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山姜和小铃铛在树的后面,路过时稍不留神就看不见。
两人没等几分钟,一辆熟悉的车子驶过,停在了傅家的门口。
纪山姜没有动,因为他认识,那是纪扬灵的车子。
纪扬灵下车,为楚凝打开车门,他声音轻柔:“晚上早点休息。”
说话的时候还揉了揉楚凝的脑袋,两人之间显得异常亲昵。
“你先走吧。”楚凝笑着挥挥手。
纪扬灵点点头,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楚凝下意识挣扎,他说:“凝凝,晚安。”
说完他便松开了手,笑着摆摆手,回到车上,发动车子离开。
楚凝一脸无奈,他刚刚动作太快,以至于她都没能拒绝。
不过他们已经要订婚了,好像有些亲密动作,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儿,她微微皱了皱眉。
纪扬灵开着车子离开,路过那颗树的时候,视线冷漠地扫过纪山姜和他的那辆摩托车。
加速,迅速离开。
纪山姜脸色阴沉,他知道自己气得没有来头,可他就是非常生气,眼里带了几分暴躁,像是要被什么烧着似的。
“楚凝!”小铃铛已经喊了起来。
正准备回傅家的楚凝愣了一下,视线移到不远处的大树那儿。
“小铃铛?”她声音吃惊,快步过去。
小铃铛从纪山姜身上爬了起来,冲过来,扑到楚凝身上,小脸往她身上一蹭。
楚凝也不嫌脏,直接用手给她擦了擦脸:“你怎么在这儿?”
“种铃铛!”小铃铛声音带了一丝雀跃。
她今天显然很高兴,所以话也就特别多:“和楚凝种铃铛!”
楚凝愣了愣,有些没有明白。
纪山姜已经走了过来,蹲下,拉过小丫头,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声音凶巴巴的:“我是山姜!山姜!”
“你不要对小孩子发脾……”
楚凝话没说完,小铃铛喊道:“山姜!”
纪山姜笑了,挑眉,得意地看着楚凝。
楚凝有些惊讶,小铃铛竟然记住了另一个人?!
她脸上带着无奈,看向他:“真是难得,小铃铛还能叫你的名字。”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纪山姜说着,用手指轻轻掐了掐小丫头的脸颊,声音温和,“不枉我挖了这么久的地。”
楚凝这才注意到他脏兮兮的手,眼神柔和了下来。
这么多年,因为小铃铛智力的问题,真正认真对待她的人其实不多。
而小丫头显然也能感觉到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纪山姜能得到小铃铛的认可,说明他和原身一样,给了这个小家伙真诚的对待。
小铃铛挣扎,推开纪山姜,又抱住楚凝。
楚凝摸着她的脑袋,对瞪着小铃铛的纪山姜说:“你怎么也在这儿?还有小铃铛……”
她很迷惑这两人是怎么在门口凑在一起的。
纪山姜已经站了起来,手插在兜里,声音漫不经心:“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小丫头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在树下蹲着刨地。”
楚凝眉眼柔和,声音也很轻,带着笑意:“谢谢你。”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来到这儿的,小铃铛跑出来被他遇见,他守着这丫头等着她回来,就对得起这句谢谢。Χiυmъ.cοΜ
纪山姜撇开视线,脸上露出轻视,装作不在意。
但嘴角又抑制不住往上,眼里也带了笑意。
楚凝的温柔让他忘记身份,忘记刚刚纪扬灵和她的亲密,也忘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只觉得这一刻,心里慢慢热乎起来,带着说不出的温暖。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下来。
“喂——这小丫头为什么要种铃铛?”纪山姜没话找话。
楚凝沉默了几秒钟,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原身,那个几乎对外界没有任何感应的姑娘,她和小铃铛能够成为不说话的朋友,其实也正常。
两人都有些先天性的缺陷,在她们的世界里,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沟通,她们就相熟了。
那年傅家工人在种树,小铃铛和傅楚凝看见了,小铃铛说:“种树,会长大!种小铃铛!小铃铛长大!”
