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他,三个人站成一种三足鼎立之势,仿佛在看谁先沉不住气开口。
半晌,妈妈说:“中午的药吃了没?”
这话出口的瞬间,空气里那股无形的尴尬与紧张似乎都得到了缓解。龙子炎松了口气:“吃了吃了。”
“那就行……之前和你讲过的啦,没教养的小孩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妈妈的声音有些紧张。
这话说得龙子炎反而笑了:“没事,我不在乎。病了就治呗,管他怎么想。”
他不是开玩笑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不是很在乎。甚至那熊孩子说破了这个秘密,龙子炎还想感谢他。
试想一个人做什么事都失败,一直失败,还不知道为什么失败,他会感受到巨大的挫败与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但如果这时候有人过来给他指点迷津,告诉他,这一切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长得不好看……
话糙理不糙,只要说的是实话,其实也是给这人指了条明路。
此后是整容是化妆,是健身还是走内在美路线,都可以针对性地作出选择。
龙子炎此刻就是如此。
知道自己精神状态可能早就有点儿问题,反而让他感觉放松了一些。
他并不害怕这件事,至少他能肯定自己并不会去伤害别人。当然,别人怕不怕他,那不是他能决定的。
所以那个超市那张宣传单,那个废墟那些声音,都只是他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下,脑子里生出的臆想……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只要吃药,就能全部压制,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精神病怎么了?有病就治。过度否认或者过度在意才是坏事。
妈妈和爸爸对视一眼,爸爸问:“那你刚刚对小雄说的是?”
一个常识是,你越想打岔、让父母忘记某件事,他们越会记起来。
龙子炎坦然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感觉头皮发麻。
哪怕你在外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老子永远是你老子。
何况他可没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只是个弱小无助但能吃的男高中生。
“我那就是吓吓他,”龙子炎声音不觉小了三分,“那他还吓我呢,你们都没听到。我在楼上压根儿没欺负他。他是假哭。”
以两人的年龄差和体型差,真要欺负他直接就上手揍了,岂容这小兔崽子下来蛊惑人心?
爸爸点点头目露赞许:“我也想你肯定不会欺负他。不过其实你教育他两句也没什么。想当年他爸年轻的时候,一样不读书,跟我屁股后面,整天被打得嗷嗷叫……”
妈妈白了他一眼,转向龙子炎:“他吓你什么?”
“他说他打游戏肯定比我厉害,要我来战。”龙子炎道。
这话可捅了天底下任何父母的死穴。
“以后不要跟这个小孩玩了。”爸爸立刻说。
“都怪你,还同意他们来拜年。要我说以后别让他们进咱们家的门,他家孩子不读书也就罢了,别把我儿子带坏了。亏你刚开始还跟你那堂弟讲话那么客气。”妈妈数落道。
龙子炎目睹这对男女商议,脸上露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乖巧表情。
有什么问题?他的表述有错吗?
小雄是约他打游戏吧?打游戏是来战的意思吧?
小雄还让他玩辅助挂自己头上吧?那就是说龙子炎打得没他好只能被带飞吧?
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依稀记得隔壁文科班,有个姓张的,特别喜欢法律的同学,好像经常给别人进行这方面的科普。
那会儿他说什么来着?
“这叫紧急避险。”
所以龙子炎非但于心无愧,甚至能笑出声。
——然后三分钟后他被爸爸罚出门去村里小卖部买东西。要买黄纸和线香,还有鞭炮。
“等会,”妈妈示意他停步,转向爸爸,“你把东西交代清楚,免得一会儿他买错了退货麻烦。鞭炮要多响?”
“两千响够吗?”爸爸犹豫着反问。
“够吧。”妈妈说。
龙子炎不明觉厉地听着这段对话,心想两千响,那听起来真的很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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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村子里的泥路,心想这路倒干净,旁边没有什么排泄物之类的玩意儿。
村东边有块空地,小卖部就开在那里的一棵大柳树下。
一路上他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可能是天太冷了,没人想出来吧。
爸爸也是有意思,反正就还是要找个啥事象征性罚他一下。
龙子炎裹紧羽绒服地往前走。平时不是他来买东西,这路他都快忘了,是爸爸指给他的。走到柳树下的时候龙子炎不得不反复回想几遍爸爸是不是指错路了。
因为小卖部好像没开门,卷帘门歪歪地下到一半,露出来的下半截柜台也灰蒙蒙的,好像玻璃都破了个洞。
换成任何一家别的店龙子炎可能都会觉得这是不想做了吧……不过村子里好像就这一家小卖部,且开了很多年。
可能没人又太冷,老板摸鱼不想做生意了?龙子炎猜想。
他绕着小平房走了一圈,心想先确定它是不是真关了,免得一会儿爸爸又把他赶出来。
房子的另一侧入口处有扇铁门,门是开的,里头挂着厚厚的塑料卷帘,用来隔绝空调温度那种。
龙子炎心想这应该也不算关门,遂卷帘而入,喊了句:“有人吗?”
里面有些黑,没人回复。龙子炎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进去。
室内半明不暗,好些玻璃架子上都落满灰尘,半空不空的。
龙子炎现在是真的怀疑老板其实已经打烊关店回家过年了,可是这半关不关的门又是怎么回事?
他四处张望,突然发现架子后边有个人影,穿红着绿的样子还很喜庆,笑盈盈地看着他。
龙子炎顿时就不好意思了,心想这他这也算是不请自入,扬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买东西。请问今天还开门吗?”
那人没出声。
黯淡的光线里龙子炎看到对方慈眉善目地笑着看向他。
但一言不发。
龙子炎有种微妙的感觉。他慢慢地往前走过去。
那是个纸扎的人。
所谓穿红着绿,是纸人身上“棉袄”的颜色。
走到近处才发现那眉眼并不生动,只是用墨笔涂出来的,甚至算得上僵硬。
那两点暗沉的、没有眼白的眸子冷冷地盯视着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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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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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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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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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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