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芸紧紧地搂着死去多时身体已经僵硬的孩子,呆呆地蜷缩在床的角落。此时的她早已经流光了全部泪水,一连几日,孩子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怀抱,女儿每一声哭泣都如同钢针狠狠地刺痛着她的心,于是孩子哭她便跟着哭,直到璟琳的哭声越来越微弱,她也再流不出眼泪。
她明白,孩子最终是因为无法进食而被活活饿死的。她痛恨自己,明明拥有充足的奶水,为什么要断了它,把孩子交给乳母喂养?富贵人家的女人,产后大多不喂乳,断奶是要保持美好的体形,为了日后得到男人更多的宠爱,可是孩子若是喝自己的奶水又怎么会染上痘疫?璟琳,是额娘害死了你,额娘不是一个好母亲,额娘是自私的女人。她在自责的旋涡中彻底迷失了自己,她能够做的就只剩一件事,死死地搂紧孩子,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只要孩子身体暖了软了,她就有的救!
除了富察芸,房间里还有弘历、熹贵妃、裕妃、毓媩还有彩霞等几个侍女,而弘昼则站在弘历身旁时刻防备他失控奔向芸格格,因为此时的芸格格恐怕是早已被传染上了。
“芸儿,听话,把孩子给额娘,她会好好照顾咱们的孩子。”弘历温柔地说着,脚步往前蹭了蹭。
富察芸立即警觉,抄起身边的剪刀对准自己的脖子,“别过来,谁都别过来。你们休想把我的琳儿抢走,她只是睡着了,她软软的,她还有体温。”
“芸儿,你听额娘的,你这样抱着孩子,孩子睡不踏实,也不舒服,不如你把她放好,让她好好地睡。”熹贵妃试图劝她放下孩子。
“不,你们骗人的,孩子在额娘的怀中睡的才是最香甜的。你们走吧,别打扰孩子,她好不容易能安静的睡一会。”说着,富察芸无限爱恋地望着怀中的孩子,俯下身身便要亲吻。
这样稍纵即逝是机会毓媩是不会浪费的。她猛地扑过去,双手死死地按住富察芸持剪刀的手。富察芸一手被按住,另一只手抱着孩子,来不及反抗,便被毓媩扑倒在床上,彩霞等侍女一拥而上,按住了富察芸,夺下剪刀,抱走孩子。
富察芸如受伤的母兽,拼命挣扎着,竭力嘶吼着,“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弘历,弘历。”双脚在空中胡乱地蹬踏,饶是毓媩,彩霞等四五个女人都无法控制。
弘历被弘昼死死抱住不能挣脱,大声喊着,“芸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相信我,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向你保证。”
富察芸怔住了,她没有半分气力反抗,“求求你们,把孩子还给我,求求你们了。”嘶吼变成了哀求,依然没有泪水,但凄凉的哀求让屋里所有的人替她流下泪水。
她看看他,凄然地摇摇头,“贝勒爷,璟琳就是璟琳,无可替代,即使我们再生十个孩子,可是璟琳还是没有了。我的璟琳,她无论见到谁都是笑,她的小手都会伸出来,那双胖胖的小手……璟琳,璟琳。”悲痛到了极点的她再也无法支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太医连忙展开救治,熹贵妃、毓媩等人则退出房间到前殿等候消息。
“这些日子来,本宫心里一直有个事琢磨不透,咱们在这慈宁宫内可以说是封锁严密,连鸟儿都飞不进来,这病毒是怎么传进来的呢?”裕妃的喃喃自语打破了沉寂。
“简薇姐姐的疑惑我在徐嬷嬷出痘的那天就有了,只是这几天实在是事情繁多,无暇顾及。同时也是心存侥幸,想着孩子若是无事便不再过多纠缠在此事上。可如今孩子没了,我就不能不说。”毓媩接过裕妃的话。“姐姐,前几日有人给徐嬷嬷送来胭脂水粉、饽饽和衣物,此事你可知道?”Χiυmъ.cοΜ
“这事查起来不难,任何东西,哪怕是一片树叶一滴水进入慈宁宫都是有案可查的。”裕妃说罢吩咐身旁的老贵人,“去把门房的登记账册拿来。”
“毓媩,这事和璟琳的死有什么关系吗?”熹贵妃隐隐觉得此事背后有文章。
