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看着身前站得恭恭敬敬的丫鬟,淡淡地问:“是吗?你真的这么觉得?”

  站在她身前的丫鬟,赫然是晴兰。她被派去司徒峻的院子里,打理司徒峻院子里的一应事务,并做侯夫人的一双眼睛和一双耳朵,仔细观察司徒峻的生活,并按时禀报。

  “回夫人的话,奴婢观察了这一段时间,确认流萤就是靠着不停说话分散了小侯爷的注意,叫他没有闲暇难过。所以,奴婢认为请一些戏班、说书人来府里,为小侯爷解解闷,会更加好。”晴兰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

  眼底闪动着野心。

  昨天小侯爷见过宁馨和之后,明明那么难过,可是宋莹莹只是嘚啵嘚了一通,小侯爷的情绪就被安抚下来了。所以,有什么难的?难道戏班、说书人还比不上那个粗鄙的丫鬟吗?

  等到戏班、说书人哄住了小侯爷,那个粗鄙、愚蠢的宋莹莹还有什么资格留在小侯爷的身边,做管事大丫鬟?晴兰很有自信,她一定能把宋莹莹挤下去,自己做名正言顺的管事大丫鬟。

  这一回来侯夫人的面前汇报,就献上自己的计策。

  侯夫人思索了下,点点头:“好。”

  不几日,侯府里请来了京中有名的戏班、说书人,侯夫人叫人去请司徒峻来听。

  司徒峻很尊重自己的母亲,就去听了。

  只不过,依依呀呀的戏曲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坐在台下,眼睛看着台上,脑子却在发呆。

  是的,发呆。

  他什么也没有想,大脑自己在放空。昨天被宋莹莹安抚过之后,他就变成了这样。好像心中有什么崩塌了,在重新建立。

  在这个重建的过程中,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也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安安静静地等着,等待建好的那一刻。

  建好之后,他就是一个全新的他。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却笃定必是如此。

  侯夫人很关心自己的儿子。她请来戏班和说书人之后,并不是什么都不管了,而是派人关注他,她自己也时不时观察他。然后她发现,儿子非常的心不在焉。

  她把司徒峻叫到身边,问他:“峻儿,最近可是有什么事?我瞧着你心不在焉,是遇到难事了吗?”

  司徒峻摇摇头:“没有什么,母亲。”

  侯夫人便又问道:“我给你请的戏班和说书人,你喜不喜欢?”

  司徒峻仍是摇头:“并不是很喜欢。”

  他从前便不大喜欢这个。如今不止不喜欢,还没心情。

  侯夫人仔细审视着他,发现他是真的没兴趣,而不是当初拒绝宋莹莹时,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只是气话。

  “好,明日母亲便请他们回去。”侯夫人道。

  母子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话,司徒峻便回去了。

  晴兰还畅想着自己做管事大丫鬟的风光,就见府里的戏班和说书人忽然被送走了,顿时惊愕不已。

  她去找侯夫人院子里熟悉的小姐妹打听,等得知小侯爷不喜欢戏班和说书人,顿觉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她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再看到宋莹莹时,眼里的嫉恨几乎要掩盖不住。

  这一日,天照常亮了。

  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就连丝丝缕缕的光线钻过帘子的缝隙,在屋中照出的角度都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司徒峻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他自己不一样了。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他体内消失了。

  他一觉醒来后,感觉身体很轻松,脑中很轻松,心头很轻松。从前那些缠着他,坠着他、扯着他的东西,消失不见了。

  他真正从那道深渊里爬了出来,就连身上沾染的污泥都不见了。

  他很高兴。

  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安静地躺在床上,从头到尾,梳理自己十七年的人生。

  遇到宁馨和之前,没有什么出奇,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贵族子弟。

  遇到宁馨和……那是他的人生中极难用言语描述的一件事。

  他曾经那么喜欢她。那么喜欢,那么喜欢。喜欢到忘了自己,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那些曾经的甜蜜、期待、忐忑的心情。曾经想要跟她私奔的孤勇。曾经被她拒绝后的伤心与黯然。得知她成亲后的神伤……种种种种,原本沉沉地积压在他的心里,今晨起来,忽然全都不见了。

  恍若隔世。再想起她,他只觉得恍若隔世。心潮再也没有起伏,没有丝毫的波澜。甚至,他并不太愿意想起她——她已经嫁人了,嫁给那位权势滔天的王爷,并且被钟爱。她跟他没有缘分。

  他祝她幸福。

  司徒峻微微笑起来。

  用过早饭后,晴兰推着司徒峻,打算去花园里遛一遛。

  司徒峻却制止了她:“流萤呢?叫她来伺候我。”

  好一阵子,宋莹莹不怎么往他跟前凑了。不叫她,都看不见她的人影。这怎么行?她可是他的管事大丫鬟!母亲亲自点她来伺候他,讨他欢心的!

  晴兰愣了一下,想说什么,然而嘴巴动了动,转身去叫人了:“流萤!小侯爷叫你去伺候!”

  宋莹莹正在房间里打络子。一边打,一边默默回顾英语知识。背单词很没趣,她现在脑中回顾看过的电影情节,努力还原人物台词。

  听到晴兰叫她,还有点惊讶,放下手里的络子,走出去道:“小侯爷今日怎么想起我来了?”

