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有为远方而来的考子们准备的客栈,住着倒也方便。”柳远峰调整了情绪,外甥女见着他也亲热,他的心里便妥帖些。
屋内虽只有一只破旧的暖炉,想是临时拿过来的,可祝芸婳此时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一颗心终于有了期待。
屋外,红莺一脸悲戚,满月听着屋内的话,也早已经潸然泪下。太太跟前的如锦也有些动容,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梅树下站着的引路小厮,低垂着脸,看不清情绪。
一阵寒风吹来,满月冷的拢了拢披风,双手插在袖口里不想拿出来,腰封处硬鼓鼓的东西有些膈人。
满月想的是,柳姨娘虽无奈被卖进来,生下八姑娘去世。可终究还有一个弟弟惦记着,虽来的迟了些,可这样的感情,也叫人百感交集。
自己呢?被继母卖了做丫鬟,那个叫父亲的人,恐怕早已经将自己忘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可能不记得有她这个人了。
自己倒也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可要说惦记她,那真的算得上空话,只怕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倒是姐姐,不知道此时如何了?一来淮京,就没有她的音讯了,不知在婆家还受那童生母子的欺凌么?有没有强硬起来……
“姑娘出来了。”思绪飘远,一旁的红莺双手戳了戳满月,她才回过神来。
祝芸婳虽脸上有泪,可眼中却有些笑意,惹的满月也不禁动容。
“舅舅还该保重才是,若是要见我,还是递信进来,母亲是个和善的,也不会为难您。”当着外面如锦的面,祝芸婳话里有些感激,也有些恭维,既是说给柳舅舅听得,也是说给如锦听得。
至于传不传得到江氏耳朵里,这却不甚要紧,要紧的是,柳舅舅下次来,还是要报给主母,主母同意才能进来,说些好话,总有些用处。
“嗯,婳儿,你也保重。”柳远峰没有再强调什么,该嘱咐的,在屋内的时候已经嘱咐过了,知道外甥女过的不错,他放心不少。
“满月,你去送一送姨娘的兄弟,也谢谢引路的小厮。”祝芸婳抱着暖手炉,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冲着满月使了眼色,话语里依旧平静。
“柳老爷请。”满月得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年岁小,跟着外院的小厮出去送送人,只要不多待,也是可以的。
果然见着如锦没说什么,只一味催促着祝芸婳和红莺,离了这外院,不知道为什么,这外院的院子竟比她们内院的院子冷的多,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柳远峰点点头,那树下的小厮也过来了。
“多谢小哥帮忙引路,这些是酒钱,冷天喝点,暖暖身子。”满月人小,说出的话却中听,说着又笑着将一个中等份量的素色荷包递给那小厮。
小厮颠了颠手里的荷包,满意的眉开眼笑,连声说道:“姑娘客气了,这值当什么呢,不过份内的事罢了。”说着,将荷包揣进袖袋里,高兴着向前引路。
柳舅舅在一旁见了,也不做声,大户人家惯常的事情罢了。
“你们姑娘平时喜欢吃些什么?玩些什么?”走了一会,柳舅舅冷不丁低声开口。
四周寂静无声,突然的说话声,满月心里一跳,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同样低声道:“别的姑娘爱吃的,我们姑娘也吃,倒没什么说的。要说爱玩什么,奇巧的玩意倒是玩的多些,游记之类的书籍也爱看。”
满月没多想,以为这柳舅舅就是随便问问,毕竟,跟她一个小丫鬟没什么可说的,难免气氛尴尬,这才搭话。
之后,一路上谁也没再说什么。不一会,便到了侧门。
“好了,小妹也该回去了,恐时间长,姑娘寻你。”那引路的小厮笑着催促道。
“姑娘有几句话,叫我嘱咐柳家老爷,说完就回。”满月停下,一双眼睛盯着那个小厮,却半天不再说话。
那小厮在满月与柳舅舅身上打量了一圈,知道八姑娘有事情要交代,便也识趣的说自己去门房喝点水,待会过来送人。
“可是婳儿要交代些什么?”柳舅舅先开口。
“柳老爷来了一趟,姑娘没有多少准备,这点子心意,叫老爷千万收下,全了姑娘做外甥女的心。”满月说着,将腰封内那包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姑娘昨晚拿了自己多一半的积蓄出来,想着柳舅舅来一趟也不容易,又来的突然,也没准备什么,便商量着将这包银子给他。
姑娘到底没被喜悦冲昏头脑,虽来认亲,可又不知真不真心。wWW.ΧìǔΜЬ.CǒΜ
自个想了半天,才叫了她跟红莺来商量,说是柳舅舅因为第一次见,不知品行如何,这银子交给她拿着,做了两手打算。
若是给了柳舅舅,他拿着,又见着祝家富贵,想攀附上来,那以后也少联系着;若是推脱,不为祝家这门楣富贵所动,那这些银子便是她与柳家往来的锁链。
满月心里也赞叹一声,不愧长于后宅,做事周密细致,虽法子也有不足,可在贪婪的人身上,这包银子也足够试探出来了。
满月一脸认真,做戏得做全套,她们姑娘信任她,她便也不能掉链子。
“这是做什么?哪有外甥女接济亲舅舅的?没得叫人笑话。”柳远峰看着这包银子,蹙着眉,红着脸,严肃的说道。
见着满月身躯一抖,又觉得自己有些凶,又放软了声音,一脸正色的说道:“你们姑娘在内宅,本就不方便,我这个做舅舅的帮不上忙,还图她的钱财,叫我如何见人?倒叫她来为我着想,实在不合适,我便走了,日后再来看她。”
说完,也不等着迎门的小厮出来送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剩下满月立在寒风中,手上拿着一包银子,怔愣着。
果然是读书人,不管是不是一时的,果然有些风骨。
满月见着人走远了,直看不见才算完,又照旧将那包没送出去的银子放到身上腰封的地方。
恰巧门迎小厮出来了,见着人走了,也对着满月说道:“快回去吧,这天忒冷了,小心冻着。”
“哎,这就回了。”满月也应一声,转身往凝兰院的方向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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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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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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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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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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