她眼睛亮晶晶的,她想种自己,然后快快长大。
那是傅楚凝第一次对小铃铛说话:“原则上来说,人和植物有着本质的区别,人的生存不依赖与土壤,所以种你,不会长大。”
小铃铛呆呆的,然后嚎啕大哭。
路过的楚秀珠看见了,有些心疼,便叫人找了一个红色铃铛过来,让她们二人亲手种下。
楚秀珠说:“你们两个乖乖的,等种下的铃铛发芽,你们就长大了。”
小铃铛一直记得,后来铃铛没有长出来,她还带着傅楚凝去挖出铃铛,换了个地方。
后来楚凝出国,哪儿还记得铃铛的事情。
但小铃铛还记得,所以她挖出来,又换了个地方。
楚凝眼神越发温柔,她嘴角带着笑容,眉眼温和的模样,令时刻注意她的纪山姜,眼神有些痴了。
她回答:“因为……她想长大。”
纪山姜伸手,摸了摸小铃铛的脑袋,声音无奈:“行吧,你种吧,铃铛会长大的。”
小铃铛抬头,眼睛亮晶晶,伸出脏兮兮的爪子,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什么时候?”
楚凝和纪山姜同时诧异地看向她,这小丫头竟然听懂话了?还发出了疑惑?!
纪山姜一时愣住,没有说话。
小铃铛喊道:“山姜!山姜!”
纪山姜敷衍她:“明天就长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小铃铛眼睛亮晶晶的,看看楚凝,看看纪山姜,又看看她种的铃铛。
楚凝嗔了纪山姜一眼,眼里带着不认同,声音含糊:“你不应该乱说的,她很执着。”
纪山姜一张精致的脸对着她,挑了挑眉:“我不乱说。”
说着两人才懂的话,夜色沉静,两人之间,气氛温馨。
楚凝还能怎么办,只能无奈地伸手,将小铃铛搂住:“咱们乖乖回去好不好?”
她的手才刚刚搂着小铃铛,左手就被人抓住了。
“你干什么?”楚凝一愣,看向纪山姜。
这一刻对方脸色难看得很,一双眼睛深邃的眼睛里面翻滚着浓烈的情绪,那情绪过于复杂痛苦,看上一眼,就让人心悸。
“这是……”纪山姜一只手抓着楚凝的手腕,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上的那颗戒指。
楚凝刚刚张嘴,纪山姜就把那双可怕的眼睛看向她,那里面带着疯狂,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般可怕。
“订婚戒指。”楚凝皱眉,手动了动,想要挣脱。
纪山姜眼里的疯狂更甚,手上用力,将楚凝扯进怀里,另一只手执拗地想要扯下那颗戒指。
楚凝一愣,下意识手握成拳,推他。
这一下子更像是点燃炸.药,纪山姜不再去扯戒指,然而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上去。
他哪会亲人,完全是凭借一股子疯狂和执拗,啃咬着她。
也是两人唇相触的那一瞬间,楚凝才发现他在颤抖,身体在颤抖,唇也在颤抖。
明明吻着最爱的人,可他的眼里却只有绝望。
楚凝狠狠一咬,纪山姜吃痛松开。
“啪——”楚凝推开他,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纪山姜愣住,唇上还带着被楚凝重重咬过的血迹,他抬头看向她,果然,对方的眼里只有厌恶和反感。
她在擦着唇瓣。
纪山姜刚刚像是被点燃、焚烧着愤怒的一颗心,又被一桶冰水浇下去。
痛彻心扉,就已然麻木。
他笑了,眼神疯狂:“傅楚凝,你不喜欢,那你就恨我,我不会放弃的!”
楚凝这一次没有搭理他,牵着小铃铛快步回傅家。
她气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楚凝原本因为谭宇飞和小铃铛已经对纪山姜改观,但这一刻,她发现这个男人,还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惹是生非、为非作歹的纨绔!
