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质底柱,琉璃炉身,两侧双耳,各坠一环,老者爱不释手,视如珍宝。
贪婪地抚摸着炉身器表数圈突起的小点,俯身用手指轻点着炉顶部错落有致的小孔,一副畅饮后却意犹未尽的模样,闭目赞道,“规矩精巧,质朴蕴敛,实属难得佳品!”
当当——
敲门之声响起。
“老爷,知州蒋志鹤与同知章文方登门求见。”
老者将新到手的香炉轻轻地放到柜架之上,转身坐到梨花木椅上,“让他们进来吧!”
“是!”
片刻之后,脚步声止于门外,二人推门而入。
“蒋志鹤见过先生!”
“章文方见过先生!”
二人温文尔雅,俯首弯腰。
“莫要多余礼节,坐吧!”老者和颜悦色、平易近人。
屋内烟霭迷蒙、芬芳怡人,二人落座,顿感心境平和,杂念全无。
“香之道,意义非凡,可祛秽致洁,安和身心,调和情志,对养生多有益处,你二人无事就去参悟一番。”
老者正是木獬城知府鲍丰元。
言罢,两人连忙点头称是。
“木獬城政务空虚之时,你二人应秉守初心,安分守己,多去为城主分担手头事务,少动些个歪心思。”
门开,丫鬟端着茶杯与香茗而来,为三个各斟一杯,悄然退下。
“云城主自执政木獬城以来,深得人心,受百姓爱戴,军部千户皆拥护有加,视为你我为官之人的榜样与表率。”wWW.ΧìǔΜЬ.CǒΜ
“此次突发的抓捕事件,表面看以失败告终,众千户齐心奔赴摇光之森,实则结局未定,即是云城主向下的一步台阶,亦是木獬城军部向上的一步台阶。”
“官场明争暗斗,城主了然于心,只是不去言语罢了,名为戴罪之身,前去王城领罚,城内无任何交代,故意留后方空隙,看尔等乱斗,重新洗牌之心显而易见。”
“老一代人终会相继离去,多为家中后人集福,留的一喘息空间,是为最重。”
鲍丰元端起茶杯,轻吮一口茶水。
“这些年来,城主对于提拔新人极其上心,尤其是各镇军部,副千户之职皆由青壮担任,蓬勃之气,焕然一新。”
“云城主将二子云天宝由王城唤来,交于一军陈啸乙之手,任其鞭策摔打,身为其父,谁人不疼子嗣,却一言不发,是为何意?”
蒋志鹤与章文方面面相觑,不敢随意发表言论。
“再说那盐运使司运同的袁君谦,观得云城主这一举动,立即照猫画虎,敲断三根木棒将家中独子打入二军任向游部下,又是为何意?”
章文方含蓄笑言,“此事学生略有耳闻,以为敲山震虎之意极其明显。”
鲍丰元眯起眼睛,脸上升起一层阴霾,“喔,敲的是哪座山,震的是哪只虎?”
章文方有些洋洋得意的提了提嗓子,“学生以为袁君谦敲的是木獬城政坛官员聚拢而起的文山,震的是咱们师生党中居于首位的您,这只猛虎。”
啪——
鲍丰元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杯盖掉落,茶水倾洒。
章文方与蒋志鹤吓的一个激灵,不知先生为何大发雷霆。
“你个混账东西,混淆黑白,不明事理,整日不思进取,满脑子的歪门邪道!”鲍丰元站起身,怒视着目瞪口呆的章文方。
转而手指着一旁的蒋志鹤,“还有你,安于现状,中饱私囊,娇纵子女,不管不问。”
两人默默低下头颅,任由先生骂的狗血淋头,不敢出言争辩。
“蒋志鹤,你的长子整日沉迷于花天酒地之中,宿醉勾栏红尘之地,于镇中搭帮结派,仗势欺人,明目张胆调戏良家妇人,你不但不去管教,还于背后为其撑腰,长其嚣张跋扈之气焰。王法于你眼中是为何物?”
“章文方,背地里你做的那些事情,我羞于多言,党派之争,不是乌合之众的聚会,而是高明棋手的博弈,多读书,百利无一害。”
“你们以为这里是王城吗?大错特错,这里是边境,是木獬城,武强文弱之势,看不明白?”
