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豪强倨傲一笑,“些许肉食,送去祭天、送去沤地都行…哦,老夫忘了事先向你禀报了…现今补上可好?”
含枪夹棒的言语,惊的那人赶紧告罪,溜之大吉。
“嘁,什么玩意儿,天天碎嘴长舌的!”骑驴的赵里正,赶紧给章爷抬桩。
“是极是极,”账房先生献媚补刀:“章翁马上就要为官了,哪能过于平和?没点威仪可不成。”
“唔,今后,方先生可要经常提点老夫,随时保持官威官仪啊!”章爷捋一捋胡须,“可不能再像白身平民帻巾那般随意了。”
赵里正一点不放心:“章爷,你说…找这个王佐吏,顶事儿不?”
账房先生一心想让自己的主家高升,哪怕不计一切代价,也得出仕为官才好…要不然自己就一辈子只能是账房先生;
——反正事情成了没成,又不用自己赔钱进去;
零成本高收益,傻子才不干。
“章翁放心,那县寺任命区区一个啬夫、游徼乃是份内事,使君、府君无权干涉。”
账房先生赶紧给章爷灌定心丸,“至于任命谁…还不是县寺里的幕僚们撺掇、县丞县尉保举就成?如今县尊不管事儿,县丞杨大人只要给上他百十贯钱,就能过去了。”
账房先生常年替主家行贿县寺中人,各种行情门儿清。
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现在只有功曹文君处需要打点…这王霸王佐吏,与文君交情匪浅;打点好了王大人,文大人那边就算过关了!”
章豪强点点头,很认可账房先生的判断。
呵呵,官场水深,土豪慎入。
朝朝多少冤大头,埋骨其中?却又代代前赴后继,死不旋踵…
哎,拉都拉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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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战事太过血腥,尤其是天亮之后,满院子的残肢断臂,让即便是大获全胜的军士们,都不敢直视。
吴森派人送来香肠腊肉、米饭大饼作为午食。
新兵蛋子们,家中一年到头难见油荤;从军之后,平日里极为稀罕肉食。
今日却不愿吃肉,只顾着扒拉米饭菘菜。
只有真正的老兵,才敢开怀大嚼!
章豪强指挥着下人们,将几辆大车赶进院子,又殷勤地驱赶仆役们去帮着打扫营房、院落旮旯处。
务求给王大人留下第一眼好印象。
王霸抱着手,一脸平淡地杵在堂屋门口,看着故意大声吆喝的章豪强。
是真的卖力、还是做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表露出来的态度。
指挥仆役们干活,只不过是手段;
结交王大人,是目标;买到啬夫职位,才是终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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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豪强忍不住来找目标谈目的了,“王大人,辛苦辛苦!”
“某家不干活,不辛苦。”王霸呛人的本事,明显比武功高。
章豪强一愣,程序不应当是这样走的啊,难道不应该回曰:哪里哪里…吧啦吧啦。
章豪强堪堪一笑,“王大人智者劳心,那些个军汉们愚者劳力,当然王大人更辛苦!”
“哦,某家早上与帆锦贼亲自打了一架,难道你在骂我蠢?”王霸噎死的人,估计比砍死的多。
这就把天聊死了
账房先生赶紧打圆场:“王大人又是筹划指挥、又是不顾个人安危,亲自手刃巨寇…哎,王大人劳心劳力的,着实辛苦辛苦!”
说完,赶紧示意自家主翁拿干货出来!
——与武夫玩甚弯山绕水?
直接用金饼开路才是王道。
章豪强趋步上前,掏出数枚黄灿灿的物什,就往王霸怀里塞…
还是给文官送礼方便,人家的袖子大!既装的下印章,也装的下孔方。
王霸虽然不喜欢章豪强肉乎乎的巴掌,却很喜欢黄灿灿的金饼,左手拍开对方的手掌,右手抠出掌中的金饼,将其尽数笑纳。
自己动手,有酒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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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王霸收了钱帛,章豪强也就放心多了:财货乃是敲门砖,收了见面礼,才能进行下一步。
章豪强指着院里正在搬下来的铜钱:“王大人属下儿郎,为民除害,些许小钱,就请王大人拿去犒劳犒劳军士们罢!”
王霸拿人的手短,也就不再板着个脸了…对客户,不能没礼貌。
不过,一名合格的上位者,必须掌控住两个权力:财权与人事权。
——这是二郎说的。
财务不能自由,受制于人;人事权不能掌控在手,谁会鸟你?
(参见明代皇帝的无奈与心酸史。)
所以,王霸不可能同意章豪强越殂代疱,替自己去赏赐军士们;
“汉安民众自保队”自有一套奖惩制度,一切按照制度来,绝对不允许掺杂私恩!
王霸一挥手:“陈三、公孙虎听令:将铜钱收下计入账簿,派人押解回汉安脚背山钱庄,存入自保队账户!”
“遵令!”陈三、公孙虎应声一个军礼,驱散章豪强正在卸车的仆役,接管了数车铜钱。
几大车铜钱,听上去很骇人的样子…其实没多少:一贯钱七斤多,一车不过千把斤,三车铜钱撑死五百贯!
多与少,是相对来说…对于穷苦人家,这是巨资;
对于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来说…毛毛雨而已,还不够买二十匹战马钱。
黎昆有数百骑兵,其实大多数都是滇马、北方边军淘汰下来的老马;
他的数百骑兵里面,良驹没多少,说那是“骑着马的步兵”更贴切。
所以说,文呈计划要养上万精兵,真的特别缺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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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豪强很郁闷,有一点想煽自己耳光的冲动:自己带来的铜钱,原本就是让王大人当场赏赐军士们的…
王大人这边,自然有金饼伺候。
慷他人之慨,谁也乐意…可这王大人,咋不按套路出牌呢?
