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罗正捧着布料缝衣,她呆愣地看着手中颤抖的细线,心中如破了风般扬起簌簌凉意。
外头有百姓在开颜欢笑,她却怎么也提不起劲,阿花推了推她:“娘。”
空罗摸摸她的头,想笑笑,但低垂的眉眼压下来,怎么看都是别扭的。
忽的一位妇人跑了过来,她喘着气撑着门框,似乎要说千言万语,见到空罗的那一瞬又哑了声。
空罗看着她,原本干涩的眼睛瞬间湿润,她把手中的布往前推了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我想送她的衣服,还没缝完呢……”
衣娘走进去抱住她,所有安慰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当初得知女儿被拐到南镇后,她立刻赶了过去,打听到关系,打听到家庭,打听到女儿这十年的经历,她痛恨地把男人扎得半身不遂,才知道女儿早就被皇上接走了。
回到京城后的两天里,她百般猜想女儿现在怎么样,抓心挠肺时,一个信封送了过来,里面是一张地契,和被撕碎的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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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一离开无生营那天,还下着雨。雾蒙蒙的细雨笼罩在山头,打湿了将将半开的玉兰,让他辨不清眼前的路,也看不清身后的人。
他是师父最偏爱的弟子,师父与他说,他要守护的会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所以当他被带到一个女娃娃跟前时,差点想调头走开。
买走他的人说,这是他要用性命相护的人,他的主子是霍国三公主,名唤良音。
那个女娃娃牵着他的手指,面容稚嫩,眼里已然生出几分傲气,却因为牙还没长齐,说话漏着风。
他仍记得那句话。
她说:“你是我的人?那我唤你丞一可好?”
公主年幼时没有人陪伴,唯有病弱的二皇子守在她身边,教她活下去的道理。
他每日听着那般残忍的话,见证着公主从白到黑,他虽受着无尽的折磨,却无动于衷,毕竟他也是从血泊中长大的人,是非对错看不分明。
可当那根糖葫芦,沁着糖从喉咙滑过,滚至心尖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了意义。
他只要护着她就好,只要她是宋良音就好。
宋良音死后的第二天,丞一带着一位老人回来了。
看着举国白丧,他直接扔下背着的东西,拼命跑向皇宫。
就如那夸父逐日一样,在耗尽生命,挣扎濒死前,总要亲眼见着太阳落下,才懂得放弃。
来到宫门,他突然停了下来,就这么不敢进去了。
一路上他设想了很多,在他除了宋良音的命令外从未有过其他念头的脑子里,只剩翻来覆去的一句话——
如果她死了,他该怎么办?
就在他茫然无措时,他看到了三秋。
三秋也站在那儿,静静地望着宫里,淡定地像个路过的旅客,因为好奇才驻足观望。
丞一没有去打扰他,平复呼吸后凭令牌进了皇宫,他总要去见最后一面。
忘了在什么时候,三秋说过,他与宋良音不过是利益合作的关系,因为预先想过无数次不被需要的时候,所以即便那天真的到来,他也能毫不在意地成为人生陌客,继续说书喝茶,给五湖四海的人腾出一方休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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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远音收到圣旨时,正在自己与自己下棋,
“走吧。”丞一没说其他的话,连要他走的缘由都没告诉。
那人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傅远音扔掉棋子,就像她放弃他。
一阵风吹来,扰乱了他的思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不能从她眼里看出浓烈的欢喜,明明说要成婚的是她,纵容他放肆所为的也是她。
走时他孑然一身,唯有手中的一柄剑,和剑上摇摇晃晃的剑穗。
将将出城,他忽的觉得,他还没有亲眼看见她死,不能就这么离开。
于是他又偷偷回去,等着那天到来。
却没想到,他的记忆也是错的。
也许是他的人生过于混乱,连带着认知也混乱起来。
他爱的到底是谁呢?
是阿棠,还是宋良音?
那恨意积攒了六年,万不会分崩离析,所以当她以宋良音的身份,唤他云浮时,总能轻易唤醒他的杀意。
可阿棠不同,阿棠不认得从前的他,她会平静包容地听他讲些无聊的琐碎,会记得与他分享月饼,会看着他的眼睛说“远音是我的朋友”,于是那些恨意顷刻间悉数瓦解。
直到“她们”都走了,他才从黑暗的泥沼中茫然地抬头。
原来他好似总要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出去,如此才能证实自己的存在。
很久很久以后,他穿着紫色官服,站在朝堂之上,望着脚下的层层台阶,恍然间发现,他已记不得所有细节。
wWW.ΧìǔΜЬ.Cǒ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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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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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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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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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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