“一味的贪婪,只会蒙蔽自己那双明世的双眼,悬崖勒马,尚有生机,否则,功亏一篑,万劫不复。”
鲍丰元背着双手,冷哼一声,不再面对此二人。
章文方推了一下被骂的发愣的蒋志鹤,使了一个眼色,“先生,还请您息怒,学生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助您更上一阶,别无他意。”
蒋志鹤低声细语,没有了丝毫底气,“先生息怒,学生回去后定然对犬子多加管教,禁足于府中让其面壁思过。”
鲍丰元叹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目光穿过二人,望向远处。
“我鲍丰元将步至暮年,仕途升迁,早已看淡,对于城主之位并无奢望。你我师生一场,不愿看你们自甘堕落,只希望良言劝诫能够开尔心门,入的心扉。”
“这世间无论官员还是富商,亦或者黎民百姓,谁也不敢妄言可以己之身保后代千秋万世。”
“老夫并不是你们的登天之梯,也不要寄所有希望于吾身,树倒猕猴散,危难之时,我并保不了你们所有人的周全。”
“章文方,送你四字,谨记于心,踏实务真!”
“蒋志鹤,回去后,让你不懂礼数的儿子熟读圣贤书,然后送到军部去磨砺一番!”
“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二人彻底傻了眼,弯腰施礼,默默退出房间,关好房门。
“棋局早已铺开,你我仅仅只是黑白子中的一子,背后执棋者,岂是我等能够撼动的?”鲍丰元自言自语,“木獬城太平不了了啊!”
......
一老一少,盘腿坐于屋顶之上。
“世间万物皆有灵,异兽猛禽与咱们人是一样的,平等的,是不可或缺的一份中坚力量,善待它们,它们也会回报我们。”
“爷爷,那野兽要吃掉我,我就钻入它的口中,这就是善待它喽?”
老者拍了拍少年的头,哈哈大笑,“傻孩子,你不去招惹它,它为何会吃掉你?”
少年瞪着眼睛反驳道,“因为它饿了啊,我饿了,就要吃鸡鸭鱼,但是鸡鸭鱼也没有招惹我啊。”
老者一愣,转而笑呵呵道,“你说的对,它们并没有惹到我们,只是因为它们过于弱小,所以就要被吃掉,你如果变得强大了,野兽见了你就转头跑掉了。”
“爷爷,那我怎么才能变强呢?”少年趴到老者的膝盖上。
“多看,多问,多读书,多走动。”老者溺爱地抚摸着少年的发髻,“你想不想参军做一名士兵?”
“就像父亲那样吗?穿着盔甲,拿着长枪。”
“对。”
“好啊,看着都很厉害的样子。”
“等你十二岁,爷爷就送你进军部!”
少年点了点头,指着老者官袍上的图案,“爷爷,这是一只什么野兽啊?”
“这是云雁,代表着官居四品。”
“我看到父亲的衣服上好像是一只大熊。”
“那叫熊罴!”
“爷爷,我也想要一件那样的衣服。”
“哈哈,只要你努力上进,总有一天会穿上的!”老者喜上眉梢,慈祥地看着少年。
少年站到屋脊之上,伸出右手,握拳向天,蹦蹦跳跳。
“小心点儿,来,过来坐下,爷爷给你讲讲。”
少年乖巧地坐到老者身边。
“官,分文官与武官,皆有九品之阶。”
“文官绣禽,以示文明,一品为仙鹤,二品为锦鸡,三品为孔雀,四品为云雁,五品为白鹇,六品为鹭鸶,七品为鸂鶒,八品为黄鹂,九品为鹌鹑。”
“武官绣兽,以示威猛,一品、二品为狮子,三品、四品为虎豹,五品为熊罴,六品、七品为彪,八品为犀牛,九品为海马。”
“另外,公爵、侯爵、驸马、伯爵,则为麒麟、白泽。杂职为练鹊,风宪官为獬豸。”
少年听的有些迷糊,“爷爷,那神君衣服上是什么图案?”
老者远眺西北方,“玄武!”
六只五彩斑斓的飞鸟呈一字翱翔于空,如天上仙女般翩翩起舞在祥云间,忽然,不知何缘故,其中三只坠落而下,失去踪影。
老者似乎想起了某事,急忙唤过少年,“观霄,我们该下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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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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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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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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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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