操!不敢…唉,以后军士们拿着原本是自己的钱、记住的却是官府的恩泽…
自己怎么有一点当了冤大头的感觉?
做了好事没留名,连账本上也没自己的名号…操…还是不敢…唉!
此时,王霸开口:“章余,你的礼物我收下了、清扫的活儿也干完了…你自便。”
不但直呼其名,而且连个“请自便”的“请”字都没有?
章余心中暗骂:这还没有磨完面粉呢,就准备赶驴了?
王霸是官,章余是民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不同的阶级之间,就是这么豪横!
不服气?
狄青功高盖世、做到武将顶峰,照样被文官们活活吓在家里蹲;
偶尔上朝议事,回家以后不敢关大门;
属下被文官们以“莫须有”的罪名折磨死了,也不敢多说一句公道话…
更何况章鱼与王八
——虽然都是水里爬的生物,却是生活在淡水和咸水两个不同的世界、有着平民与官吏之间鸿渊般的距离!
这就是章余为何要拼命买官的原始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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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余当然可以不来送礼、可以不来自讨没趣。
送了礼,不一定会博得上位者的好感;甚至送了礼,都不一定会被人家记住你的名字……
若是不送礼,嘿嘿,你铁定会被人家写在小本本上…
日后一定会让你穿上水晶鞋,还是小号的:冰凉、铁硬、昂贵。
冰凉让你不舒服;铁硬让你跑不了;昂贵使你天天如履薄冰、时时刻刻担心倾家荡产、甚至身陷囹圄…
这不,此时通往碗厂乡游徼兵营的土路上,前来打着“劳军”实则送礼的土豪窑主们接踵而至,载着吃食钱帛的车架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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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情此景,章余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知道消息早,来的快,还能与王佐吏攀谈一二;
这些后知后觉的家伙们,恐怕连王大人的面都见不到啰!
哈哈哈…哈?
一个时辰之后,章余再一次产生了煽自己几个耳刮子的冲动:
王霸不但一一接见前来“劳军”的窑主、大户们,并且在议事厅里与众人商议大事!
“诸位,尔等与帆锦贼、与邓寇的过往,某家也不计较了;往事已矣,向前看!”
王霸咬文嚼字的功夫见涨,“今日,就请诸位,商议一下重建碗厂乡游徼营的事儿…诸位可有高见?”
在座二十多位碗厂乡的头面人物们,窃窃私语:
“乡啬夫已经废了,怎地不商议推举啬夫一职?”
“乡三老乃是县尊、县丞任命;王佐吏是兵曹衙门里的,如何能够越权商议举荐三老的事情?”
“一乡十余里,就靠游徼兵勇震慑盗匪,亭台不过是抓点小蟊贼罢了;得赶紧重建。”
“游徼一职虽小,可有兵权,防守一方是指望不上;但可以缉私、巡查、抓捕,乡村土皇帝般的人物,谁敢招惹?”
“啬夫乃是乡三老,掌民事、教化、税赋、徭役诸事…值钱呐!”
——乡三老,要求五十岁以上、德高望重之人出任。
东汉乡三老其实是一个人,千万别以为是三个人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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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霸举手,手中赫然是游徼铜印:“某家乃是粗人一个,也不晓得甚章程。游徼兵营重建事宜,由县寺上官们说了算!今日,只拍卖此铜印,价高者得!”
虽然“拍卖”这个词儿,众人有点不太明白,可大致意思还是猜到了。
这下子在座各位土豪们炸了窝:卖官这门生意,现在竟然如此明目张胆了吗?
俺喜欢…没有暗箱操作、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五百贯!”
“张大户,你也不嫌自己丢人现眼?一千贯!”
“嘁,小里巴气的…一千五!”
“一千八!”
“三千贯!”章余章豪强,太想有一份体面官职傍身了,出手不凡。
据说,当今天子的奶妈,卖一个大县县令,价格是八千贯钱…其实真要买那个职位,三万贯都未必买的到:
你不可能拿着八千贯钱,跑到皇宫门口,吼道:给俺来一个。
那样的话,保证分分钟让你进大狱!
你得先花无数次钱,人托人地把买官意向,传进她的耳朵…中间商太多,期间被中间商们层层加的价,比八千贯多的太多了!Χiυmъ.cοΜ
更何况,那八千贯钱,是交给朝廷的…天子奶妈身边的总管,胃口会小?
拿少了,人家都丢不起那人!
奶妈的份子钱,更不会比八千贯钱少。
谁会拿大头去上交朝廷,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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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王佐吏,人家甩开大汉朝总代理、丢掉益州总经销、踢走犍为郡的代理商,赶跑汉安县的分销商,直接面对消费者……
这就是传说中的直销啊!
朝廷卖官,有一个硬性指标:士族出身。
就这一条,便将在座各位土豪排除在外了…任你再有钱,休想成为真正的“朝廷命官”。
游徼虽然不是正经官职,更不是“朝廷命官”……连现在的文呈,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朝廷官员”。
可游徼也是一方土霸王,绝对可以让世世代代无法出仕的豪强们抢破头了!
——得赶紧买,机会太难得。
王霸一旁的张吉忍住笑:文大人捞钱的功夫,真的让人叹为观止呐…拍卖一个游徼的印章而已,又不是拍卖游徼这个职位!
花上万斤五铢铜钱,买半斤多重的铜印?
横看竖看,在座的都是一群憨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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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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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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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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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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