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很久没去过医院了,消毒水的味道让她不太适应。
高级护理病房外面的走道十分的安静,就只有他们几个人走在上面的声音。
吴绮莉提着佣人刚煲好的鸡汤在前面,云苏掺着唐国忠。
唐国忠年轻的时候参加了好几场大战争,左小腿和右大腿都中过枪,现在年纪大了,一到下雨天就不好受。
他这几年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明显也越来越不好了,尽管再要强,也不得不服老了。
平日他宁愿走慢些,也不会让人掺扶着的,可今天扶他的人是云苏,唐瑜的女儿,看着云苏那张和唐瑜八九分相似的脸,唐国忠一颗心都是软的,云苏要扶着,他就让她扶着,只要云苏开心就好。
唐老爷子走不快,云苏特意放慢了步伐,两人进病房的时候,吴绮莉已经把唐老太太的床摇了起来。
被癌症折磨了五年多的唐老太太如今就剩下一身骨头了,但云苏看着她脸上的骨相,也能依稀地看到唐老太太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怪不得唐律说她跟唐老太太很像,确实是很像,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
可唐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脸上的皮肤耷拉,眼皮下垂,原本明艳好看的桃花眼就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再不见风情了。
云苏站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头十分的重。
这是她妈妈的妈妈,她的外婆。
唐老爷子撑着拐杖走了过去,站在床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发妻:“秀儿啊,你等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等到了。
玉儿她命不好,九年前就跟丈夫出车祸走了,但她留了个女儿,你的外孙女,长得跟你当年很像。”
说着,唐国忠看了看云苏:“云苏,过来让你外婆看看你,她盼了那么多年了,终于盼到了。”
云苏抬腿走了过去,病床上的唐老太太双眼已经十分浑浊了,唐律说她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勉强喝几口汤,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说不了话、动不了,可她能看到人。
她刚走过去,病床上的唐老太太搭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吴绮莉细心看到了,“云苏,别怕,你外婆想摸摸你。”
云苏也看到唐老太太的手指在动,她低着眉眼,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老太太的手骨瘦如柴,云苏碰到的感觉就像是碰到枯枝一般。
突然之间,她手被轻轻一握,云苏只觉得心头一哽,喉咙都是涩味:“外婆,您好,初次见面,我叫云苏。”
她低头看着唐老太太,勾唇浅浅地笑了起来。
云苏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她知道,唐老太太知道她来了。
苦苦等了三十多年的唐老太太,如今终于等到了,那浑浊不清的视线中,她隐隐看到一个二十多的姑娘,跟她的玉儿长得很像,很像。
老头在她耳边说,这是玉儿的女儿,跟她长得很像。
像,确实是很像,就像她的玉儿一样,逢人见了,谁不夸一句她的玉儿和她一样的美。
她等了三十多年了,癌症病痛折磨中又死死地成了五年多,吊着一口气,就是想有朝一日,再看看她的玉儿。
可她的玉儿没有了,给她留了一个外孙女。
她一直想要个贴心的孙女,而儿媳的身体不好,生了唐律之后就不好再怀了。
如今她的玉儿给她生了个外孙女,她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她的外孙女长得真好看啊,声音也好听,不过是一句“外婆您好,初次见面,我叫云苏”她就觉得自己心头都是软的。
她真想抱抱她的外孙女啊,可惜了,她如今已经是强弩之弓了,动也动不得了。
这些年的夜里,好几次睡着,她都要担心自己第二天睁不开眼了。
如今,她终于不用担心了。
她如愿了。
云苏看着唐老太太翕动的唇瓣,心头闷痛得难受。
她手微微动了动,轻轻地握着唐老太太的手,俯身到她耳边说道:“外婆,我妈妈那些年都过得很好,我爸爸很爱她,也很宠她。
我叫云苏,就是因为我爸爸姓云,我妈妈的养父姓苏。”
她话音刚落,唐老太太眼角就渗出了一行眼泪。
唐老爷子背过身,擦了擦眼角:“云苏陪陪你外婆吧。”
吴绮莉听到唐国忠的话,绕过来扶着唐国忠就出去了。
吴绮莉嫁进唐家四十年了,婆婆处事大度、思想开明,她全然没有任何的婆媳问题困扰,唐老太太得病之前,她们两人还像忘年交一样经常一起去逛街旅游。
她眼睁睁地看着唐老太太被这么折磨了五年多,如今见她看到云苏激动,吴绮莉眼睛也忍不住跟着红了。
唐瑜是唐家人的心结啊!
老太太两个多月前就能咽气了,可为了等这一天,生生忍着这样非人的日子躺着候着。
如今云苏来了,老太太大限已至,他们都已经陪老太太这么多年了,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确实应该留给云苏。
“好的。”
云苏轻轻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唐国忠和吴绮莉两人的背影,在一旁的椅子落了座。
唐老太太说不了话,只剩下那浑浊的眼睛偶尔动一下。
云苏却知道老太太想听什么,她一边回忆着苏瑜跟她讲的那些小时候趣事一边说给老太太听。
晴好的天渐渐下起了雨,病房里面是云苏温柔而缓慢的声音。
病床上的唐老太太就这么看着云苏,仿佛看到她当年走丢的那个女儿玉儿。
云苏来了医院之后,唐老太太的精神似乎不错,虽然还是不能说话,却偶尔能笑一下。
这是回光返照,医生说唐老太太就这几天的事情了。
春季的D市雨水也不少,云苏喂老太太喝了几口汤之后,亲自把她抱到了轮椅上面,推到医院侧边的走廊,陪老太太看春雨。
“我妈妈说她以前最不喜欢下雨了,因为下雨天她上课就想睡觉,放学回家放牛湿哒哒的,也不舒服。”
这两天都是云苏在说,她知道唐老太太能听到。
走道很安静,步梯下面有个空中花园,下着雨,风吹过来都是清新的气息。
轮椅上的老太太手动了一下,垫在她身上的毯子往下滑了滑。
她的嘴在动,可却说不出话。
云苏蹲下身,努力想听到她说什么,可依旧什么都听不到。
毯子被老太太的手指划出微响,云苏低头看了看,发现老太太正缓慢地用手指敲击着毛毯。琇書蛧
“冷了吗,外婆?”
唐老太太眼睛转了转,她不是冷了。
她手还在敲击着毛毯,云苏看了她一会儿,老太太的眼睛凝了眼泪。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偶尔风大一点,直接就飘到她们的身上。
云苏突然明白过来,低头趴在了毛毯上,另外一只手拉着老太太的手覆到自己的脸上。
她侧着头,顶上的老太太突然发了道声,但依旧不成言。
云苏缓缓闭上眼,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了出来:“外婆,您走慢一点。”
吹着风下着雨,走慢一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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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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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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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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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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