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杖声啪啪响起。毓媩紧闭双目,咬紧牙关,拼命不让自己哭喊出声音,可她的心此刻早已被一个声音撕咬成碎片,散落一地。“狐媚皇上”几个字反复敲打着她,犹如无数钢针直刺心房,这便是那个她曾经用自己的性命救回来的女人亲口说出的吗?狐媚,倘若真的狐媚皇帝,以她的姿色,她的容貌,她的见识,她的手段,这后宫之中有几人能敌?又怎么容得齐妃和华妃的多年专宠?自己不求名分,守着敬顺堂,想的是与世无争,盼的是相安无事,牺牲自己,委曲求全只为深爱着的他不为难,不坐蜡。这天底下有哪个狐媚子能把光鲜亮丽的郎君拱手送给别的女人,而自己却陪着他没日没夜、通宵达旦地批阅奏折?默默地陪着他忧民忧国、寝食难安?陪着他痛心疾首、出离愤怒?她的泪水汹涌而出,素色衣裙殷红一片。
“二十。杖毕。”毓媩疼得几乎要晕死过去。余佳看也不看转身便走,经过阿善身边时,听到阿善低低地说“谢了”,余佳微微停顿,瞥了阿善一眼,径直进了养心门。
人们七手八脚地解开毓媩,搀扶着她往敬顺堂走。阿善把彩月拉到一旁,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红漆木椭圆盒子递给彩月。“放心吧,姑姑受的只是皮外伤,无大碍的,抹上它不出三日便没事了。”
“你又没有验伤,怎知姑姑无大碍?”彩月不解。
阿善一笑,“高板脆杖,这位余姑姑显然是行家里手。板子举得高高的,等落下时收力,十分也只剩五六分,看似十分用力,实则虚张声势,给别人做样子罢了。木杖沾皮即起,声音才会清脆响亮。外行人看来,举得高,打得响才算过瘾,实则不然,若板子落下时加力,声音沉闷的话,这二十大板,恐怕今天姑姑就废了。”彩月将信将疑地看着阿善,接过了木盒。
“罚也罚了,打也打了,姑姑那边应该没事了,可你怎么办?今日当场顶撞皇后娘娘,罪过不轻呀。”阿善脸上写满忧虑。
“做都做了,还能怎么样?大不了砍头呗。况且如今我已经出痘,多半是没救,活不了多久,无所谓了。”说罢,她看看愁容满面的阿善,内心涌上一股酸楚。
她知道身边的这个魁梧的汉子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他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儿,无所畏惧,他带给她的是踏实以及细致入微的关照。她也不止一次地憧憬着他们的未来,期盼着自己二十四岁的时候皇上能把她赏赐给他,做妻做妾她都愿意。可眼前的他,目光中竟然有畏惧和无助。是的,她知道自己闯祸了,而且是把天都捅破了的那种弥天大祸,这次他的阿善哥哥也没有能力保护她,所以他才忧虑,他才无奈。
她低下头,扯着阿善的衣襟,轻声说道,“阿善哥哥,我就这个臭脾气,见不得亲人受欺负。小时候,弟弟们和人打架吃了亏,都是我替他们出头的。再说姑姑待我像亲生闺女,额娘受辱,女儿哪能不护着呢?阿善哥哥别为我担心,不是还没到砍头那一步吗?”
阿善叹口气。“你呀,哪里都好,善良、体贴、识大体,讲义气,就是嘴没把门的。姑姑不是常告诉我们,什么样的话可以说,什么样的话要择时说,什么样的话死都不能说。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别人还好应付,可今天偏偏是皇后娘娘,你难道看不出来,皇上虽然宠爱姑姑,但他最爱的终究是皇后娘娘,这次恐怕姑姑都救不了你。”彩月凄然一笑,“哥哥别为我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本丫头一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我得走了,姑姑还等着上药呢。”说罢晃晃手里的木盒,转身去了。
望着彩月离去的背影,阿善心中依旧惴惴不安。彩月今日奋不顾身为毓媩打抱不平,实实地让阿善既佩服又忧虑,他佩服彩月的义薄云天,仗义执言。那一刻,她震惊了所有的人,包括皇后娘娘和他。他忧虑的是不堪的后果,毓媩姑姑有皇上护着,今日打了也就打了,日后必定不会再受责罚,可彩月不同,当众顶撞皇后,事情还没有完呢。谁罩着她?她又有几颗脑袋够砍的?想想自己和彩月的这份情义,她若出事自己又该当如何?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不成?但不眼睁睁看着又能怎样?更何况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也许头上悬着的刀会先她一步落下,但若真是那样倒也是一种解脱,起码不会看着心爱的人受苦受难。思绪如脱缰的马带着阿善漫无边际地狂奔。
“阿善将军。”余佳的呼唤把阿善拉回到现实。m.xiumb.com
回过神来,阿善连忙躬身施礼。“余姑姑。”
余姑姑微微一笑,举着手中精致的白玉瓷瓶,说道:“这是娘娘宫里的雪莲冰凝膏,止血、化瘀、消肿、止痛功效最佳,烦请将军转交给毓媩姑姑。望姑姑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显然这不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娘娘心心念念的是皇帝的病,根本不暇顾及刚才的事。更何况今日之事,盛怒的皇后娘娘不秋后算账,兴师问罪已是万幸,怎么可能屈尊给一个领班侍女送药?哪怕这个宫女与众不同,深得恩宠,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无论如何它传递的是一种善意,一种无法推却的善意。
“微臣代毓媩姑姑谢过皇后娘娘。敢问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么?”阿善躬身接过瓷瓶,试探地印证他的判断。
“想必将军也不希望养心殿与永寿宫因今日之事而结怨吧?你我两宫帝后一体,奴才们素来也是和和睦睦,不分彼此。什么懿旨不懿旨的,将军此问倒显得生分了。”
“是是,阿善愚钝了。”阿善连忙拱手赔罪。“今日之事,祸起阿善。都是我行事莽撞,才导致皇后娘娘大发雷霆,臣万死难辞,只盼娘娘不殃及他人才是。”阿善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他是希望余佳关键时候能发挥作用,舍了自己,救下彩月。
余佳微微一笑,“将军何必自责,今日之事将军所为本也无可厚非,你是职责所在,再说也是为娘娘凤体着想,换做余佳也会冒死谏言。”
余姑姑轻叹,压低声音说道:“自从皇上病情危急,娘娘是心急如焚,整日以泪洗面。今日得到晨请,说是皇上高热,神志不清,所以皇后娘娘才会如此心急,乱了方寸……”
说到这里,余佳似乎觉得所言有失,便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谁不是希望主子们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和则两利,想来毓媩姑姑和将军都比余佳见多识广,这趋利避害,化干戈为玉帛的法子必然要高明很多。”
听到这里,阿善深施一礼。“姑姑所言,阿善受教匪浅。阿善一定把话带到,相信永寿宫与养心殿定会捐弃前嫌,同心同德,一如既往地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尽心尽力当差办事,肝脑涂地。只是今日之事如何能够善终,还请姑姑指点。”
“今日之事可大可小,皇后娘娘一向宽慈仁爱,通达贤良,这点小事娘娘怎会计较于心?但人有脸面树有皮,皇后娘娘的台阶总是要下的,何况你们又坐实了以下犯上,尤其是那个彩月,当众顶撞主子,在哪里都说不过去。奴婢觉得不妨试试负荆请罪。倘若皇上病势转好,娘娘心情大好,或许可以网开一面,大事可以化小。但反之,恐怕就不好预知了。”
阿善深深颔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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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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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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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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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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