  他一向嫌她聒噪,不叫她往身边凑的。

  “怎么,主子叫你伺候,你还有意见了?”晴兰拔高声音道。

  宋莹莹皱了皱眉,打量了她一眼。

  忽然,她歪了歪头,将耳朵朝着晴兰的方向,大声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院子里的众人:“……”

  玩什么呢?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宋莹莹这一嗓子都要传到侯夫人的院子里了。

  晴兰没想到她来这一招,又羞又气。

  然而不等她开口,宋莹莹又大声喊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也听不见吗?天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们都听不见了?”

  “好了!”外头,司徒峻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流萤,过来!”

  “是,小侯爷。”说完,宋莹莹又看向晴兰,双手拢在嘴边,冲着她的脸大声喊道:“我的耳朵好啦!我听见小侯爷说话啦!如果你还是听不见,就去看看大夫啊!我走啦!”

  说完,跑了出去。

  院子里的下人们哄然大笑。

  都是侯府里伺候的,谁有点小心思,瞒得过谁?只见晴兰一个侯夫人院子里出来的丫鬟,居然在宋莹莹这样一个野路子的手里吃了瘪,都笑得不行。

  宋莹莹推着司徒峻往外走。

  她跟晴兰不一样。晴兰推着司徒峻,都是有着精心策划的路线,先去哪里,看看什么,再去哪里,赏赏景儿。宋莹莹是跟着感觉走,忽然想走哪边,就说:“小侯爷,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然后不等司徒峻回答,就推着他往那边走。

  司徒峻便想,她的胆子可真大,到现在还敢做他的主。

  “刚才怎么了?”他问道,“怎么跟晴兰吵起来了?”

  宋莹莹便道:“她欺负人,我给她点颜色瞧。”

  虽然她不打算玩宅斗,但是人善被人欺,她若是好脾气任欺负,晴兰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所以,得叫晴兰知道,她不是随随便便能被欺负的。

  司徒峻见她直白得很,心里想,倒像是她的脾气。

  他被她推着,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明明是一样的风景,可是被她指着,总是格外好看些。

  就好像她在他身后时,他心里总是更踏实些。

  难道是那天她的一番辩护,导致他格外信任她?否则,她明明是这么一个没规没矩的丫鬟,怎么给了他别人都给不了的安全感?

  “小侯爷不嫌我烦了吗?”这时,宋莹莹在身后问道。

  司徒峻淡淡开口:“哦?你知道我嫌你烦?”

  “我又不傻。”宋莹莹道,“别人不喜欢我,我还察觉不出来吗?”

  司徒峻点了点头:“嗯,你不傻。”

  很平常的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宋莹莹太敏感,总觉得不大对劲。

  正想着,就见司徒峻忽然伸手,指着不远处的月季花丛道:“你去折枝花来。”

  “好。”宋莹莹便松开轮椅,跑去折花。

  不多会儿,她折花回来。

  司徒峻接过,低头打量两眼,又指着另外一个方向:“再折两枝来。”

  宋莹莹又跑去折。

  “那边的花也折两枝。”

  “还有那边。”

  连着跑了四个方向,司徒峻的腿上堆满了鲜花,他还没完,又指着更远处的花儿叫宋莹莹去折。

  宋莹莹觉得不对,怀疑司徒峻故意折腾她。但是想了想,她又没得罪他,他折腾她干什么?于是就问道:“小侯爷,你折这么多花做什么?这几枝够摆的了。”

  司徒峻修长漂亮的手指捏着花枝,娇艳的花儿衬得他的皮肤极为白皙,他低头嗅了嗅花儿,说道:“够我房里摆的了。可是母亲房里的还没有。”

  而后,抬头看她:“还不去?”

  宋莹莹只好跑去了。

  又折了七八枝,司徒峻的腿上堆满了花儿。嫩黄的、粉红的、淡紫的,各种颜色的花儿堆在一起,浓艳热烈,也不知道是人比花娇,还是花衬人美。

  宋莹莹有轻微的颜控,虽然累得直喘气,但是看着抱花的美少年,还是没有抱怨什么。

  抱花的美少年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的。ωωω.χΙυΜЬ.Cǒm

  她扶着膝盖,喘着气问:“还要么,小侯爷?”

  司徒峻微微垂下视线,看着因为弯腰而比他矮了一截的宋莹莹。

  经过了一阵剧烈的跑动,她的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健康而有活力。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撒了漫天繁星。她的鼻尖上微微沁出了汗,衬得她愈发娇俏。

  满院子的花竟然都被她比了下去,黯然失色,他此刻视野里只有她是一抹鲜亮的色彩。

  司徒峻忽然微微笑了:“你刚刚说,你不傻?”

  “我是不傻啊。”宋莹莹点点头。她智商优秀的,她确信。

  司徒峻再次勾了勾唇:“我刚刚故意折腾你,你都没发现,还说自己不傻?”

  宋莹莹呆了一下。

  表情变成了——

  Σ(°△°|||)︴

  作者有话要说:莹莹:Σ(°△°|||)︴怎么回事?换演员了吗?画风完全不一样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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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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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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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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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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