“那日我们离开这里,刘太医告诉我,徐嬷嬷的病很古怪,说她嘴上长痘,便中有脓血,已是重症晚期。他和几位太医推断,徐嬷嬷是通过食物和接触传染的病毒,据徐嬷嬷自己说,前几日曾有人给她送来了胭脂水粉、糕点和衣物。我猜想这与徐嬷嬷染病有很大关系。东西目前都在我这里,不如叫顺子取来,大家一同参详。”说罢,毓媩吩咐顺子去敬顺堂取物证。
老贵人拿着登记账册进来。“老妹妹,快查查,有没有什么人给徐嬷嬷送过东西进来。”裕妃焦急地催促老贵人。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下毒?通过徐嬷嬷传染孩子与格格,进而要伤及皇子。”熹贵妃若有所思,又似自问自答。
“姐姐的担心不无道理,细细想来,这是要断皇室子嗣血脉,下毒之人心思长远,手段毒辣。”毓媩的话让在座众人心惊。
“养额娘,什么人这么歹毒?”弘昼有些愤愤。
毓媩摇摇头,“目前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找到了,你们看这天,内务府送食物,有记录咸福宫安妃有个叫红霞的宫女转交一包东西给徐氏,包裹经查验有胭脂水粉,糕点和衣物。这里有红霞的签名。”老贵人拿着登记账册给众人看。
毓媩颔首,“这就对了,我问过徐嬷嬷,她说宫里只认识咸福宫的红霞,她来宫中当乳母也是红霞推荐的。”
说着,毓媩问站在身后的晓萍,“晓萍,你是从咸福宫高常在屋里出来的,咸福宫可有红霞这么个人吗?”
“回姑姑话,红霞是安妃娘娘屋里的,虽不是掌事大宫女,可也算是有头脸的。”
“如此说来咸福宫逃不了干系。”裕妃恨恨地说。
“也未必,咸福宫与我们素无来往,无冤无仇,况且安妃是皇后的人,没有理由害皇子和皇孙。”熹贵妃否了她的猜测。
“但是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要是追查,少不得也是从咸福宫开始。”裕妃坚持自己的观点。
“姐姐好糊涂,你若害人会把自己的名姓留下吗?这很明显是嫁祸于人。”
“是呀,贵妃姨娘说的对,谁也不会这么笨,杀了人还留下真实姓名,当是戏里的武松么?”弘昼赞同熹贵妃的判断。
“那也未必,自古兵不厌诈,皇阿玛也常告诉我们要学会逆向思考,有时出其不意,不按常理行事,偏偏就能收到奇效。别忘了,兵行险招,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弘历出来支持裕妃。
“但是作案要讲究个动机,我们与安妃素无瓜葛,安妃又没有子嗣,把我们都害死对她有什么好?”
“她现在没有孩子不代表以后没有。再说她若受人蛊惑,被人利用,也不无可知呀。”两兄弟各执一词,争论起来。
顺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呈上一个蓝皮包裹。毓媩将包裹打开,“东西都在这里,大家来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熹贵妃拿起胭脂盒子仔细看,摇摇头转手交给老贵人,老贵人打开盒子嗅嗅,“这胭脂盒宫里常见,宫女们大多都用这个,看不出什么。”
毓媩颔首,“是呀。我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弘历和弘昼兄弟两个盯着几块饽饽仔细看,“你们看,这块的边缘处,似乎是污红的血迹。”弘历指着一处饽饽的侧边缘。
众人围拢过来,有人递过来放大镜,“这有可能是重要证据,只能看,不能摸。”弘历在一旁提醒着大家。
“看,这个也有,还有这个。”弘昼发现了其他饽饽上的污渍。
“去请刘太医和面点厨子来。”毓媩吩咐身边的下人。
很快刘裕铎和慈宁宫小厨房的面点厨子到了,毓媩拿起一块饽饽,“你们看这些污渍,是血迹吗?会不会是在制作过程中不小心弄脏了?请二位来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二人反复看罢,厨子施礼回报,“各位娘娘,这种饽饽制作时最后的工序是刷油烘烤,让糕点看上去光洁明亮,这些脏东西明显地是覆盖在油面之上,所以这绝不是在刷油前蹭上的,如果不错的话,应该是制作好了以后,不小心蹭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毓媩颔首,“以小哥儿的经验看,这饽饽可是宫中所做?”
