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侯夫人正式任命为司徒峻的管事大丫鬟。
不过,侯夫人只让她这个管事大丫鬟伺候司徒峻,院子里的一应事宜却有另外的丫鬟来打理。比如司徒峻的起居,就由晴兰打理。
晴兰是侯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在宋莹莹升职的当天,被拨到司徒峻的院子里,升职为一等大丫鬟,掌管司徒峻身边的一应事务。
确切点说,宋莹莹这个管事大丫鬟徒有虚名,却无实权。
不过,宋莹莹也不生气。光领钱不干活,有什么不好的?她又不太懂得侯府里的规矩,只叫她哄司徒峻,她还自在些。
这么一想,又觉得侯夫人很会用人,叫每个人都各展所长。
因为司徒峻不喜人多,画扇还在时又总是隐隐绰绰地暗示什么,因此司徒峻的院子里只有出去的,没有进来的。不管丫鬟还是小厮,都缺了好些。趁着这个机会,侯夫人都给他补全了。
一时间,司徒峻的院子里变得充实起来。
司徒峻也不在意,总归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谁也不敢打扰他。
只有宋莹莹!既看不懂眼色,又听不懂拒绝!
仗着侯夫人亲自给她升的职,胆大包天,为所欲为!每天推着他在府里到处溜达,指着这个给他看,指着那个跟他说,叽叽喳喳,烦人得不得了!
偏偏司徒峻的抵触、抗拒,对她来说都没有用。她兀自吵着他,变着花样引起他的注意。
“哇,小侯爷快看,我刚刚丢的鱼食被吃了!”肩膀上被人晃了两晃,正是宋莹莹要他低头看水池。
司徒峻一脸漠然。
跟她在一起,只有努力放空自己,才能不被聒噪死。
然而很难。她得不到他的回应,就会采取各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比如伸手在他眼前晃,比如在他面前拍巴掌,比如晃他肩膀,有时候还会推他的脑袋!
“你!”脑袋被推了一下,司徒峻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将她推下池子里喂鱼!
但如今是春季,水还凉着,若她掉进水池里,多半要生一场病。
他这时十分痛恨自己的心软。如果他能狠狠心,把她推下去,叫她病上一场,耳边不知道多清净?
“我是不是很厉害?”宋莹莹推了他一把,见他回应她了,就不再动他,兴冲冲地道:“我刚刚把鱼食丢到那条红色锦鲤的嘴巴里了!巧不巧!你说这巧不巧!”
司徒峻吸了口气,慢慢点头:“巧。”
巧她个头!
他黑着脸,说道:“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他想自己推动轮椅回去,然而她挡着他的去路,他根本行动不得。
在外面,他行动不自由。在院子里时,行动更不自由。她总是会推着他进进出出,来来回回,根本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他现在一点自由都没有了!从前,他双腿残废,只能坐轮椅,他以为这就是莫大的不自由。然而现在他发现,还可以更不自由!
偏偏侯夫人吩咐过了,事关他的一切,下人们全要听宋莹莹的。因此,她每天把他推进推出,竟然没有人制止,全都眼睁睁地看着!
司徒峻烦透了!
这日子简直是煎熬!
他从前觉得每一天过得都很慢,一日日煎熬得受不住。现在想想,那些日子真是轻松!
现在每一刻都很煎熬!一天跟过了数年似的!
然而他没得选择。他错过了最佳的逃离时机,没有在她正式成为他的掌事大丫鬟之前将她赶走。现在她得了侯夫人的认可,他更没机会了。
他很后悔,却又毫无办法。
“你累不累?”他听着她叽叽喳喳,只觉得她说着不累,他听着都累了,“省省力气吧!”
宋莹莹轻轻“哼”了一声:“我怎么不累?你以为想话题不要动脑筋的?可我有什么办法?夫人叫我好好照顾你,不然就要剥了我的皮做小鼓!”
司徒峻脸色微沉,手指扣住了扶手,莫名有些不痛快。
虽然他不喜欢她在他耳边聒噪个没完,可是听她说这都是因为母亲吩咐,她才对他如此用心思,又叫他隐隐感到不快。
他的情绪一下子跌下去,宋莹莹敏感地察觉到了,就闭上了嘴。
一直想话说,好累的!他不喜欢正好,她正好休息一会儿呢!
这一天,宋莹莹追着司徒峻讲故事,司徒峻头痛不已,唤道:“晴兰!进来!”
晴兰是这院子里真正有实权的丫鬟,不必事事听宋莹莹的,闻言就进来了:“小侯爷有何吩咐?”
“你推我出去走走。”司徒峻道。
留在院子里,实在太聒噪了,他想要清净清净。
晴兰闻言便走过来,推着他往外走去。
宋莹莹讲故事才开了个头,司徒峻就被推走了。她长长出了一口气。不仅不失落,还很开心!
太好了,以后就这样,逼着他往外走。她不会跟上去的,她正好躲起来休息休息。嗯,小厨房的王大娘给她做了点炒豆子,好吃着呢!
