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回到原来的房间,任由门开着。赖志成眼神空洞地瘫坐在吊床下;严仙仙在洗碗池旁抱膝而坐,将脸埋进膝盖里;段滢则蹲在门前,骆灿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谁都不说话。
通过门口能看到卫生间的入口。
——是你们杀的!
这是米慧兰写的,那照片也是米慧兰贴的。她把四人叫来,利用橙汁让他们昏睡,并把他们关在这里,只提供营养食品。这位母亲说了:是你们杀了我的女儿!
那她现在是......骆灿环视着圆柱形的房间。难以置信,这叫什么事呀!她真是疯了。
我们可没有杀她的女儿!
没人杀害南宫季子,那只是一场事故。
三个月前的那四天——最后的几小时改变了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愚蠢的最后一刻发生了变化。但那只是一次事故,南宫季子死于事故。
那天黎明。
四人离开别墅,向看得见大海的悬崖进发。因为严仙仙坚称最后一次看到南宫季子的车就是在那里。此外再没也有有助于搜寻的线索。
四人坐上了赖志成的车。事已至此,其实骆灿并不想见南宫季子。因为季子说了:你给我滚!
“让我受这样的委屈,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离南宫季子说这句话还没多久,所以骆灿根本不打算见南宫季子,只想约段滢一起回城。
严仙仙坚持要去季子车停过的地方看一眼,于是赖志成驶离了通往车站的道路。车子从铺修过的道路转入泥路,进而使上了那座斜斜的向下逼近海面的岬角。
悬崖沐浴在晨光之中。
停车后,众人来到外面。树下丛生的杂草被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岬角以平缓的坡度向海面延展,前方便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波浪有点大,正不断地朝崖下涌来。
悬崖上没有季子的车。其实骆灿不相信季子会独自来这种地方。但严仙仙、赖志成和段滢说曾在这里见到过季子的车。
“是别人的车吧?”骆灿对三人说,“那个胆小鬼怎么可能在夜里来这里?”
“就是季子的车。红色的阿斯顿马丁,绝对是季子的车。”严仙仙一边说一边心神不定地环顾四周。
“有另一辆红色的阿斯顿马丁也不奇怪啊。”
“不,不,那肯定是季子的车。”赖志成语气显得有点紧张,“我拿手电筒照过后车座,上面放着一只布制的玩具熊。”
你们说是就是吧。骆灿心想,看来季子可能真的来过。为了冷却发热的头脑,她来这里观看了夜色中的大海——应该是这样。
“是停在这一片没错吧?”严仙仙站在斜坡的中段,回头看赖志成和段滢。她的脚下散落着被露水打湿的报纸。
“应该更靠近那边吧。”
赖志成指了指严仙仙的身前,那里比别处平坦一些。赖志成在那一带来回走动,脚下踢到了一个可乐罐。罐子滚下斜坡,坠入了大海。
骆灿想和段滢说话。段滢则时不时瞥向骆灿,看神情似乎也想说些什么。昨晚与季子的冲突余波未平,使他俩的交谈变得不再自然。段滢倚靠在汽车的发动机罩上,忙碌地抽着烟。
“段滢,我......”话没说完,就听见严仙仙在悬崖边大叫了一声。
“你们快过来!”
严仙仙注视着崖下,嘴里不停地喊“快过来”。
骆灿奔到严仙仙所在的崖边,往下瞄了一眼,刹那间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
崖下经受着波浪洗礼的乱石丛中,赫然现出了一辆红色的阿斯顿马丁。
只有尾部露在波涛之上,车身几乎淹没在海里。在白色浪花退却的一瞬间,可以看到水下透出的那一片红色。车身似乎是斜斜地插入海中的。
骆灿打量坐在自己身边的段滢。段滢则眼望天花板,视线沿着粗管游走。素气的白衬衣,外罩米色的短马甲,下身穿着长度仅及膝盖的咖啡色棉质西裤。抬头看天花板时,从下巴到衬衣胸前的颈部曲线被勾勒得越发突出。
段滢发现骆灿在看自己,便向他转过头。
“看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好久没见了。”
“别装腔作势了。”段滢嗤笑一声,垂下双目。
“我可没装腔作势。我一直想见你。”
“净说瞎话。”
“我为什么要说瞎话?”
“连电话也不打一个,还嘴硬。”
“你给我的纸条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段滢疑惑地看着骆灿。
“真的。我打电话了,打了一次又一次。心想会不会是这个号码呢,就试着打。我试过各种各样的号码,但都不对。”
段滢的脸瞬间柔和了下来。
“像傻瓜一样。”
“是啊,你说的没错。”
“还在搞演奏吗?”
“暂时还没断。”
“你是弹吉他的,对吧?”
“嗯。没这件事的话,这会儿我应该已经在练习了。”骆灿凝视着段滢,问道,“你呢?”
“我?”
“还在雕刻吗?”
段滢摇了摇头。
“为什么?”
“不知道。我好像没干这个的心思了。”
“哦......你应该还在上学吧?”
“嗯。我可不想待在家里。”
“你好像不太喜欢自己的家。”
“是讨厌。”
“和家人关系不好吗?”
“......”
段滢没有回答,盘起了双腿,骆灿也不吭声了。他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不由得抬起头来,对面的赖志成垂下了头。
“今天......”段滢嘀咕似的说。
“嗯?”骆灿的目光移回到段滢脸上。
“我爸回来了。”
“什么意思?”