“回姑姑,这种饽饽一般的面点厨子都会作,只是目前紫禁城封禁,外面的糕点是进不来的。您若真想知道这饽饽出自哪个宫的小厨房,也不难。姑姑您看,这饽饽上的花纹图案虽说是大同小异,但仔细品起来也是有区别的,即使是图案相同,可模具的纹路深浅也是不同的,细小的差距总会是有的。至于这几块饽饽出自哪个宫,那得看了模具才能知道。”
“姑姑,这些污渍是血迹,微臣确认无疑。血迹间混杂着蛋清色的凝固物,很可能是脓血一类的东西。”刘裕铎指着污渍给众位解释。
毓媩颔首,“基本可以坐实了,有人故意在饽饽上蘸了有痘毒的脓血,徐嬷嬷吃了,所以传染上了。”
“太阴险,太狠毒了。这是哪个天杀的干出这种缺德勾当?”裕妃气的咬牙切齿。
“除了那个红霞还有谁,额娘不必气恼,儿子这就去宰了那个贱婢。”说罢,弘昼气呼呼便要往外走。
“站住,不许胡闹。”熹贵妃呵止住弘昼。“我朝素以法制治国,仅凭一个登记簿的签名,几块有污渍的饽饽就能治她的罪了?我们身在皇家,更要维护法度,依法办事。”
“贵妃姐姐说得对,此事关系到皇家子嗣,绝不是红霞一人能干的,也绝不是她一人敢干的。说不定会牵涉后宫和前朝,所以我们还要从长计议,拿到确凿证据才能将下毒之人绳之以法。弘历和弘昼,你二人千万不可莽撞,记住,这里可是后宫。”毓媩警告两位皇子。
“是呀,是呀。现在我们手里只有两个物证线索,一个是登记簿上的红霞签名,一个是这几块饽饽,所以呀,你们两个万万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对方要是杀人灭口,我们就死无对证了。”裕妃娘娘附和着。
“额娘们放心,咱们兄弟刚刚接种豆苗,即便是想出去也得十日后,这期间,我们保证不出慈宁宫半步。”弘历做出承诺。
毓媩颔首,“嗯,这才是有担当的皇子风范。我看这样吧,先从红霞入手,明日派人把她关押起来,不管怎么样,问问总是没错的。出不得紫禁城,慎刑司暂时是去不得了,不如先关押在贵妃娘娘的后殿,这里面有私设公堂的嫌疑,我顶着就是了。另外这几块饽饽也许是突破口,明日让顺子收缴各宫小厨房的饽饽模具,拿回来逐一验证。”
“养额娘,红霞的签字也是重要线索,不可放过。”弘历插话。
“查红霞的签字困难较大,尤似大海捞针呀。”毓媩显然有些犹豫。
“养额娘,翰林院的师父教过儿子甄别字迹的法子,儿子也颇有心得,在笔画之间能找出关联与破绽,不妨试试。”弘历主动请缨。
“你真的有信心,有把握?”毓媩望着弘历。
“养额娘,儿子不想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线索。下毒之人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害死了我的璟琳,我要给璟琳和芸儿一个交代。”
熹贵妃颔首,“玉婷,你明日让紫禁城内所有宫女写字,咱们要辨认笔迹。”
“是。”玉婷答应道。“写什么呢?只写红霞两个字是不是太明显了?”
毓媩想了想,“我记得李白有这样的诗句,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天长。不如写这两句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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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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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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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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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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