着酒的凛香。
还有血。
傅景策的手隐没在宽大的衣袖中,血在指尖汇聚,嘀嗒嘀嗒落到地上。
他表情漠然,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
柳挽衣大惊,赶紧放下手里的托盘去看他的手。m.xiumb.com
他的手腕和手背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深浅不一,尤为可怖。
傅景策还是没有反应。
柳挽衣怕他生病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他好像突然有了反应,躲开她的手,直直地看向柳挽衣。
“你在关心我?”
他的瞳孔没有焦距,可是唇边竟携了丝笑意。
柳挽衣愣住。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她,还是只是因为有了醉意,分不清她到底是谁。
傅景策只是觉得高兴。
之前他在妖殿受了重伤,再九死一生从仙河水里逃出来,是钟琳琅用薄弱的肩膀一步一步把他背到了神庙。
她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她为他以身试险,为他素手缝衣,为他掌心生莲,为他带来生命里的第一丝甜。
他不相信她对自己无情。
所以,是不是,只要自己受了伤,她就又会像从前那样对他好?
小的时候他见不到母亲,除非生了病,母亲才会得了父君的允许来看他。
傅景策不懂爱,他以为,伤害自己就能得到神女的垂怜。
何其悲哀。
“我是挽衣。”
柳挽衣忽然难过起来。
他听见她温柔的声音,可却不是期待的回答。
傅景策唇边的笑意忽然消散,好像坠入了一个无尽深渊。
眼前一瞬清明起来,他醉意顿无。
原来在他面前的,一直是柳挽衣。
傅景策把脸埋进臂弯里。
再抬起头来时,他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重新充满期待地看着柳挽衣,低声询问,“她,她有没有和你提过我?”
他的眼睛红红的。
柳挽衣低下头去,她能猜到他在说谁。
“没有。”她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从未。”
她抬头看见他眼中的亮光忽然熄灭。
就像前两天看到碧玺耳坠那样的神情,宛若被刺伤了一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个问题有多么荒唐,而且卑微到尘埃里去。
“对不起。”傅景策声音沙哑,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两天,你在魔宫,住得还习惯吧?”
他终于想到她了。
柳挽衣轻轻点了点头。
“我很好。”
她想陪着他,可是也明白现在自己不宜多待。
“粥我放在桌上了,你要吃一些。”她嘱咐道。
傅景策没有应答,麻木地道了声谢。
柳挽衣走了出去,刚关好门,她就听见了屋内摔东西的声音。
她闭了闭眼睛,没有理会侍女对她说了什么,只是听见了她们嘲讽的笑声。
柳挽衣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前。
不知哪来的气,她忽然伸手将妆台上的脂粉盒全都摔了下去。
她想不明白,曾经那个看她笑容都会腼腆的少年,怎么在她死去的这些日子里,就完全变了模样。
明明前不久,在青玄门,他还关心过她。
自从前两日回到魔宫,他摔了那双碧玺耳坠之后,就越来越反常了。
放在桌上的手忽然握紧,柳挽衣胸中忿忿不平,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脸。
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瞄向旁边放着的青羽扇。
那是上神给她的。
她赶紧摇了摇头,甩去刚刚萌生出的想法,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反应。
柳挽衣叹了口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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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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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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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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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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