小铃铛不懂,只是眼神疑惑地看看愤怒的楚凝,又回头,看着孤零零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纪山姜。
楚凝回家之后,先是询问小铃铛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
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照顾小铃铛的保姆家里有事,请了几天假,其他人还有事情,就难免看顾不周。
楚凝立刻重新调配工作,腾出一个性情温和的阿姨,照顾小铃铛几天。
她上辈子掌管偌大一个公主府都没有问题,最近也是公司太忙了,就忽略了家里的事情。
好在没出什么问题。
而这个时候,傅家的人发现楚凝手上的戒指了……
“哎呀,扬灵这是求婚呢?”楚秀珠满脸笑意,她对纪扬灵可是一百分的好感。
事实上没有家长对纪扬灵没有好感,就连傅军国和傅齐修、傅元锦,都露出笑容,看向她。
楚凝无奈,晃了晃手指:“没有求婚,只是订婚戒指,年节的时候两家人见一面,商量一下。”
她说完,傅家几个人就高兴的聊了起来——
“缘分真的还挺神奇的,早先定了婚约还以为不合适,结果两人阴差阳错竟然自己就相处好了。”
“可不是,别看扬灵温温和和,其实眼光可高了。”
“咱们凝凝是真的好呀,我看就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比得上我们凝凝。”
“是呀,扬灵也是,所有小辈里面,我最喜欢的一个就是纪扬灵。”
“过年两家人好好聊聊,早点订婚,再相处相处,就该结婚了。”
“老头子我没准儿还能活着见到曾孙呢!”
……
他们说得很高兴,楚凝却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非常平静,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和期待。
她这会儿反而想到那个阴晴不定的纪山姜……
真是个疯子。
楚凝皱眉。
第二天一大早,小铃铛就爬了起来,楚凝出门的时候,她也跟着跑到外面,要去看她种下的铃铛。
楚凝一脸无奈,安抚道:“哪有那么快,就像一颗小树苗,想要长大也得要些时间。”
小铃铛不管,小短腿跑得飞快,冲了出去。
“铃铛——”小铃铛声音带着高兴。
楚凝快步出去,视线扫到昨晚种下的那棵树时,视线停驻,眼神带着惊讶。
在昨晚种下铃铛的地方,有一颗小树,很小的小树,叶子稀疏,但上面挂满了红色的铃铛,风一吹,满树的铃铛摇曳作响。
“铃铛!铃铛!”小铃铛虽然声音还是那般,依稀只能听见一丝高兴,但了解她的楚凝知道,小铃铛现在高兴极了。
前所未有的高兴。
小时候一个执着的想法,这么些年不断换着地方种下铃铛,期待着长出铃铛。
终于在今天,这个不可能的梦想实现了。
人为的实现了。
楚凝抬头,不远处,有个男人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还是穿着昨晚分别时的衣服,点了根烟抽着。
楚凝看不清楚他的脸和衣服,但大概能够想到,是一夜没睡的憔悴。
小铃铛也看见他了,她声音激动:“山姜!铃铛!山姜!铃铛——”
楚凝知道,小丫头这句话的意思是:山姜,铃铛长出来了,山姜,快来看。
纪山姜手插在兜里,一步步走过来,走到小铃铛的旁边,声音沙哑:“看见了,你种出来了。”
小铃铛又跑过来,抓着楚凝的手往铃铛树旁边拖。
楚凝昨晚对纪山姜的愤怒,已经在一夜之间冷静,这会儿只有满心的复杂。
“楚凝!山姜!铃铛!”小丫头很激动,今天话也非常多。
她将楚凝拉过来,楚凝才看见纪山姜的模样,他脸有些红,原本脸很苍白,现在带了红,看起来越发病态,衣服上沾了很多泥,眼下青黑,嘴唇苍白。
楚凝眼神更加复杂。
小铃铛伸手,取了两个铃铛下来,一个递给楚凝,一个递给纪山姜。
楚凝接过,纪山姜也接过。
小铃铛笑了,第一次笑,非常甜美的笑容,有一个可爱的梨涡,非常浅,但非常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楚凝突然热泪盈眶。
回来这么久了,她竟然从未注意到小家伙单纯的愿望,反而是一个和她仅仅几面缘分的男人,为她实现了。
一向封闭自己的小丫头,因为一颗铃铛树,就笑得这么开心,这么灿烂。
她今年就快要十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笑。
纪山姜不知道这是小铃铛第一次笑,伸手揉了揉她,声音沙哑:“不就是种出了一棵树吗,有这么高兴吗?”
小铃铛看看树,又看看纪山姜,说了一句:“铃铛,都种下,会长出好多棵吗?”
纪山姜:“……”
小铃铛却像是开启了新世界大门,拉住纪山姜的手,又摘了个铃铛给他:“种!山姜!种铃铛!”
纪山姜:“……哦。”
“都会长吗?”小铃铛一双酷似楚凝的丹凤眼看向他。
纪山姜脸带绝望:“……会。”
作者有话要说:生姜弟弟:还要种个没完没了??绝望.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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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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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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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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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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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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