她回了屋,往床上一坐,“嘎嘣”吃起了炒豆子。又给自己泡了杯茶,美滋滋地喝着。
管事大丫鬟的份例好着呢,每个月有一两银子,还有半天假,衣服是每季两套,还有一些茶叶啊什么的福利。
她如今有钱了,也不存着,一概拿去给王大娘,叫王大娘弄好吃的给她。王大娘有时候给她炒些五香豆子,有时候做点肉脯,时不时还给她开小灶加个餐,生活滋润极了。
宋莹莹吃了点炒豆子,喝了杯茶,美滋滋地往床上一躺,眯起了眼睛。
司徒峻却没有这么快活。
他被晴兰推去小花园。一路上,耳边清净不已,他觉得很舒心。然而这舒心并没有维持太久,他很快觉得不适应。
被宋莹莹聒噪习惯了,他竟然不太适应安静的气氛。
这样是不行的,他对自己说,很快调整过来,开始享受难得的安静气氛。
他失败了。随着寂静愈久,他心底渐渐滋生出难过的情绪来。一点一点往外冒,一股一股往外涌,很快将他的一颗心淹没了。
他很难过。他看着曲折的长廊,就想起从前恣意奔跑的时候。他看着锦簇的花团,就想起曾经跟朋友们吟诗作对的时候。他再抬起头,看一看湛蓝的晴空,就想起曾经放纸鸢的快活。
没有了。现在全都没有了。那些恣意和快活再也不属于他。
他的低落和难过几乎要化为实质,让推着他的晴兰顿时察觉到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小侯爷,”她紧张地咽了咽,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您要到那边看看花吗?奴婢觉着那边的玉兰花开得好看着呢。”
司徒峻冷冷地回头。
他的两只眼睛像是黑不见底的洞穴,里面藏着嘶吼咆哮的困兽,挣扎、绝望、痛苦的情绪翻滚着,一下子将晴兰吓到了,嘴唇发白,颤颤抖抖地道:“小,小侯爷恕罪。”
司徒峻转回头。
嘴唇抿得紧紧的,两只手用力地扣着扶手!
他看着满目的花团锦簇,明明是极好的美景,然而心底却咆哮着不甘、痛苦、愤怒。
晴兰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心中隐隐懊悔,不该那么高兴地推小侯爷出来。
她本来觉得,小侯爷连那么个鲁莽疯癫的蠢丫鬟都能忍着,必定是好伺候的。心里还想着,她体贴温柔地照顾小侯爷,讨了小侯爷的欢心,不久后就把宋莹莹挤下去,做一个名正言顺的管事大丫鬟。
谁知,小侯爷并没有她以为的好伺候。
“小,小侯爷,该回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晴兰看着天上的日头,只觉得到午饭的时间了,心下松了口气,“要是,要是晚了吃饭,流萤要生气的。”
流萤是府里给宋莹莹改的名字。
晴兰想着,她也只能祸水东引了。如果小侯爷生气,请一定生那个流萤的气。她那么嚣张,有什么祸事也该落在她头上,跟她们这些本本分分的丫鬟没关系的。
司徒峻微微怔了一下。那个名字像是有魔力,一听到她的名字,他心底那些咆哮的情绪顿时像是冻住了。那道活泼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眉飞色舞地说这个说那个,活力十足。
就像一轮小太阳,炙烤得人难受。
烦恼的情绪慢慢涌了上来,他紧紧皱起眉头,抿着唇道:“回去吧!”
晴兰立刻推着他回去。
司徒峻看着两旁倒退的风景,只觉得怎么那么远?他的院子真的离花园有那么远吗?
终于,熟悉的院子出现在眼前。司徒峻没有注意,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去,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流萤呢?”进了院子,却没见到宋莹莹跑上来迎接他,司徒峻有些不悦,身子靠回椅背。
“奴婢去叫她!”一个丫鬟飞快跑了。
晴兰松开轮椅,往后站了站。小侯爷的心情不好,她们这些人还是不要凑太近。有什么,叫流萤那个蠢丫鬟顶上就好了。
宋莹莹小睡了一觉。听到有人喊她,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坐起来。
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她猜测司徒峻是被饿回来的。这人现在生活规律得很,能好吃好睡了。现在到了饭点,他就算不想回来,可是饿得没办法,是不得不回来的。
她笑嘻嘻地走出去,跟司徒峻打招呼:“小侯爷回来啦?外面好玩吗?”
司徒峻冷冷地看着她,自己推着轮椅往屋里走。www.xiumb.com
宋莹莹见他不理人,耸了耸肩。
不理人就算了,她稀罕呢!
司徒峻推着轮椅走了一段,发现她竟然没跟上来,不禁气结:“跟上!”
宋莹莹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动。再看司徒峻,他没有回头,此刻背对着众人,也不知道跟谁说的?
她觉得自己不要主动凑上去的好,毕竟他不喜欢她,总嫌她聒噪。
晴兰却瞪她一眼:“小侯爷叫你呢!”
“哎,是吗?”宋莹莹就道,“小侯爷,你叫谁跟上呢?”
司徒峻气得,根本不想说话。咬着牙,自己推着轮椅往里走。
宋莹莹见这样,心下就了然。只怕真是叫她了。但他都不说,她也就当听不见。
司徒峻一直进到屋里,也没见宋莹莹跟上,气得不行。
一转眼,小半个月过去。
司徒峻最近的心情有点不好。
他发现,宋莹莹变得安静了!
从前她活蹦乱跳的,他只觉得聒噪。现在她安静了,他又很不适应。
上回被晴兰推着去花园,安静的氛围让他忍不住难过,他隐隐明白过来,他其实很喜欢宋莹莹的聒噪。有她聒噪着,他就不会总是沉浸在那些难过的情绪里。
可是她现在竟然不聒噪了!
也不会有事没事就来他眼前晃了!
有时候,他不喊一声,都看不见她的人!
他堂堂小侯爷,难道要找她说,不要停,继续聒噪?那天他还训斥她,叫她省省力气呢!
他闷闷不乐。
然而再闷闷不乐,他还是胖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莹莹(叉腰):叫我养猪小能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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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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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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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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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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