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中的书生们纷纷侧首,有回避的,有皱眉不愉的,也有好奇瞧她的。
书斋掌柜神色如常,笑问:“夫人要买什么书?”
“不知可有讲史一类的书?我想买一本。”
张梓若心中早有筹谋。
顾秀才曾是考生之一,考童生和秀才的必读书籍,家中就有。
她需要的是了解具体的历史发展,时代背景,好将脑中的知识与当下结合起来,教给学生。
未曾想掌柜一听此言,笑了起来。
“讲史的书有很多,《战国策》、《春秋》、《左传》……《汉书》等。不知夫人要哪一种?”
这些书名竟然大部分都与现代的历史书籍重合一致!!
张梓若心中震惊。
想起学生曾提到,自己穿越的这本小说是架空的,想来应是套用了一定历史背景的。
为了验证猜测,她不得不厚颜道:“不知我能否全看一下?”
“哼!”
一声似是嘲讽,又似是鼻子不舒服的哼气声。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书斋内格外突出。
张梓若回头去瞧。
几列书柜旁,那些读书人,或手捧书卷,一心读书;或默不作声,只微微摇头。
唯有一人,穿着宝蓝织银丝云纹锦衣,身量瘦高,白面细眼。
斜斜瞥着她,皱着眉头,满是看见脏东西的厌恶与鄙薄。
张梓若心中不愉。
但读书的地方,她不想与人争辩,只瞥了他一眼,拜托掌柜的让她瞧一瞧书。
掌柜的拿了几本过来。
张梓若一一翻看,核对目录,抽查内容。
重名的书籍,内容真的一样!
她安心不少,表示这些已经看过,托掌柜的拿其他历史书籍来看。
“哗众取宠!”
冷不丁的,又是一声嘲讽。
张梓若回头一瞧,又是那个人!
不由得心生怒意,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还有完没完?不理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她叱道:“读书人应是最知礼的。不知缘由而妄自出言讽刺,着实无礼!
君子敏于行而慎于言,不曾读过吗?
若是读过,只知道背诵句子,而不知道践行,我看你书也白读了!倒不如我这乡野村妇知礼!不如早早出去,还大家一个清净!”
“好个泼妇!不知从哪听来一句话,倒来说我不是。”
那高个儿蓝衣书生合上书卷,小心放回原位,指着张梓若手下的一摞书骂道:
“不会读书就不要玷污经典!什么腌臜臭的,竟来此强装高雅!你连史书有什么都不知道,一看便知非读书之人。
这么多书,你三五下便匆匆翻过,看不懂还要装腔作势,让掌柜再给你多拿书籍。不是糟蹋书籍,哗众取宠,是什么?”
张梓若皱眉:“你怎知我看不懂?我是浏览书籍内容和我读过的是否一致,自然不需要仔细查看每一页。
倒是你,妄下定论,无端指责,何尝有读书人该有的礼节?”琇書蛧
高个儿书生嘲讽地笑笑,细长的眼睛斜斜睨着张梓若。
“你这样装腔作势的女人我早已见识过!强行附庸风雅,最会说些歪理哄骗脑子不清楚的男人!
你既说读过书,我且问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出自哪一本书?”
见两人争论,书斋内的书生们也不读书了,饶有兴致地看他们对答。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时人常听多用,有时候连商贾也能说上一嘴,但若问他们出自哪一本书却多不知道。
对读书人而言,这又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
如果连这个问题都答不上来,这女子定然是在说谎。
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张梓若从容泰然。
“多行不义必自毙,出自《春秋左传·隐公元年》记郑庄公语。
此句的意思是,不义的事做多了一定会自食恶果而灭亡。
意在劝人多行仁义之举,做人做事不要违背道义。
我也来问你一句,‘多行不礼,必自及也’出自哪一本书,是何意?”
高个儿书生脱口而出:“出自《春秋左传·襄公四年》。
意思是不合礼的事做多了,最终一定会危及自己,自食恶果。
意在劝人应遵守“礼”的规——”
侃侃而谈的书生蓦然卡了壳,洁白的脸庞一点点涨红。
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在考校自己的学问,而是在点他!对方也不是父亲后院附庸风雅,排挤他娘的虚伪无知之人,而是真正有学问的人!
顾云淮饶有兴致地瞧瞧红脸的书生,再看看张梓若,漂亮的丹凤眼中眸光闪闪。
书斋中的众人瞧向张梓若的眼神也暗含赞赏。
不吵不闹,以理服人,最难能可贵的是让对方自悟,可见是位腹有才华的妙人。
红脸的书生转过身去,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急匆匆的让掌柜结账。
待付过钱后,他站在张梓若面前,双手托书,认认真真朝张梓若地行上一礼。
“在下于越,方才自以为是,以偏概全,对您口出恶言,唐突了您。
这两本史书烦请您收下,原谅我的不敬之举。”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既道了歉,书便收回去吧。”
张梓若从掌柜新拿来的几册史书里挑出一本,“掌柜的,这本多少钱?”
“一两七百六十二文。”
“我来!我来!”于越迫不及待地拽下荷包要帮买。
“不用劳烦。”张梓若自己付钱。
“夫人息怒。请容在下以书代礼,给您赔罪。”
于越一手推挡,一手往外倒银钱。
小反派左右瞅瞅,挤进两人中间,抱着手臂,望着面前柜台油亮的木板直蹙眉。
张梓若把于越的银两推回去。
“公子若是实在想要帮忙,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知可有考童生的作业卷子借我一观?”
童试是科举考试的最低一级。
若她想要教出个名堂,少不得要研究一下科举相关的知识。
于越了然地笑笑,“可是家中有人考科举?”
张梓若摸摸顾云淮的小脑袋,笑道:“家有一宝,将来想要送他下场考试。”
于越瞅瞅到自己膝盖位置,神色淡然的小萝卜头。
“……现在看卷子,也太早了些。”
张梓若摇头,“学习不嫌早。不止他学,我也要学。”
“你学?!”于越细长的眼睛都睁得宽了些。
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伤人的话。
女子又不能考科举,学了又有什么用呢?
张梓若瞧出他的未尽之言,说道:
“亡夫是一位秀才,他双亲早逝,乡邻宗族对他多有照顾。
考上秀才后,他回馈宗族乡邻,开了一家私塾。
只收极少的束脩,以求培养更多的读书人,让孩子们出息。
乡间孩子求学不易,我想继承他的遗志,教书育人,让孩子们识得几个字。
若是可以,希望能精进自己的学问,给孩子们提供更好的教育。
不敢奢求他们在科举一道有所成,但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多学一些,总是没错的。”
书店角落,一位衣衫洗得稀薄发白的老者,缓缓抬起头来,第一次看向门口柜台旁的张梓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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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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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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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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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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