“我爸,我妈的老公。”
骆灿眯起眼睛,盯着段滢:“你爸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时隔两个月回来,。他离家出走了两个月。”
“离家出走?”
“我爸可是经常离家出走的。他不在的时候,我免强还有立足之地,他一回来我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所以这次轮到我离家出走了。”ωωω.χΙυΜЬ.Cǒm
“......”
“这个模式翻来覆去了无数次,所以谁也不会来找我。至少我家人就不会报警说我失踪了。”
骆灿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家情况原来是这样的。”
“对,我家情况就是这样。我问你,”段滢肩膀不动,只把头再次转向骆灿,“只有自己幸福、而周围的人因为你的缘故都很不幸,和大家都很幸福、只有你自己不幸福。如果有人要你在两个当中选一个,你会怎么做?”
骆灿眨了眨眼:“你什么意思?”
“假设而已。你的幸福导致周围的人都变得很不幸,和大家都很幸福、只有你一个人很不幸,你会选哪个?”
“你这是在咨询人生问题?”
段滢微微一笑:“随你怎么理解。但请你回答。”
“好难啊......这种问题。怎么说呢,还是会选择自己幸福吧。这种事怎么说得清呢。”
“我的话,会选择逃避。”
“什么?”
“选,择,逃,避。因为两个我都不喜欢。如果周围的人因为我的缘故而遭受不幸,我再怎么幸福也是难以忍受的;假如我没能意识到这一点,那我就十足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我更无法忍受自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
段滢似乎在打量骆灿,脸上的表情化作了寂寥的笑容。她一边笑一边轻摇头。
“我这是怎么了......都是因为被关在这种地方,才会胡思乱想。”
段滢再次抬头看向天花板,骆灿的视线则落回到地板上。
骆灿不了解段滢的家人。三个月前遇见时,两人完全没谈过这个话题。
严仙仙从洗碗池边站了起来。她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杯子,拧开了水龙头。水劲道十足地落入杯中。冲洗了两三次后,她往杯里注满了水。
“啊,等一下。”
严仙仙正要把杯子往嘴边送,吊床下的赖志成喊了一声。严仙仙转身面对赖志成。
“这水安全吗?”
严仙仙像是吃了一惊,看了看手中的杯子。
“有谁喝过这里放出来的水吗?”
众人目光聚集在了严仙仙的杯子上。严仙仙心惊胆战似的把杯子放进洗碗池,回头看着赖志成。
“喝了会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不过,季子的妈妈可是把我们都迷晕了。”
“水里有毒?”严仙仙的表情扭曲了,“可是,这不是自来水吗?为什么连自来水也不能喝了?”
“谁知道是不是自来水。你看......”
赖志成说着,指了指洗碗池的上方。
天花板的一部分向下凸起,与水龙头相连的管道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我想那上面应该是个水箱,谁能保证水箱里的是自来水?”
“太过分了......”严仙仙当即颓然地蹲下了身子。
骆灿站起身,凝视着洗碗池中的杯子。看上去是普通的水。他拿起杯子,凑近鼻子闻了闻,没有怪味。随后他又蘸了点水在指尖上,用舌头舔了一下,尝不出什么味道。自己的舌尖对水的味道是否保有记忆,其实骆灿并没有自信。他的舌头还没有灵敏到能分辨出微小的味道差异,毕竟那杯橙汁他也喝了。
骆灿把杯子放回洗碗池。
“荒谬!”严仙仙蹲着说,“说什么是我们杀的,真是太荒谬了。有病,简直就是有病!”
没人回应严仙仙的话。她抬头看着骆灿,嚷嚷似的说:“我们没有杀她!那是事故!是事故对吧?你们说话啊!”
“是事故没错。”赖志成说,“警察也是这个结论,谁看了都会说那是事故。”
“但是呢。”段滢叹息似的说,“季子的妈妈可不是这么想的。”
严仙仙打量起了段滢。
“为什么会变成是我们杀的呢?她为什么不承认是事故?怎么就成了是我们杀的了呢?!”
“我不是说了吗,她疯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严仙仙把脸伏在了膝盖上。
谁也没有杀害季子。
但正如段滢所言,只有米慧兰不这么认为。是什么让她坚信这是一桩凶杀案的呢?
骆灿一度认为季子是死于自杀,虽然他没把这个想法告诉前来问话的警察,但这一可能性的存在令他心情沉重。
因为季子对骆灿说过这样的话:
“你让我受这样的委屈,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他甚至清楚地记得季子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骆灿想,“会让你后悔”莫非就是指从那个悬崖坠落?
季子是在深夜去那里的。她讨厌黑乎乎的地方,说过就算是睡觉也不喜欢周围一团漆黑。然而,她却在那天晚上去了那里。骆灿不记得当晚出过月亮,那天晚上很黑,想必悬崖上也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然而季子还是去了那个地方。
自己夺门而出前发生的那次争吵,想必令季子陷入了极为异常的精神状态。恐怕是“一定会让你后悔”的心态将她引向了悬崖。骆灿想到这里,心情便郁闷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再怎么憎恨他,季子也不是那种会用自杀行使报复的女人。狠狠地打击对方,然后在一旁看笑话倒还有可能。看不到对方如何被教训,而是自己寻死,这绝不是季子的思维方式。
只是,季子的妈妈却坚信季子是被人杀死的,是这里的四个人杀了季子。
“她想把我们怎么样?”严仙仙低声说。
“我不知道季子妈妈在想什么,”骆灿向门走去,“但,总之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他狠狠地朝反射着冷光的铁门砸了一拳。最新网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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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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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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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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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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